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遣灾民县令推责送人情春兰留心
过了两日,刁县令邀请范昭到家中吃午宴。酒过三巡,刁县令把话纳入正题:“孝廉公,如今朝廷出安抚令,长江大水早退,沿江岸堤均已修葺加固,流落各地的灾民,择日返回家乡,准备来年春耕事宜。到了本月底,朝廷将关闭各地粥厂,不再提供赈灾钱粮。孝廉公,江阴赈灾粥厂也将在下月初关闭。据报,粥厂成立之初,有九十一户二百七十三人,现在已经达到一百五十六户五百二十一人。如何妥善安置灾民各返家乡,请孝廉公出出主意。”
范昭想了想,道:“遣返灾民,五百二十一人,说难不说,说易也不易,有大量工作要做。”刁县令道:“是。难题有二:一是不能引发灾民变乱;二是尽快疏散灾民。”范昭道:“临近春节,多数灾民心生思乡之情,若是身上钱财充足,都想早日回乡修葺房屋。不是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吗?据张仁报,前些日子已经有极少数灾民回乡,但是因家中房屋俱毁,已经回乡的灾民,又折返江阴,在江阴务工。甚至有七个灾民,在本地做了上门女婿。还有二三十户的,把女儿嫁给本地人。所以,要想顺利遣返五百二十一个灾民,可以分五步走。第一,要鼓动灾民的思乡之情;第二,要使灾民身有足够钱财重建家业,第三,想办法集结交通工具,尽快运送灾民返乡;第四,灾民回乡后,能有安身立足之所;第五,灾民能在春节前住进新屋。”
刁县令喜道:“孝廉公满腹谋略,不愧为我江阴的好孝廉啊。有孝廉公主持遣返灾民事务,本县高枕无忧了。”范昭心道:“你一句马屁,就把一个大麻烦推到我身上了。”当下转口说:“这五步,成败关键在最后两步,灾民能安居乐业,自然不会再流落在外。”刁县令给范昭斟满酒,道:“灾民在故乡安居乐业之事,超过本县的管辖。但是,据朝廷令,凡是回乡灾民,本县可以发放回乡状,灾民凭回乡状,回到家乡后,可到各县主簿处领取安家钱粮。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鼓动灾民的回乡之情。为明年春耕计,朝廷内部有严令,禁止灾民有乡不回,流落在外。”
范昭吃了一块肉,细嚼慢咽,道:“既然刁大人把遣返灾民的主事推给我,那咱们就召集另外六个赈灾义会常务绅士,明儿中午咱们就在刁大人府中开个会,确定相关事宜,怎样?”刁县令呵呵笑道:“不如去胜江楼吧,我这人多不方便。”范昭见刁县令耍滑头,懒得与他计较,遂道:“好,就依刁大人所言。刁大人有青天县令的美誉,积官德,必有福报。将来儿孙满堂,前途不可限量。”刁县令老脸一红,道:“本县年过四旬,膝下无子无女,本县正为此事烦恼。”
范昭定睛一看刁县令,道:“大人红光满面,福泽不浅,怎会无后?莫非尊夫人……”刁县令唉声叹气,道:“我家夫人为我好啊,前后送我两个丫头,言明若是丫头有孕,便可纳为妾室。无奈这两个丫头都不能有孕。看来,是老夫命中无子啊。”范昭微微一笑,道:“大人何不请大夫看看。”刁县令一脸尴尬,道:“夫人曾请来三个大夫,三个大夫看过之后,都说老夫命中无子。”范昭想了想,低声道:“大人,何不自己去找周大夫看看?”刁县令神情一震,低头若有所思,忽然拿起酒杯,高声道:“来,孝廉公,明儿胜江楼商议遣返灾民之会,不见不散。”
范昭出了县令府,径直去富丽画舫。
柳娘见到范昭,大为惊异。范昭道:“此来拜访花大姐。”柳娘摸不透范昭来意,不敢怠慢,领范昭上三楼,去到花大姐的客房。
范昭将遣返灾民回乡的事说了。花大姐是聪明人,听出范昭来意,不作声色,道:“范少爷,刁县令遣返灾民回乡,我这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吧?”范昭道:“上次赈灾义演,范昭得花大姐相助甚多,不胜感激。今番遣返灾民,还想望花大姐能助范昭一臂之力。”花大姐见范昭说的客气,遂笑道:“范孝廉,这是哪里话?说的这么客气。只是,大姐我确实不知道如何相助?要说银子,你堂堂范府,可是不缺的。”范昭道:“银子不缺,上次赈灾义演的募得银子,还没动呢。范昭想请富丽画舫四大名花,再演出一场。”
花大姐道:“范孝廉,如今我的四个女儿,红着呢。你这又不是义演,若是我女儿免费演出,就要掉身价了。再说了,遣返灾民回乡,都是些俗事,我女儿只晓得风雅,哪能帮上什么忙?”范昭陪笑道:“这场演出,目的是鼓动灾民的思乡之情,不玩风雅。我可寻人演唱民歌曲调,激情澎湃,只是苦于无人奏乐。所以,想委屈四位姐姐做乐手。”
花大姐来了兴趣,问:“柳三变的词曲,多为艺妓传唱,莫非孝廉公想做一回柳三变?”范昭道:“非也。我所作之词曲,乃民间小调,由好嗓子的灾民演唱,原汁原味最为好,只是委屈四位姐姐做乐手。”花大姐美目流转,道:“我的四个女儿都给你,那可不行。眼下春兰正在组织十二乐女排演《霓裳羽衣曲》,我去问问春兰,看看她愿不愿意。如果春兰不愿意,大姐我也没有办法了。”范昭道:“如此谢过大姐。”
花大姐留范昭在屋内,自个去找春兰。范昭细细打量屋,装饰典雅别致,暗自点头,心道:“扬州如花弄玉,名不虚传。”忽闻一缕檀香,范昭奇怪,自言自语:“莫非花大姐在屋内也烧有高香?”范昭循香一看,在里屋侧厅设有一香案,供奉一个灵牌,上写“亡夫李致远之灵位”。范昭听王颖兰说过花大姐的事,也知花大姐立志为舅舅李致远守节,遂道:“花大姐有情有义,惜乎造化弄人,不能与我舅舅结为连理。舅舅得此红颜知己,泉下有知,亦可安心了。”范昭躬身向灵牌拜了一拜。
花大姐回来,笑吟吟道:“范少爷,春兰答应了。只是有个要求,范少爷拿谱来,曲儿,由春兰自己排练,正式演出的前一个晚上,与范少爷找的歌手彩排。至于费用嘛……”花大姐瞥了一眼范昭,接着说,“丫头说,范少爷请客吃饭就行了。”范昭大喜,连声谢过花大姐。花大姐看范昭走出门,轻叹一声,道:“这丫头又要接客,又要排演《霓裳羽衣曲》,现在又答应帮范昭奏乐,真的要忙不过来了。唉,咱们女人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