第十回敌手知何处四海各飘蓬
由于陆大壮和张英人的殷勤款待,胡兆麟、云梦月、安含玉等人在苏州停留了五日。而范昭,提前两日独自去往嘉兴,看望岳父岳母。范昭只说去仙居山移灵,瞒住了身负皇命的事。范昭在岳父家住了两日。七月初一下午,胡兆麟、云梦月、安含玉等人到达嘉兴,张庆嘉宴请。第二日,范昭等人一起启程,下午到达杭州。杭州范氏商行的掌柜沈和早得到通知,将旧岁范昭在杭州住的荷院清扫出来,让范昭一行人住了进去。
第二天,范昭和胡兆麟去齐府,云梦月带着红儿去报国寺看僧秋船。齐召南早得到沈和的消息,一大早就在府内等候。齐召南去过扬州,和胡兆麟也是认识的,三人坐在客厅饮茶叙旧。不巧,范西屏应王泽奕邀请,前日去了眉山墅隐,教报国寺的小和尚僧秋船下棋。吃过中午饭,齐召南差人把胡兆麟送去眉山墅隐。
茶厅,齐召南问道:“范孝廉似是有话要说?”范昭心中一凛,暗道齐召南果然是个厉害人物。齐召南道:“多谢范孝廉向皇上美言,老朽感激涕零,铭记于心。”范昭道:“此乃皇上仁德。皇上有句话,叫小生传于老先生。”齐召南“哦”了一声,低头饮茶。范昭盯着齐召南,缓缓道:“皇上说:‘圣祖皇帝杀了王世元,乾隆皇帝现在不杀他,是否可以摆平这件事情?’”齐召南手一颤,茶水险些洒了出来。齐召南放下茶碗,抬眼问范昭:“皇上真是这么说的。”范昭点点头。齐召南靠在椅背上,合目想了一会,微声道:“范孝廉,老朽老了,现在只想再为皇上做点事,尽臣子的本份,颐养天年。”范昭问:“听说《伪稿案》是齐老向皇上揭发出来的?”齐召南道:“是。《伪稿案》假托孙嘉淦之名,诽谤皇上,妄议朝政,在朝野流传很广,却无人敢上奏皇上,这是欺君之罪啊。老朽深沐皇恩,拼着一死,也要让皇上做个明白人。”范昭微微一笑,道:“现在皇上可明白了,到处严查《伪稿案》呢。弄得朝野人心惶惶。”齐召南叹息一声,道:“天下太平久了,祸乱渐生啊。今年四月,浙江温台县发生贫民抢米事件。又有马朝柱造反,聚反贼于湖北、安徽、河南、四川等数省。范孝廉怎么看?”范昭一时语塞,不敢妄自猜测这些都是齐召南在暗中指使。齐召南道:“昔康熙皇帝六下江南,随从者不过两三百人,且巡为政用,万民得福,是以人心所向,世道渐兴。范孝廉以为然否?”范昭暗忖:“你这是在说,如今天下不太平,都是乾隆不施仁德于民所致。人心离散,纷乱杂生,与你齐召南无关了。”
齐召南见范昭沉思,呵呵一笑,端起茶碗,道:“范孝廉,汉学得以兴,得看人心是否真正崇尚汉学。倘若只是冠冕堂皇,注重排场,是无法真正兴盛汉学的。老朽言尽于此。”齐召南端茶送客,范昭只好告辞。齐惜文抱着小女儿范怜怜走进来,道:“爹爹,范公子所来何事?”齐召南微笑道:“女儿,爹爹的败战计成功了,现在乾隆基本上相信我们了。乾隆奢侈逸乐,天下大乱渐生,复兴大明有望啊。”齐惜文叹息一声,道:“爹爹,女儿观历朝历代,哪一朝去了,鲜有复国者。”齐召南假装没听见,问道:“你不在眉山墅隐陪西屏,怎么来了?”齐惜文道:“相公棋兴正浓,女儿不宜分相公的心神,呆了两日,就带着怜怜来陪爹爹。”齐召南露出慈祥的笑容,伸手抱过范怜怜,道:“怜怜乖,外公抱。”
路上,范昭反复思考齐召南的话,难以琢磨齐召南真正的心思,不禁为范西屏担心起来。范昭(许时今)使劲回忆21世纪老大袁文(乾隆转世)说的乾隆故事,没有齐召南的印象,依此看来,齐召南得以安享晚年,不再生事了。范西屏的麻烦,也只是在乾隆三十三年两淮盐引案后,躲在袁枚处。据《墨余录》记载,嘉庆初年,范西屏还出现在上海。如此,范西屏当无虞也。
范昭回到荷院。云梦月道:“相公,午时,陆大壮差人送来云将军的书信,说七月十八日在台州和我们会合。忠义堂正在安排人手船只,从仙居乘船到台州。具体事务由管叔负责。到了台州,我们再乘坐一艘大商船,直下广州。现在东南风弱,大约十余日,可达广州。爷爷和奶奶商议,明儿就动身去仙居山。我们与胡伯父,可以晚些时候回仙居山。”范昭有些兴奋,道:“这么说,我可以亲眼目睹大清海军的威风了。”云梦月笑道:“瞧相公乐的。对了,报国寺的主持慧明禅师说,小船去了眉山墅隐,跟范棋圣学棋。相公,我们要不要去眉山墅隐,看看小船呀?”范昭道:“当然要去,明儿一早就去,现在有的是时间。杭州围棋高手如云,经历两年磨炼,想必小船的水平很高了。”
棋圣范西屏回到杭州,杭州棋界又热闹起来,连日来范西屏应酬不断。报国寺在杭州颇有名气,僧秋船到了报国寺主持慧明禅师的特别照顾,两年来,与杭州围棋高手童和衷、周春来、姚聘三等交手不断,进步神速,现在,勉强能与姚聘三下授二子棋了。杭州棋界为之震动,以为又出现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当晚,范昭与慧一禅师、安含玉定下行程。次日清早,范昭送走了慧一禅师、安含玉一行,带着云梦月和红儿,去到眉山墅隐。王泽奕不在,总管王传祺领范昭去到晚照楼。刚上二楼,就听三楼传来众人的声音。胡兆麟赞道:“果然是小神童,居然吃了我大龙的尾巴。”僧秋船道:“胡爷你只顾着攻我,忽视了我的反击,这条小尾巴是逃不了了。”姚聘三笑道:“小船,胡铁头怕是输怕了,所以来了个断尾求生,少输点银子。”胡兆麟道:“我胡铁头什么时候怕输过银子?”姚聘三笑道:“前晚啊,周春来还给我们说了个笑话。说有一次胡爷与范先生弈棋,眼见棋势不妙了,谎称身子有痒,却差下人连夜向施先生讨招。第二日续弈时,胡爷使出施先生的棋招,只下得三五步,就给范先生识破了。范先生当时说了一句什么话来着?”童和衷笑道:“范先生在此,料想胡爷不敢不认。”众人一阵大笑。
范昭走上楼,拱手笑道:“原来,伯父、还有诸位先生在此玩棋呢。”胡兆麟一脸尴尬,瞧见范昭,连忙上前一把抓住范昭的手,道:“贤侄,你怎地现在才来?叫我好等。”范昭道:“胡伯伯,昨日家叔来了书信,小侄和云爷爷、安奶奶议好了行程。云爷爷和安奶奶今早已经前往仙居安排事宜。我与胡伯伯可以在这我玩些时日。”胡兆麟道:“好。此去广东,幸好路上有你陪着,否则,怕是要闷死我了。”
范昭陪梅儿移灵的事,昨晚胡兆麟已经私下给范西屏说了,所以范西屏猜出了个大概。姚聘三等人知道范昭所言乃家事,不便相问,所以一言不发。倒是僧秋船闻说,高兴起来,跑过来拉住云梦月的手,连声问道:“云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见我?还有梅儿姐姐,怎么不来?莫非梅儿姐姐忘了小船?”云梦月微笑道:“小船,大家都想你的。要不,请你师傅准你个假,去仙居山玩玩?”僧秋船道:“好啊。范先生也去吗?”范西屏道:“内子在家里侍奉父亲,怕是有些不便。”僧秋船脆声道:“既然范先生不去,我也不去了。免得什么时候范夫人要回江宁,范先生也回江宁,我就不能跟范先生学棋了。云姐姐,你告诉梅儿姐姐,就说小船很想她,但是,小船怕范先生跟着范夫人回了江宁,所以,小船现在不能回仙居山了。”僧秋船童言无忌,大家都轻笑起来。云梦月赶紧一捏僧秋船的小手,道:“小船十岁了,怎么说话还象小孩子。”僧秋船道:“我是小船嘛,当然不会长大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范西屏手摇折扇,一脸不在乎。
范昭道:“小船,有这么多前辈高手指教你,这两年,你进步很快,居然赢了大名鼎鼎胡铁头。”僧秋船道:“胡爷比姚爷差一点,授我二子,正是好敌手。只是,胡爷欺我年少,所以就输给我了。”胡兆麟道:“少年人前途无量,老夫哪敢欺负年少啊。这样呗,无尘,你与小船对弈一局,如何?”范昭自忖与胡铁头水平相当,想见识一下僧秋船的实力,遂道:“好。我授小船二子下一局,胡伯伯押谁胜?”胡铁头笑道:“老夫哪敢欺负年少,当然押小船胜。”范昭心中直嘀咕:“铁头,你这是不看好我啊。”范西屏道:“我押无尘胜吧。”范昭精神一振,道:“好。小船,我们下午对弈。不过,咱们下30秒一手的快棋,如何?”僧秋船一愣,问道:“什么是‘30秒一手’啊?”范昭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脑筋急转弯,道:“我观大堂有一座自鸣钟,可遣三四个下人瞄钟传时,最长指针走过二十小格,即瞄钟报时,从十、九、八倒数报置零,不落子者判负。”小船道:“原来是下快棋啊。好,不过,谁输定了就得马上认输,不得下无赖棋。”范昭道:“使得。”王传祺道:“范公子,眉山墅隐内还有一台小的自鸣钟,可以搬于此。时近中午,还请诸位移步一楼用餐。”
午餐时,僧秋船喝酒吃肉,一点也不客气。范昭问道:“小船,你身着僧衣,怎么不守清规?就不怕主持师傅赶你出门?”僧秋船得意道:“主持师傅只是收我做了俗家弟子,我算不得真正的佛门弟子,主持师傅才不会管我呢。再说了,我只是在寺院外吃些荤腥。诸位爷不说,主持师傅不会知道的。”云梦月笑道:“龙和尚知道小船嘴馋,是以不叫小船跟着他诵佛经。偶尔有些人送腊肉给徐爷爷,基本上都是给小船吃掉的。”僧秋船道:“徐爷爷说了,小船要长身体,吃肉有好处。”众人大笑。云梦月道:“但是徐爷爷可不许你喝酒。”僧秋船道:“小船喝过徐爷爷的药酒。徐爷爷还用药酒给小船擦过身子。”范西屏道:“小船下棋天赋极高,是难得的棋才。若是只有棋,没有酒,那便是憾事了。”范昭道:“伯父如此器重小船,何不收小船为徒?”僧秋船一昂头,道:“我只向范先生学棋,不拜范先生为师。若是拜师了,就不能击败师傅。我要努力学棋,击败范先生。”范西屏哈哈一笑,道:“好,有志气。不过,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也不必强过弟子。小船,不管你拜不拜师,我都悉心指导你。”云梦月道:“小船,还不谢过范先生?”僧秋船啃着鸡腿,嘴里含含糊糊的谢了两声。
范昭担心下午和小船的对局,所以中午吃得少。不料,僧秋船中午吃多饮多,大睡一觉,醒来与范昭对弈时,已是下午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