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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 第八十回 七八个星天外(1 / 1)

第八十回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袁机,字素文,是袁枚的三妹,与四妹袁杼、堂妹袁棠并称“袁家三妹”,秀外慧中的才女。袁枚称三个妹妹“而皆多坎坷,少福泽”,以袁机为最。

袁父是一位幕宾,在湖南、云南、广东、福建等地为地方官做幕僚,没有机会和子女在一起生活。母亲章夫人是知识女性,闲暇爱读唐诗,但大部分时间忙于家务,做针线补贴家用。哥哥袁枚比她大四岁,家里虽穷,但是请教师指导袁枚读书。袁机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自幼喜好读书,有时随袁枚听老师讲课,学到很多历史知识,练习写诗。她生得白皮肤,高挑身材,端庄秀丽,是位才貌双全的姑娘。

乾隆七年,袁枚任江苏沭阳知县,家庭经济好转。袁父不再处幕,一家人去了沭阳县衙署。

早年,袁父曾在衡阳令、如皋人高清处做幕宾。雍正元年,高清死,有亏空,妻孥下狱,其弟高八解救不成,业已离开衡阳的袁父赶去救出原东家家属。高八为感谢他的情义,说你三女儿没订亲,我妻现有身孕,若生男儿,愿结为亲家。袁父答应了。此时袁机约周岁。后高家果然生了男孩,送来定亲金锁,定下娃娃亲。

高家的儿子叫绎祖,相貌不扬,矮小弓背,斜眼,性情暴躁狠毒,不走正道,高八气得把他打得死去活来,感到若为他成了亲对不住袁家,于是伪称孩子有治不好的病,商量退亲。袁机认为女子只能从一而终,表示:夫婿有“疾,我字(侍)之;死,我守之”(光绪(杭州府志)卷一五四、《清史稿》卷五○九)。她拿着金锁啼哭,不吃饭,她的父母没了主意。后来高家又来人说明高绎祖不成材的实情,希望袁机不要往苦海里跳,但她“闻如不闻”,坚持不退亲。袁机廿五岁时,从沭阳到如皋成了亲。

袁机早知高绎祖人品不端,想着自己如何克尽妇道,感化犬丈夫。袁机孝敬婆母,深得婆母喜爱。高绎祖残酷虐待她,她则逆来顺受。高不愿意见她做针线,她就停止女红;高不要她写诗词,并把她的作品毁掉,她则不再吟哦;高赌博,拿她的嫁奁做赌资,输光了,拿棍子打她,拿火灼她,对她手打足踢,婆母来阻止,高竟把母亲牙齿打折;更严重的是高还要把她卖了抵账。袁机被逼无奈,一面逃到尼姑庵,一面请人报告娘家。乾隆十三年,袁父赶到如皋打官司,判决离异,把袁机领回杭州老家。

袁父丧后,袁机跟随哥哥侍奉母亲,客住江宁随园,吃斋念佛,自号青琳居士。每当章太夫人、袁枚生病时,袁机精心照料,讲说各种故事,替他们解闷消烦。袁机才识高明,有许多掌故袁枚听着都很新鲜,受到教益,有时请她代写书柬。家里人读书识字也常请教她,因此袁枚以“问字举家师”形容她(《小仓山房诗集》卷十五)。袁机育有两女,一个哑女阿印,带在身边,想方设法教她识字、绘画,早夭;另一个女儿由袁枚抚养,长大后出嫁金陵章氏。

高绎祖死于乾隆二十三年,袁机死于乾隆二十四年,享年四十岁。袁机死后,袁枚收录其诗词,编辑刊刻《素文女子遗稿》,收入《小仓山房全集》中,为“袁家三妹合稿”之一。袁机另作有《列女传》三卷,惜未传下来,根据她的为人,可以想像这是为三从四德女子作传的书。

外甥陆建评论袁机:

白雪裁诗陪道蕴,青灯说史侍班姑。

贤明岂但称闺秀,儒雅难逢此士夫。(《湄君诗集》卷下《哭从母》)

异史氏曰:象袁机这样的女子,大约在今天的中国,找不着了。

此时乃乾隆十六年,袁机三十二岁。红儿将袁机的不幸遭遇说了出来,问:“道长,你说,好人这么命苦,还得依你所说的‘无为’而行吗?”范昭一拍茶案,愤然道:“世间竟有如此混帐王八蛋,还是不是个男人?!当诛之。可怜红颜薄命,彩凤随鸦,明珠暗投了。”红儿有了范昭的支持,更加来劲,再问:“依道长所言,青琳居士岂不是应该‘无为’,逆来顺受,方为‘玄之大道’?”范昭目注九觉道长,道:“天佑善人。方外之人也讲除恶扬善,道长不去教训教训那个猪狗不如的高绎祖,却在这里空谈玄论?”

九觉微微一笑,道:“青琳居士的苦事流传甚广,茶楼酒肆多有人议论,贫道亦有所有所耳闻。不过,贫道想请问,二位以为虞舜如何?”红儿小嘴一撇,道:“圣帝大舜,二十四孝之首,道长问之何故?”九觉哈哈一笑,道:“虞舜,性至孝。然父顽,母嚚,弟象傲。舜耕于历山,有象为之耕,鸟为之耘。其孝感如此。虞舜此身得之于父母,当尽人子之孝也。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高绎祖自小忤逆父母,怙恶不悛,非人也。高家明言相告,袁机定要以身妻之,岂非自找麻烦?!依贫道看,袁机当初就应该‘无为’,听任高家退亲。”

红儿一听,傻眼了。范昭问道:“《易?恒》有言:‘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道长何解?”九觉道:“如皋有才女熊澹仙,兰心蕙质,尊父诺守信约自愿嫁痴呆丈夫陈遵,虽凄苦,可赞也。此为贞吉。”范昭想起陈慧殊,何尝不是如此,问道:“道长此言差矣。高绎祖自小顽恶,陈遵自幼痴呆,都毁了两个花样年华的才女,为何厚熊薄袁?”

九觉反问:“孟子讲‘事君’,并不讲‘忠君’,何故?”

范昭想了想,道:“孟子说的‘事君’,是指臣子应当帮助君王安仁富民于天下;而后世儒者宣扬的‘忠君’,已经偏离孟子的原义了。按孟子的说法,夏君暴桀,辅之者为‘贼’,灭之者是道是仁。不过,道长,这与‘从一而终’有何关系呢?”

九觉微微一笑,道:“高绎祖非人也,不可妻,袁女自愿妻之,是为愚;陈遵痴呆,熊女自愿妻之护之,是为信。两者表象相似,根本却不同,如何能相提并论?”范昭道:“我明白了。不过,总觉得红颜薄命,令人挽惜。”

九觉一阵哈哈大笑,道:“常人只痴迷于此一世,岂不知生生世世轮回中,结下多少善恶因缘。佛教有言: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即是说此。两位肉眼凡胎,看不穿其中的因果,诸多评说,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范昭心一动,问道:“道长道法高深,给我们说说袁氏和熊氏的前世因果。”九觉饮了一口茶,道:“这些事情,岂能说于你听?!不过,在贫道眼里,世道兴衰,个人荣辱,不自由,不自由啊。”范昭有些不悦,道:“如道长所说,凡事无为处之,人也不应该行善积德了吧?!”九觉道:“贫道失言。贫道方外人,方外话当说与方外人听。故友乃世俗之人,遵循孔孟之道即可。”

红儿眼珠一转,笑道:“天机不可泄漏,道长不说前世因果,给我们说说今世袁枚,可好?”九觉一摇头,道:“小丫头别想套贫道的话。袁枚此人,不可说,不可说。”红儿掩着小嘴,笑道:“袁枚放言,‘道统’二字,是腐儒习气语,古圣无此言。若是让袁枚来评说道长,道长身份可疑,无存也。”九觉起身笑道:“小丫头妄言了。何为道?何为统?袁枚自己尚不清楚,便捏造些文字来糊弄他人。天意,天意也。若是无袁女与熊女之悲苦,浮华男女岂能受之蒙蔽!走也。”

九觉一甩衣袖,大步流星,走出亭外,只行得十余步,便消失在官道上。任凭范昭叫唤,就是不应。红儿叹息一声,道:“少爷,是婢子不好,惹恼道长生气走了。”范昭道:“道长自个要走,你别责怪自己了。”红儿轻嗯一声,问道:“少爷,貌似道长亦不喜欢袁枚。道长连说两句袁枚‘不可说’,‘不可说’,何意呀?”范昭想了想,道:“天意使然,是不可说好,不可说坏,请自辨之。”红儿噗哧一笑,道:“少爷怎么学起道长来了?”范昭笑了起来,道:“学道长好,学道长好啊。”

注:孟子曰:“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为君约与国①,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孟子?告子下》

参考译文:孟子说:“如今服事国君的人都说:‘我能为国君开拓土地,充实府库。’如今所说的好臣子,正是古代所说的残害百姓的人。国君不向往道德,不立志行仁,却去想法让他富有,这等于是去让夏桀富有。又说:‘我能够替国君邀约盟国,每战一定胜利。’如今所说的好巨子,正是古代所说的残害百姓的人。国君不向往道德,不立志行仁,却去想法让他武力强大,这等于是去帮助夏桀。从如今这样的道路走下去,不改变如今的风俗习气,即便把整个天下给他,也是一天都坐不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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