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棠棣花开地
天玄峰三清殿
李霄林此时正乜斜着眼睛,半躺在大殿正中的宗主宝座上。只见李霄林袍服宽大,头顶高冠,早已不是旧时模样。他的身材比之前更加瘦削,尖尖的下巴,仿佛刀刃般锋利,深陷的眼窝中,那一双鼓眼布满了血丝,他的身材与宽大的袍服极不相衬,看起来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他的腿上坐着一个衣着艳丽暴露的女子,正是田飞羽的小妾——如烟。
二人在这庄严肃穆的三清殿上,在这众目睽睽的弟子们面前,却仍然不知廉耻地戏谑调笑。偶尔发出的轻薄之语,令坐在殿下的天绝等长老眉头一皱,忍不住说道:“霄林,此刻是在大殿之上,你还是庄重一些吧!”
“天绝长老,你虽是七长老之首,可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份吧,你是在跟宗主说话吗?”未等李霄林说话,那如烟已经杏眼圆睁,面有怒色了。
“好了!美人,天绝是我天玄宗名宿前辈,此事就不必计较了!”说着一双鼓眼依旧盯着如烟,两只手却在不停地上下摸索着,惹得如烟又是一阵浪笑。
天绝长老脸色一红,再不言语。可是执法长老青泯在此时却实在无法忍耐,站起身来,高声喝道:“你这个贱人,魅惑宗主,是何居心,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天绝师兄说话,谁给你的权利?”此言一出,那李霄林脸色阴沉,对着青泯喝道:“老青泯!你又是受何人指示,是在指桑骂槐吗?”说话间,将眼神瞟向了天绝,其意已不言自明。
只见此时的天绝愤然起身,朝着李霄林一拱手,说道:“宗主,老朽等告退!”说完,与其余五长老鱼贯而出。背后却是李霄林一张更加阴沉的脸。
出得三清殿,六长老御剑而行,回到了云寿观中。
“天绝师兄,这李霄林也太放肆了!对我们这些长老竟然直呼其名!”青泯首先愤恨地说道。
“这李霄林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功,竟然连败我们天玄五观观主,可惜了凌师侄与沈师侄,唉……”悯德长老摇头叹息道。
“只可惜风露师弟竟在这个时候得了失心疯,否则以我们七长老的‘诛元剑阵’,又何惧他一个李霄林?”敬天长老咬牙切齿地说道。
天绝此刻正在低头思索着,按照他和青泯的计划,此时他早应为天玄之主。自从田飞羽在那晚暴毙之后,天绝曾认为那是一个天赐良机。可是接下来的会武较量,却让浩然观的李霄林大出风头。那时的天绝目睹了李霄林的邪功威力,自是惊诧不已,暗恨他扰乱自己计划的同时,也只能违心地假意推举。
原本以为这李霄林就算武功道术精进,为人也未必会变得如此乖张残忍,可是一月有余,在那个神秘女子如烟的蛊惑下,他竟然开始残杀同门。自己如果再不想应对之策,恐怕很快就要殃及自己了,想到这儿,老天绝的眉头紧锁,只是一个劲儿地低头不语。
北辰、万慈两位长老此时对视一眼,北辰长老言道:“天绝师兄,当初道法观上的两具男尸之事,我和万慈师弟时至今日看来是不能再隐瞒下去了,看伤痕,好像是道法观帝法刀所至,可是……”说到这儿,北辰长老目光突然停顿,面向远方,若有所思地凝神不语。
“北辰师弟,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敬天长老不耐烦地说道。
“北辰师兄欲言又止,那是因为我们实则已经有了重大线索,只是碍于同门手足之情,才一直没有将此人揭穿!”万慈长老听闻敬天长老之言,不由得提高了说话的声调,同时,满脸涨得通红,一双电光火炬般的眼睛突然紧紧地盯着天绝。
青泯长老在此时却突然暴怒了,他霍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北辰、万慈长老,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此事和天绝师兄有关系吗?”
“不是怀疑,是证据确凿!”北辰长老此时冷冷地说了一句。
“哈哈哈……北辰、万慈两位师弟,你们说此事与我有关,可有什么证据?再说,老朽若是凶手,又何敢让两位师弟插手此事,那不是作茧自缚吗?”天绝长老一张阴森的脸已然露出杀机。
“天绝师兄,你隐瞒已经无用,时至今日,这天玄宗的一桩桩离奇之事,我看多半都是你一手算计好的吧?那两具尸体浑身骨骼尽碎,血肉模糊之下,正是有人刻意掩饰他们的死因,他们全都是死在你‘妙音神力’之下,否则脸上怎么会有如此诡异的笑容?”北辰长老昂昂说道。
此话一出,就连悯德、敬天两位长老也不禁大吃一惊,这“妙音神力”是早已被流波祖师摒弃废除的道术,他天绝却又是从何处习来?当年流波祖师习练此术时,每次都觉得心神激荡、气血翻涌不能自已。不但不能增进道术修为,反而诱发出自己潜藏心底的心魔,因此他晓谕弟子,从今往后,历代天玄门人皆不得习练此功,违者逐出天玄宗。可是此功习练之后却威力巨大,期间不少弟子抵挡不住诱惑,为增进道术,偷偷习练,最终都被逐出门墙。后来,这项功法就被永远地从天玄宗武功道术中剔除,不再为人所知。因此,近年来,关于“妙音神力”之言已经鲜有人提了。
可是今日却被北辰、万慈两位长老提起,众人如何不大惊失色?
此时的天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一双手不住地颤抖。青泯长老此时却突然变了一副嘴脸,一阵嚎啕大哭之后,高声说道:“想当年你我兄弟七人在棠棣园被推荐为长老时,曾经有过誓言,从此同心同德,肝胆相照,共振天玄大业,如今却四分五裂,同床异梦,祖师爷,你睁开眼看看,我们天玄宗离覆灭之日不远了!”说完,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青泯师兄,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虚情假意?天绝师兄的野心,难道你会不知吗?”
青泯长老尴尬地张了张嘴,登时语塞。
“‘棠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天绝长老颤声吟诵出《诗经小雅棠棣》中的诗句,一时间众长老沉默不语,北辰与万慈二位长老的脸色也瞬间缓和了许多。
这诗句仿佛将六长老带回到当年的棠棣园中,一株株棠棣花浓郁芬芳,飘香数里之外,七人在香案之前起誓发愿,信誓旦旦之音声震寰宇,至今仍历历在目。其时天玄正道之基稳固,虽有强敌环伺却屹立不倒。而今人才凋零,四分五裂,怎能不叫人唏嘘感叹!
“噗”、“噗”两声突如其来的闷响,打破了此时的沉寂,北辰、万慈两位长老在毫无防备的袭击之下,浑身几处大穴鲜血迸溅,颓然倒地,只是在倒地之前,那哀怨、愤恨的眼神,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啊!”在悯德、敬天两位长老的惊呼声中,天绝长老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双手沾满鲜血的他面色狰狞,,看着两位师弟的尸身,突然之间狂笑不止。
云寿观外,清风依旧朗朗,那棠棣园中也依旧散发着一片浓郁的香气,蔓延四方、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