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您走好。”
孟荀跪在容澜的坟前，他的面色苍白，但整个人较前几天要平静很多。
将淡黄色的纸钱丢进了火炉里。
看着那些纸张慢慢地燃成了灰烬，他的眼神又变得木讷麻木。
彼时，他又想起了容澜的面容，那是孟荀在这个世界上看见最慈爱的一张脸。
母亲的笑容可以包容他在世间犯下的所有错误。
而那一声“小荀”，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您会在天上保佑我的对吗？”
孟荀丢着手中的纸钱，又无意间浸湿了自己的眼眶。
“请原谅孩儿的无能，孩儿没能攒钱给您买药。”
“但也请您在天上保佑我和姐姐，保佑姐姐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少年说着不住地抽噎，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
但母亲的离去显然触及了孟荀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简昆站在离孟荀不远的地方，他的蓝眸看起来很忧伤，也在心里默默地哀悼。
他并没有打扰孟荀，而是任凭他一个人跪在容姨的面前自言自语。
“阿妈，您答应要参加我的弱冠礼，怎么能这般说话不算数呢。”
他不住地喃喃，像是忍不住的委屈。
“您不是喜欢莲子糕吗？那就等阿姐回来给您做呀。”
天色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孟荀却仍跪在容澜的坟前。
少年的膝盖已然变得僵硬青肿，眼神还是呆呆地望着母亲的坟头。
“回去吧，阿荀。夫人已经走了，你在这里跪多久，她都不会再回来了，你能明白吗？”
孟荀一反常态的固执让星夜变得焦虑，她原本想要扶孟荀起来。
奈何少年像一块石头般，任凭她怎么拉扯，他却跪在容澜的坟前纹丝不动。
“阿荀，你理智一些好不好？事到如今，你这样置气又有什么用呢。”
一向温柔的星姑娘也变得激动起来。
孟荀没有回答星夜的话，少年的两片唇像被粘在一起了一般。
他不哭，不闹，只是痛苦地沉默着。
似乎接受了母亲离开他的这个事实，又似乎有些心有不甘。
简昆却向星夜摆了摆手。
“容姨走了，阿荀心情低沉也很正常。星姑娘不如先回去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他。”
昆子的面色很平静，嘴唇却是颤抖的。
星夜也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申时，桐巷的天空彻底黑了下来。
今夜无星无月，只有几只晚归的飞鸟从夜幕掠过。
“起来吧。再跪下去，你的身体恐怕吃不消了。”
简昆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望向他的蓝眸充满了疲倦。
迎接他的依旧只是沉默，短短的几天之内，孟荀像是变了一个人。
半晌之后，孟荀终于开了口，“我想再陪陪她。”
“可是她未必想让你在这里陪她。容姨若是知道你在这跪了一下午，她也该心疼了。”
简昆打量着失魂落魄的孟荀，眼眸中是说不出的心疼。
“你若是真想让容姨安安心心地走，就该坚强一点，好好地活下去。”
“她可不愿意看见你这般哭天抹泪的狼狈样子。”
简昆言罢，便伸手去拉他，“起来吧，早些回去休息。”
他用力地拽着他，孟荀却像个撒架的人，他左摇右晃地，险些要栽倒下去。
“来，慢点，小心。”
简昆将孟荀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头。
他小心翼翼地架着他，感受到了他的难过，却又显得无能为力。
路过豆腐铺的时候，孟荀却没有要走进去的意思，而是往地下一坐，瘫在了铺门口的青石阶上。
“石阶上这么凉，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
简昆见状，正准备将孟荀拉起来，却触到了他令人心疼的眸光。
“简兄，你能否陪阿荀在这里坐一会儿？哪怕几分钟也好。”
低沉的声音让简昆也开始动摇，他似乎从未见过孟荀这般脆弱的模样。
在少年的身边坐下，感受着他低微的抽噎。
“我知道你很难过。难过就哭出来吧，老是在心里憋着不好。”
他给了阿荀一个臂膀，也算是给丧母的他一丝安慰。
令简昆感到诧异的是，孟荀并没有将自己的情绪渲泄出来。
相反，他克制地压低了声音，甚至向简昆露出了一个苦笑。
“简兄，我觉得自己真是无能。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说到这里又失言了，索性将脸扭向了一边，不让简昆看见自己的狼狈。
“你已经很好了，何必这么苛责自己。容姨注定是离开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在云烟你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你阿姐。”
简昆端详着荀弟的侧脸，言语也变得意味深长。
“阿荀，你要知道这一世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
“你终归要自己走下去。无论你今后读书还是做官，我和阿姐都会支持你。”
“如果有一天，没有人再支持你了。失去了靠山，你也要好好地活着。为了自己，好好活。”
简昆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孟荀说这些。
可是仅仅几句话便让阿荀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我不想这样，我基至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有个归宿，有个可以拉扯我一把的人……”
他说着便哭得更伤心了。
简昆却平静地凝望着月色，脚边落了几片淡黄色的梧桐树叶，他却并未察觉。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的归宿只有你自己，也没有必要感到害怕。”
昆子的面颊是种云淡风轻的释然。
“如果没有人拉你，你就会一直在地上坐着吗？不会的。”
轻风拂过简昆的发梢，一点点地缓解着少年心头的疲倦感。
孟荀则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像是默许了简昆的话。
“那，欠了巷民的钱怎么办？”
孟荀的声音很软，还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恐惧感。
“慢慢还呗，还能怎么办。若是孟姑娘能筹回些钱两，自然好办。”
“若是你阿姐她迟迟不回来，那你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简昆的声音十足的冷静，像是不掺杂着任何的情感。
“那……”
“我会帮你的。”简昆的声音缓解了孟荀的忧虑。
“还有，我的那份你不用还了，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