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外挤满了悲悯、哀叹的人。
从他们的衣着、神情可以看出,这是一群挣扎在生活线上的人。
他们哀怨又有些复杂的眼光时不时地聚集在一个满脸哀愁、神情绝望的中年女人身上。
“时间不等人,要不然人财两空!”孙医生站在抢救室门口,已有些不耐烦了,表情生硬的说。
“说了多少遍了,是脑死亡!不存在救治的机会。况且,你们家已经欠了三万多元医药费……”
“可……可他还活着呀,不是还有心跳吗?处在昏迷中,最坏是植物人……还是有机会恢复的。只要能维持生命,不是还有希望吗?”
中年女人红肿的眼睛里尚存些许希冀的光泽,举手投足间明显看得出她患过脊髓灰质炎病。
“我说了多少遍了,这孩子不是植物人、不是昏迷,是脑死亡!植物人的脑电图是有波动的,而他的脑电图早就呈一条直线,就是说他已经死了。只要撤掉呼吸机,他的生命特征立马就会消失。况且,你们家付得起维持生命体征的费用吗?!”
孙医生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缓和,满脸挤出诚恳的模样说:
“你们家已经花费了不少医药费,现在又欠了三万多。你看看这些仪器、管子、吊针,都在不停的烧钱。看你家的经济情况,真是不容易啊!听说你家已经借不到钱了,……这可是无底洞啊!”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
“现在,有人愿意出钱买这孩子的肾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不仅借的账能还掉,还有结余,何乐而不为呢?……你好好想想,感情用事是起不了作用的。再不决定,又补不上医药费,医院只得拔管子,撤掉呼吸机……到时候什么都没有,还要补交欠下的医药费!”
“大夫啊,想想法子救这伢子的命吧……她家也太可怜了,伢子阿爸是个跷拐儿。这伢子要是丢了,让人怎么活呀?!......这伢子非常聪明,长得还挺漂亮……”
“我们已经尽力了。院长、专家都会诊了几次,毫无办法!谁也无法回天?!”孙医生看了一眼旁边七嘴八舌插话的几位妇女说。
“宁珂姆妈,这怎么是好?要不,就……就听大夫的?”
“唉,老宁家,真不幸呀!还能怎么着?医生说的也有道理啊!不然,你和伢子阿爸今后又如何生活啊……唉,不知宁珂老娘舅筹到钱没有?”
“医生不是说,有钱也没得救吗?”
中年女人在众人面前露出倔强的神情,嗫嚅道:“他阿爹卜卦说,孩子没事……”
“嗨!这你也信?他要是真会算卦,你家能过成这样吗?……”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不远处一位手拄着破旧拐杖,歪靠在走廊墙上的老汉,听了众人的议论,微张着干裂的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那古铜色、棱角分明的脸生着一双灰蒙无神的眼,透着悲痛欲绝的神情。
老汉今年五十六岁,但从外貌上看要比实际年龄显得更老。他花白的头发与年龄极不相称,仍是根根刺猬似的矗立,似乎在抗争着命运的多舛。
孙医生走向老汉:“你是宁珂的父亲?……你劝劝孩子妈吧,不然,真的是人财两空。”
老汉暗淡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执念:“医药费够,能救活人吗?”
“不能……”
“若是请国家最顶级的医生呢?”
孙医生摇摇头,“神仙也不行啊——”说着迈开步子走了。
医生的办公室里,几名年轻的男女医生正围着一个神情肃穆的中年医生,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沉重和复杂的神情。
孙医生进门就冲着众人说道:
“无论从医学上讲,还是从法律层面上说,脑死亡就是死亡,不存在什么道义、伦理上的问题。给孩子留一个全尸,有意义吗?!……我们要是意外死亡,都不会有全尸。噢……我们科室好像只有小李医生没有签过捐赠器官的协议吧。”
一个小姑娘模样的年轻医生不乐意了:“谁说的?!我在上医学院时就签过了。孙医生,你太低估了我的觉悟和人品了……”
“噢,对不起!我误会了,你的人品是很高的……”孙医生看着小李医生歉然一笑,转脸望着中年医生脸上露出一种决绝的意味,说:“我……,实在不行,我就直接将肾脏取出来……”
“不行!”中年医生阴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有什么责任,我来担……唉!小李,你去把马医生叫来。”
“不用,她来更不好办……通知会计室,再催催账吧。”
“我说单主任!……都催过多少回了?!他们比我们还急呢。这孩子的妈是个死心眼,父亲是个鱼木疙瘩……”
孙医生表情凝重,向中年医生继续说道:
“单主任,这可是个机会呀!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你家小艾艾等肾源等了多久了?两岁多就开始了,这都六岁了还没有着落。而且,那孩子的肾与艾艾完全匹配!这是天意呀!……天可怜见,你们夫妻收养艾艾感动了苍天。若再拖下去,那孩子的肾也许会衰竭,取出来也未必能用了。”
中年医生的眉头始终紧皱着,下意识的咬了一下嘴唇,往抢救室方向而去了……
吴杰院长站在自家医院门口等的有些焦急了。
虽是春夏交接之际,气温适宜,他却感到热汗直冒了。
从接到省卫生厅的电话,他就忙不迭的跑到医院门口。从业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为了病人,在医院的门口等待病人的家属。
他时而注视着门前过往的行人、车辆,时而看看手表的指针,却不敢打电话询问来人什么时候到。
一个小时后,一辆军用越野车急速的驶过来,一个急停停在他的身边。
车上下来四个一看身份就不凡的男人,明显看出他们以一位年近五十岁的人马首是瞻。
此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强悍气场。
吴杰院长的眼光不由得落在此人的身上。
“这是临洝第一医院的吴杰院长……”
伸手指着自己的中年人,吴杰似乎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中年人没有顾及还在愣神的吴杰,也没有礼貌的与吴杰握握手,只是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宁璇将军。这两位我说他俩的名字你肯定知道,谷智鑫院士和袁立仁院长……”
“噢,谷院士,我知道——京城118医院的脑神经外科权威!袁立仁?啊,莫不是京城中医世家现任华夏中医大学院长的袁神医?!”
吴院长看看谷智鑫,又看看穿着唐装的袁立仁,双眼瞳孔放大到迸出光芒来。
一个是医学界的泰斗啊,另一个是传说中的中医界巨擘!
“李秘书长。抓紧时间吧……”被称着宁将军的人发话了。
吴杰院长这时想起来了,这位“李秘书长”是现任钱塘市的市委秘书长。
急忙上前说道:“人在抢救室呢,我们已经想尽了办法……当然,你们来了就不一样了。那孩子是被一辆农用三轮车撞倒的,不过伤的有些怪,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头部有些轻微的外伤。按说不应该那么严重,可是从脑电图看,已经脑死亡了。”
李秘书长没有再说话,看了小心翼翼的吴院长一眼,示意他带路。
走廊里突然多了几位一看就不寻常的人,嘈杂声像被冷冻似的,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几位医生、护士忙不迭的上前跟吴院长套近乎。
“哦,单主任、马医生也在……”吴院长点点头,嘴里咕哝了一句,算是与医生们打了个招呼。
在场的医护人员有人认出了俩位医学界著名的泰斗级人物,感到十分诧异!
从病人的家庭情况来看,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家怎可能请动这样两位国宝级的医学专家?!
谷、袁二人向吴院长要了件白大褂穿上,走进了抢救室。
身后的医护人员一片兴奋的议论着。
“这孩子命大,谷智鑫竟然来给他看病了!”
“是呀,连中医世家的袁神医都来了。这得多大的面子呀?!”
宁璇将军一眼就看到拄着拐棍倚靠在墙边上的老汉,便走了过去。
他的两眼露出鄙夷的神情,像看见了平生最厌恶的人似的。
好在此时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不然,下面他说的话,旁听者也会无地自容。
“你就是那个——三,三叔,宁济?......怎么混成这等模样?!
“我还以为你是个不凡的狠厉角色呢,哪成想竟是个十足的瘪三!活脱脱的一个老乞丐!还是个瘸腿跛脚儿!难怪当年老祖宗要把你赶出宁家!
“我听说你擅长看风水,观天知命,能掐会算,你怎么不给自己改改命格......”
老者起初还忍着,当宁璇将军说到“看风水”“算命”等词,他的脸色突变,眼露寒光,举起拐杖对准这位喋喋不休的将军就是一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