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异常认真地看着我说:“不管我做了什么,对你,我都是没有恶意的。”这句话他讲得格外郑重其事,我不是生性多疑的人,但经历了这么多,也不会这么简单就相信,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他转头看向窗外,望着那边高楼林立的的城市,用很慢的语速说:“你在我跌到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帮过我。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否则我不可能会在一无所有以后,还能在各个港口找到容身之所。在吉隆坡,在香港,我都能活下去,就说明我还是有几个值得用性命相交的朋友,这些也是我东山再起的资本。只不过,你和我情况不一样。我孤家寡人一个,顾好自己就好了;而你有父母有朋友有亲戚,你跟着我太危险,所以我才尊重你的意思,让你重新上船。虽然隶属于同一家公司,但属于不同的管理人,我想你在那边应该得到重用。”我心里苦笑,一个服务员得到重用,不过是当个领班,于我来讲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最后问了一句。
“一个不会骗你的人,于是你曾经帮助过的人,我叫苏放。”他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认真地说着等于没说的自我介绍。
我终于脱力,纠结了两天,所有的一切都没计较的意义。不管是他的世界,还是奥斯特的世界,都是我不能理解的。
那现在这个换个工作环境的结果,于我来说是最好的。在新的船上,我至少可以像一个新服务员一样,从头开始。
我们没有一起下船,走下楼梯时,我看到了门上贴着公司标示的车子,有一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的人举着一个纸牌子,上面潦草地写着我的名字,还是繁体字。
我走过去,他抹了抹头上的汗问:“刘诺小姐吗?我叫陈东升,香港办事处的负责人。”
“陈先生,您好,我是刘诺,谢谢您来接我。”我说。他乐呵呵地笑着开车门,然后对我说:“办事处的人今天都去海关办事,只剩下我一个了,你别介意。”他话语里的客气,让我觉到了来自于正常社会的尊重,马上笑着回道:“您来接我都挺好的,有什么可介意的。”
“来接您是少董昨天晚上亲自发的急电,您到那边自然是很重要的职位,咱们这个办事处原本有八个人的,因为最近进港游轮比较多,所以都分不开身。”他说着,已经发动了车子,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
“以后您到少董手下办事,还请多多关照。”他刚开始的话让我如坠云雾,听到后面几句我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因为上头指名要我,所以办事处的人有些惶恐。我想,他们可能是误会了,我只是去做游轮服务员,哪有能力关照他们。
只是,现在我要不要说实话。他可能把我当作第一次来香港,一路简单介绍着路边的建筑风物人情。
我看他这样殷勤,想澄清的话说不出口,当听到他说要请我用午餐时,我才鼓足了勇气澄清:“陈先生,可能中间有点小误会,我得到的消息是调我去做普通职员,可能在游轮上工作,不是您想的那种重要职位。”他听了以后更加不相信,回头向我一笑说:“刘小姐,您真会开玩笑。”我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他继续说:“现在少董在北京办事,昨天晚上已经让我们给您买好了去北京的机票,他说亲自带您回新加坡。”我一下子懵了,少董是圆是方,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怎么一下就成了名字带五角星的重要人物了。
看陈东升的样子,他也说不清楚,我索性闭了嘴。我们先去船上找取回我简单的行李和证件,办了调离手续,然后他带我去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下午两点陈东升把我送到了机场,拿着登机牌,拎着行李箱,我还像做梦一样。
他一直把我送到了登机口,手挥手告别。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身份才是一切。我走进登机口,回头看去,陈东升还在那边站着向我招手,我笑着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快步向前走。
这一次订的是头等舱,空姐周到热情而小心地服务着。我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身上搭了和条毯子。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过着自己自出生以来经历的一切。在老家时,我被父母保护,只接触社会最干净最纯洁的一面;我以为我的生活就是正常人的生活,每个人的想法和感受和我都差不多,大家相差的可能只是钱上的多少。
实际呢,那天和冯伯伦谈完话以后,我才知道,也有人讨厌那个环境,他在那里觉察不到自己的存地,基本上等于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在船上时,我一下被压到那个小社会的最底层,做得最苦的工作,却拿着最少的钱,还处处被人欺凌,甚至连帮我的人都受到连累。
林月英的经历,豆皮的经历,我的经历……在赌船时,苏放虽然很落魄的救了我,但他在船上却依然有套间可住,有人帮他,给他相对舒适的生活,这也许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
他虽然感觉像是四下都无退路,但是他却有底气有尊严……今天,香港办事处的人以为我是某个重要人物,对我虽说不上刻意讨好,却想得处处周到,让我觉到了来自他的尊重的好意……我终于在纠结了这许久以后,在回想了自己所有经历以后,决定,我不想再回到船上过那种日子,我不想任人欺凌,变成最容易捏的软柿子!
我吃了飞机餐,放松心情,美美的睡了一觉,临下飞机前拿出面膜糊了一张,然后对着镜子补妆。
我先天条件不算好,智商中等,脑子转得也不太快,父母过度的保护,让我基本上没有社会经验。
但是唯一的优点就是这张脸了,人总是喜欢看好看的事物,没有例外。
飞机在北京降落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从舷窗看到这个巨大城市的万家灯火。
下了飞机,有人接我,专车接送,走达酒店。到了酒店以后,接机的小林问:“您是先去洗漱一下,还是直接去见少董。”
“先见少董吧。”我心里有点忐忑,但是我知道直接过去见他,才显得心诚意忠。
他在前面带路,直接到了二十一层的行政套房,他敲开门让我进去。一进门我就看到一个男人正面对着我,微微笑着,对小林说:“小林辛苦啦,我和刘小姐单独谈谈,你先出去吧。”小林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诺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笑着叫了一声少董,然后悄悄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这是一间行政套房,比起总统套要小很多,而且没有那些奢华的装饰,只有客厅,卧房和一个小阳台。
这具都是中规中矩的实木实具,沙发上放着米色的靠垫,他对我抬手说:“坐下来说吧。”
“谢谢。”我说着,拘谨的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与奥斯特基本上没有相似之处,是正正经经的中国人。
行事作风也很不同,奥斯特衣食住行都极尽奢华之极致,他却有点艰苦朴素的意思。
“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让你来?”他笑着问,温文尔雅。
“是的,有点好奇,我只是一个小服务员,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弄到北京来。”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轻声笑了起来:“奥斯特是我弟弟,他对你做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一次让你过来,一是为了向你道歉,二是想给你安排一个适合的岗位,让你履行完五年的合同。”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
“奥斯特很少对女孩上心,我记得他第一次提起女孩,是吉隆坡的薇薇安。第二个应该是你了,虽然没听他提起过,但是看他对你做的这些事,我觉得他可能是喜欢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他与奥斯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说话做事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一听他说要道歉,我忙说不用。再听到他说奥斯特喜欢我,我更是惊讶无比。
这都是什么套路,如果这是喜欢,这种喜欢我消受不起。
“他对薇薇安应该是真的喜欢,对我是喜欢折磨。”我忙着澄清,话一出口就知道又欠考虑了。
他被我的话逗笑,喝了一口水止住笑意才继续说:“他竟然都带你见过薇薇安了,那你在他心里应该挺重的。”
“您别开玩笑了,我现在能保住这条小命着实不易。”我忙摇头。奥斯特几乎以折磨我为乐趣,确实不可能是喜欢。
“最近游轮上的服务员没有空缺,我身边倒是正缺一个助理,你从今天开始就跟在我身边好了。你是中国国籍,应该对国情比我了解,所以以后涉及到大陆的事情,由你来全权处理。”他也没继续纠缠喜欢不喜欢的话题,直接说到了工作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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