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种微微夸张的神情,张五金非常熟悉,更觉得非常亲切,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对了。”秋雨眼眸一亮:“你是木匠,现在有空不?”
“有啊。”张五金慌忙点头:“秋老师,你是要做点什么吗?我帮你做,不要钱。”
“什么呀,你觉得老师是那种要占你小便宜的人吗?”
秋雨脸带微嗔。
她这个神情,张五金同样非常熟悉,偶犯小错,或者马大哈,没有细想,语法或者单词记错了,秋雨帮他纠正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幅表情。
这比声色俱厉严词喝斥,更让他记心。
“那不是的。”
熟悉的一切,让张五金心中的那种温馨亲切的感觉越来越浓,心也慢慢的放得开了。
他笑着摇头:“只是见了老师高兴,要是一点小忙,顺手就帮着做了嘛,秋老师你以前让我做课代表,专门让我去办公室搬作业本,可也从来不跟我讲客气啊。”
“哼哼,原来让你搬了一年作业本,还跟老师记着仇呢。”
秋雨装出生气的样子哼哼两声,自己也笑了,道:“可不是一点小忙,是帮我妹妹做嫁妆,一整套呢,对了,你手艺怎么样啊,要是毛手毛脚的,我可不要你做。”
她这不是顾客的挑剔,却一如当年老师考问语法时的神情,带着一点微微的质询,却更多的是期待。
这种感觉,真好。
张五金拍胸脯:“秋老师你放心,我的手艺,绝对靠得住,不知你听说过张虎眼没有,城关镇最出名的木匠师父,我就是跟他学的。”
原来的南祟县城很小,而张虎眼的名气却很大,秋雨还真听说过,微张着嘴道:“听说过听说过,原来你是跟张虎眼师父学的徒啊,那手艺一定是不错了。”
她就是这样的呀,别人有一点点长处的时候,她就会带着这样一点微微夸张的表情,让人看了,特别的骄傲,特别的开心。
她不是绝世的美女,却让这么多人喜欢她,就在这些小地方了,与她相处,如淋春风之中,如坐花树之下。
“可惜师父过世得早,我连他的五成都没学到。”张五金是实话实说,他也不愿秋雨以后知道了说是他哄骗她,虽然在刨树成筷,气沉下去之后,他对自己的手艺已经绝对的信得过,但与师父比,确实最多有五成,可能还不到。
“真是让人惋惜。”秋雨眼中透过一丝惋惜之色,道:“我信得过你,我们先去看看木料吧,不远。”
确实没多远,就过了一条街,拐进一条有些老旧的街道,进了一个很大的院子,以前估计还是什么街道型的工厂。
果然秋雨介绍,说这是以前科委下属三产办的一家街道工厂,后来解散了,厂区留着。
她现在就在三产办,家里小,不好堆木料,就堆到了这边。
“我这可算是假公济私呢。”秋雨笑得有点儿娇俏:“你不会笑我吧。”
“这算什么呀。”张五金摇头,看了下木料,问了秋雨要做的东西,就是一整套嫁妆,沙发,柜子,梳妆台,床,估了一下,道:“差不多了,你妹妹什么时候结婚,赶不赶。”
“没影子的事。”
秋雨摇头,说到妹妹,她有着一种发自本能的开心:“还不知道那疯丫头嫁不嫁得掉呢,不过我这做姐姐的,得帮她操这份心,所以不必太赶,要是带接到其它的活,你也可以先帮别人做。”
这就是她的体贴处了,换了其他的顾客,哪会说这样的话,当然,这也是因为张五金曾是她的学生,心中亲切吧,所以愿意照顾他。
院子里房子比较多,还有现成的钢丝床,随便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秋雨看到张五金只背了一个箱子,道:“你没带铺盖吧,要不到我家里拿一套来,我家里有。”
“那不要。”张五金连忙摇头:“我有的,放心好了。”
看秋雨还有些不信,他心中温暖,嘴上却开起了玩笑:“要所有的主家都象秋老师你一样,请个木工还提供铺盖,那我们就幸福了。”
说得秋雨笑了起来:“还真是长大了,敢跟老师油嘴了,行,那就不管你,我还要去一趟科委,下午下班我再过来,晚上请你吃饭。”
这个张五金到是没有拒绝,请人做活路,有这么一个潜规则,开工之前,主家一般都要请师父吃一顿,拜托师父做活用心一点。
当然也有克刻的,好处是一点没有,整天还叽里叭喳,碰上这样的主家,有些师父就弄鬼。
张五金当然不会给秋雨妹妹的嫁妆弄鬼,但能跟秋雨一起吃一顿饭,还是非常让他期望的。
秋雨说完就离开了,她的背影,袅袅婷婷,身影消失好久,张五金都没能收回目光。
他喜欢秋雨,也打心底里尊敬秋雨,如果说谁污辱了秋雨,他真的可以为她拼命。
但这并不妨碍,他在黑暗的夜里,以秋雨为幻想的对象。
这是人性的本能,或者说,人,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不过在这一刻,看着秋雨扭动的臀影,他真的没有什么卑劣的心理,心中满满的,全是开心。
“这一趟阳州,真的没白来。”
好半天,他才猛地一握拳头,随又想:“秋老师说她调回来了,那她以后就是住在阳州了。”
想到这一点,心中有一股血,猛然涌上来:“我要在阳州买房,一定要买。”
仿佛又到了当年,背单词的时候,就只为了秋老师,一定要努力。
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秋雨来了,骑了一辆电动车,带着个花朵般的小女孩子,大约三岁多四岁左右年纪,穿着公主裙,扎着两条小辨子,大眼晴乌溜溜的,可爱至极。
秋雨停好电动车,把小女孩抱了下来,笑道:“这是我女儿丫丫,来,丫丫,叫叔叔,叔叔帮姑姑做嫁妆哦。”
心中的女神有了女儿,虽然当年秋雨之所以调走,就是因为结婚,将近五年过去,有这么大一个女儿,正常得很。
张五金心中还是滞了一下,随即漾开笑脸:“叫丫丫啊,真漂亮,跟秋老师你一样漂亮。”
“都老太婆了,还漂亮什么啊。”秋雨笑,摇一下丫丫的手:“丫丫叫人啊,我们丫丫平时最乖的啊,今天怎么了?”
“没事,可能小孩子认生吧。”张五金笑,眼光转到丫丫脸上,丫丫跟秋雨,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小巧巧,秀秀气气,尤其她的眼晴特别可爱,真的象一湖秋水一样的澄澈明净。
“你是丫丫啊,真漂亮,明天叔叔给你做个玩具,好不好?”张五金其实也还有点儿童心,平时还蛮喜欢逗小孩子的。
丫丫一直看着他,听了他的话,突然开口道:“你真的不是爸爸吗?”
张五金一下子怔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啊,这么小的小孩子,还不会开玩笑吧?那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她不认识她的爸爸。
秋雨则一下急了,有些尴尬的看张五金一眼,蹲下来,对丫丫道:“丫丫,不要乱说话,说了这是叔叔,娘不是告诉你了吗,叔叔是要帮姑姑做嫁妆的,好漂亮好漂亮的嫁妆哦。”
“哦。”丫丫明显有些失望,她又转过脸来看着张五金,很认真的道:“叔叔对不起,丫丫不乖,丫丫把爸爸丢了,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丫丫没有,丫丫正在找爸爸呢。”
如果说前一句还有些让张五金发愣的话,这一句里透出的信息量,就非常的清晰了,丫丫的爸爸,没跟她们在一起,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呢,还是出远门了。
张五金记得,秋雨当年嫁的老公,好象是个阔少,这也是那两个辞职的男老师发誓要发财的原因,象乡下那种,男人出去打工,女人在家带孩子,一年到头难得见一面的情况,肯定不是,那会是什么?
他不好问,而秋雨这时候已经把丫丫抱了起来,因为丫丫眼里含着了泪花,张五金看到,秋雨眼里也湿润了,道:
“丫丫最乖了,妈妈带丫丫去吃好吃的东西,还有叔叔也去,好不好?我们去丫丫最喜欢去的鱼庄,吃好大好大的鱼头,丫丫都不害怕,还把鱼眼晴都吃掉了,是不是?”
“嗯。”小孩子的思绪转得快,丫丫点着脑袋,眼泪没掉下来,又收了回去,转头看张五金:“叔叔你也去,那边好大的鱼头哦,都有这么大。”她用小手比划着,然后又一脸正经的补了一句:“不过丫丫不害怕。”
“丫丫真乖。”张五金笑着夸了一句,洗了手,跟着秋雨出来。
鱼庄不远,秋雨也没骑车,就牵着丫丫,老城区的道路虽有些陈旧了,人行道却很宽,绿树如荫,老旧的路砖,带着青苔,更有一种幽古的味道。
丫丫蹦蹦跳跳的,本来是秋雨牵着她走,张五金走在一边,后来她走到了中间,一手牵着秋雨,另一手却来牵张五金的手,三个人这么走着,有一种一家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