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前院的演武场,一个比衡王世子府的演武场大了好几倍的真正演武场,此时钟宇众人正站在演武场边。
演武场旁的兵器架子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十八般武器,当真是样样俱全。
钟宇此时很无语……自己这未来岳父对自己说要想把亲事定下来得凭本事,这本事原来是要过了高家择婿的文试和武试,而这武试竟是要自己跟自己岳父比武。自己这未来岳父一个一辈子舞枪弄棒的武夫,要自己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跟他比武,这不是明显是在难为自己吗?
高婉在旁对高奇嗔道:“爹爹,这不公平,钟郎一介书生如何是你的对手,你分明就是在难为钟郎,不想把这亲事定下嘛!”
高奇心道,我自然不愿意现在把婚事定下啊,你以为一县正印是那么好当上的,万一他当不上,岂不白白耽误你三年。不过高奇嘴里却强词夺理道:“我高家的女婿岂能没点武艺傍身,不会武艺如何保护你不受欺负。放心爹爹不会伤了他,无论拳脚还是兵器,只要他能支持一柱香时间不倒下,爹爹这武试,他便算过了!你既然说不公平,那这比试拳脚还是比试兵器,如何比试,便都由他定便是!”
钟宇听到高奇要自己过武试,不由得翻白眼,高婉这么强的身手,还需要人保护吗?自己这未来岳父明显是刁难自己嘛!在大明,自己的武力值怕也仅仅比衡王府的小王爷高点,怎么可能在他手下支持一炷香的工夫。
不过当钟宇听高奇说到比什么、怎么比都由自己定时,却忽然计上心头,想到了一个办法。
钟宇开口道:“既然伯父执意要比试武艺,那小侄便奉陪便是!”
高奇不禁大笑道:“好,有种!你说怎么比吧?”
高婉此时却不禁大是担心,钟宇哪会武啊,在自己手下都走不了三招,如何能在自己父亲手里撑得过一炷香的时间。
高婉不由的满是担心的看着钟宇。
钟宇朝高婉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示意高婉不要担心。这种表情高婉见过,每当钟宇想出一个惊艳的鬼点子应对一件事时,就是这种表情。见钟宇似乎有了办法,高婉心下稍定。
钟宇走到兵器架上,取下一杆插在兵器架上的白蜡大枪,笑着对高奇说道:“那小侄便与伯父比试一下兵器吧!”
高婉见钟宇竟然别的不选,单选大枪,不由的又是担心起来,自己爹爹擅使大枪,自小便练习这杨家枪法,钟郎这不是找虐嘛!
杨家枪又名梨花枪,号曰天下第一,是金末红袄军首领四娘子杨妙真所创,而这四娘子杨妙真正是青州人,是以青州乃至山东各地武人多有习杨家枪之人。高奇自小便练习这杨家枪法,如今已在这大枪上浸|淫三十余年,当真是娴熟无比,高婉的枪法也是学自高奇。
高奇见钟宇竟然说要比是大枪,不由的微微心意一动,自己这一杆大枪练了三十年了,他竟敢跟自己比大枪,难道这小子还是个用大枪的好手?刚才高奇听家里仆役们说了,这个小秀才还在衡王府里教衡王世子什么无名拳,说不定还真是个高手。
当下高奇屏气凝神,不敢大意,心中暗道:自己要小心应对,可别一世英名栽在一个臭小子身上。
钟宇拿着那杆丈二白蜡杆长枪,朝高奇行礼道:“小侄马上就跟伯父成为一家人了,这比试兵刃虽是点到为止,不过刀枪无眼,总归有失手之虞,伤了谁都不好。不如咱们武试文比如何?”
高奇道:“说了怎么比试你来定,你要文比便依你便是,你且说说怎么个文比法?”
钟宇微笑道:“这文比便是小侄与伯父相隔一丈,各画一个三尺圆圈,你我站于圈子中,各自施展大枪,无论用什么手段,谁先出了这三尺圆圈,谁便是输了!”
高奇心道:这小子心思倒是活络,这种比法倒是能减少失手伤了对方的可能!自己虽想借与钟宇比武,让他知难而退,但是倒不愿真伤了他,于是高奇开口道:“那便依你所言,就如此比试吧!”
钟宇和高奇二人相隔一丈,各自画好圆圈站定。
钟宇学着人家比武的架势,抱拳道:“请伯父赐教!”
“好说,那这便开始吧!”说完高奇摆出一个持枪的起手式,示意钟宇是小辈,由他先出招。
丈二长的白蜡长枪,用桐油泡过,乌漆漆的闪着黑亮的光泽,钟宇拿在手里觉得分量颇为不轻,知道单手是使不了这大枪的。当下钟宇深吸一口,暗暗咬咬牙,双手握住枪根,端着大枪用力的向高奇平平的刺出。
眼见钟宇这毫无章法的一枪刺出,高婉便知要糟,怕是钟宇弹指间便要败了。
果不其然,钟宇一枪刺出,高奇便知钟宇毫无武艺,抬手挽个枪花,一招“毒蛇吐信”便刺向钟宇胸膛,钟宇眼见高奇那杆乌漆漆的大枪刺向自己胸膛,不由想后仰闪避,可是高奇那会给他躲闪的机会,高奇第一招不待用老,便又是一招“狂风摆柳”扫向钟宇小腿,钟宇躲闪不及,顿时被扫到在地。
尽管高奇的大枪在快扫中钟宇小腿时,收了五成的力,但钟宇还是倒在地上捂着小腿,大声哀嚎了出来。
高婉眼见钟宇疼得出了一头冷汗,不断哀嚎,不禁朝着高奇大声嗔怒道:“爹爹你又不是没看出钟郎不会武艺,怎么可以还出此重手,哼!”高婉朝高奇甩个愤怒的鼻音,忙跑到钟宇身边,矮身查看钟宇伤情。
高奇不禁无语,我哪想到这小子刚才还装作一副高手模样,却这么不经打。再说,自己明明收了力的啊,被大枪扫一下,不至于如此惨声哀嚎吧,难道真得把他腿打折了?
这要真把这小子腿打折了,怕是自己宝贝女儿跟自己没完啊,高奇不禁连忙上前查看钟宇小腿伤情。
眼见高奇走出脚底下的圈子,钟宇却忽然停止了哀嚎,转悲为笑,眯着眼睛看着高奇身后的圆圈。高奇那一招“狂风摆柳”当真是扫到了钟宇,不过因为高奇收了力,还不至于让他惨声哀嚎,是以钟宇此时还能笑得出来。
高奇一见钟宇表情变化,不禁奇怪,顺着钟宇的目光转身回头一看,不由的一拍脑袋,坏了,中了这小子的计了。
高婉此时也顺着钟宇的目光,发现自己爹爹走出了圈子,不由得拍手笑着叫道:“爹爹你先出了圈子,你输了!”
“你小子竟然使诈诳我!”高奇须发戟张的指着钟宇怒道。
钟宇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笑着道:“打不过还要硬拼,智者不为也,小侄向来与人斗智不斗力。”话虽如此说,钟宇觉得还应该给高奇一个台阶下,当下抱拳施礼,说道:“伯父是一卫指挥使,朝廷武将,自然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小侄此次承伯父相让了!”
高奇此时见势不可为,说好双方各凭本事,无论什么手段,谁先出了圈子便是输了,此时不承认输了,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高奇听了钟宇的话,当下就坡下驴道:“哼,老夫自然看出你这是诈计,老夫是自己故意走出圈子的!不过你虽赢了这武试,不过这手段忒不光彩!”
“上战靠谋,下战靠力,嘿嘿,小婿谢过岳父大人相让之情!”钟宇听了高奇认输,忙顺杆爬道。
“呸,谁是你岳父,先过了文试再说!”
“那就请岳父大人示下,这文试如何考法?”
高奇指着高昱说道:“这文试便由昱儿和你比试一下文采,等你过了文试再乱叫不迟”,高奇听着钟宇叫岳父大人,额头就冒黑线,这小子油嘴滑舌的,真不知道自己女儿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小子。本想着接着比武让他知难而退,谁曾想竟是这个结果,高奇不禁郁闷,只得寄希望于自己儿子的文采能压过钟宇。
钟宇一听要自己和高昱比试,便转身对高昱笑吟吟的道:“敢问大舅哥,这文试要如何比试?”
高昱倒是和气,笑呵呵的对钟宇道:“不如为兄与文浩贤弟各做一篇经义文章,互相比较一番如何?”
钟宇一听要做经义文章不由的萎了,当下装作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做一篇经义文章,毕竟非一时半会可做得,费时颇久。这诗词更见文采,不如我与大舅哥便各做一首诗词,互相品鉴一番如何?”
“诗词也好,久闻文浩贤弟诗词文采无双,正想讨教几分呢!那不知我们以何为题、以何为韵呢?”
钟宇不禁心道:限题限韵我还怎么抄诗,难道真要我自己做?当下忙说道:“佳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做诗词限题限韵不免落了下乘,不如你我即兴做一首,无论诗词都可,不限题限韵,如何?”
“也好!那就请文浩贤弟先!”
“还是大舅哥先来吧!”
高昱一想自己算是是考官,自然要先做一首,才好让钟宇做出的诗词有所比较,当下也不多说,沉吟起来。
高昱沉吟了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眉头一展,脱口而道:“有了,为兄便做一首《沁园春》吧,诉一诉浮生若梦,权作无病**吧!”
说着高昱吟道:“散发扁舟,弄影寒江,荡撸醉吟。渐西风裹露,孤蓬曳曳,月华凝练,万里沉沉。蔼蔼空山,恹恹霜柳,波舞星天入我心。栏杆倚,尽悠悠往事,付与流云。
人间扰扰纷纷,引愁绪入杯和酒斟。叹年华逝水,消残壮志,青衫寂廖,更少知音。对影长嗟,自怜相诉,怕是阑珊又怆神。钟声晚,酹船头江月,且共黄昏。”
“好一首《沁园春·浮生若梦》,大舅哥当真才华横溢、文思敏捷,片刻便做就如此让人感怀的一首妙词,小弟当真是佩服之至!”钟宇此时倒是真心话,他当真是有些佩服这高昱的才情,沉吟片刻便做得这么一首妙词,自己是万万做不到。虽然词中年华逝水、青衫寂寥之词,如他自己所说有些无病**,与他如今年少多才、风华正茂的情形有些不符,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但确实算作一首感怀的佳词。
高奇见自己儿子片刻便做就如此妙词,也是老怀弥慰。
高婉听到大哥随口做出一首佳词,不禁有些欣喜,却也有些为钟宇担心,怕钟宇做出的诗词盖不过大哥的风头,不禁满眼期盼的望向钟宇。
眼见众人望着自己,钟宇不禁开口道:“大舅哥做得一首感怀的佳词,小弟便也做一首感怀之词,和一和大舅哥的这首《沁园春》佳词吧!嗯,小弟这里得了一首《临江仙》,大家给品评一下!”
说罢,钟宇开口将杨大才子的《临江仙》吟出。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钟宇词一吟出,众人不由得叫好。这首词是杨大才子晚年所做,借叙述历史兴亡抒发人生感慨,豪放中有含蓄,高亢中有深沉,全词基调慷慨悲壮,意味无穷,令人读来荡气回肠,不由得在心头平添万千感慨,绝对是一首感慨伤怀的佳词。钟宇心中暗道抱歉,杨大才子,如今你还正是年少气盛、风华正茂,不会做此等感慨伤怀的词作,兄弟便先借用了,对不住了。
本来以钟宇此时青春气盛的少年,做出这首感慨伤怀的词作,是有些不合适的。可是前面有高昱那首浮生若梦的感怀词作,钟宇说是为了和高昱那首词,便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高昱也是识货之人,虽说文无第一,但同样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词作,钟宇这一首《临江仙》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情怀意境,都比自己那一首《沁园春》都明显高出一筹,高昱倒是洒脱之人,不会做那种文人相轻之事,当下便道:“文浩贤弟这首词,比我的词作意境高了不止一筹,在下自愧弗如!”
钟宇激动得道:“大舅哥的意思是说,小弟这文试也过了?”
“自是过了!”
高婉一听钟宇这文试和武试都过了,不由得欢呼雀跃,高兴的叫道:“钟郎好棒!”
钟宇打铁趁热,连忙朝高奇和陈氏跪拜行礼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陈氏笑呵呵的道:“好孩子,快起来!”
高奇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本来打算接着这武试让钟宇知难而退,没想被他用计把自己将住。比文采,钟宇又做出如此妙词,自己儿子都承认钟宇的词作比他的好,自己想要不承认,又如何拉得下脸来。
高奇心想:这小子也算有些才情,跟自己宝贝女儿倒也算郎才女貌,两人两情相悦,自己也难以阻拦。他若真能登科做官,自己女儿嫁给他倒也算个好归宿。
当下高奇冷哼了一声,甩甩袖子道:“别忘了七品正印之约,留给你的可只有三年时间!可别白耗我家闺女三年时间,到时害得我家闺女嫁不出去了!”
“小婿自当努力,必定不让婉儿空耗大好年华!”
当下钟宇又对高昱行礼,杨凡也上来恭喜。
钟宇叹道:这艰难的提亲,好歹完成了第一步了。
Ps:梨花枪法,明戚继光《纪效新书》:“枪法之传,始于杨氏,谓之曰梨花,天下成尚之,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后世鲜有得其奥者。”何良臣《阵纪》:“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其妙……而天下无敌者,惟杨家梨花枪法也。”戚继光亦师杨家枪法并加改进以教士卒。《纪效新书》载有该枪法并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