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小雨,小到几乎感觉不到雨丝的存在,但终究不能把它忽略。脚下道路经过昨天一夜雨的冲刷已显得相当泥泞。小四皱了皱眉嘴里抱怨着这一带糟糕的路况和环境。
暗灰的天空张着一张肃穆的网如同天幕下此刻的人脸,空气潮湿沉闷滋养的周围的植物似乎变得更加郁郁葱葱了。
安子炼和四五六七以及死者家属一行人已从车内依次下来,并在龙骨道低调的进行着吊唁仪式。
小四略踮起脚给安子炼撑着伞,伞下那个欣长身体此刻正面对死者家属鞠着躬。不一会儿,他肩膀上的黑色西服已蔓延开一片水渍。看不清带着一幅墨镜的安子炼此刻的脸部表情,只剩着一个傲然纯粹的脸部轮廓,一张薄唇在朦胧雨雾的衬托下越发柔软湿润的发亮。
华城日报和其他媒体一路浩荡尾随安子炼车子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摆脱他们。
此事前几日已见报所以目的地明确,安了炼不想让人认为他很无礼。他选择了一个最干净的处理模式吩咐四五六七各包了四个红包给他们并表明立场:此次他是来寄托对死者的哀思,希望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四大媒体收到安子炼沉甸甸的红包又看了看他那双暗潮汹涌的眼睛,各自识趣的打道回府。他们知道安子炼的要求合情合理同时顾忌他的部长身份知道顶撞他没什么好处。只有嚣张的华城日报记者趁着安子炼他们不注意快速的拍了几张照片。小四气的要拔枪吓她,被安子炼用眼神及时阻止。
拍照的是个约摸20多岁满脸雀斑的姑娘,她拍了照片后快速的钻进车子丢下一句让四王六七摸不着头脑的话:“私藏,私藏。放心,不见报,不见报。”
小四偷偷看向安子炼那张清俊面无表情的脸摇摇头,原来如此。
仪式还是要进行,这事已公开,对死者家属总要有个交待。司徒王忠的人很可能会暗中观察着他的动静或者就隐避在附近。安子炼倒也不是怕青龙帮,他是想能和木心然顺利见面。所以不想和司徒有过节,至少这段时间不想。
在对死者家属作出相关经济补偿后安子炼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一切还算顺利,没有闹事者也没有对补偿金有异议者。
关于补偿金一事安子炼让死者家属自己提出数额。一来,对这种事他确实没有处理经验。二来,他不知道怎么去评估一条命值多少钱。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失去自己的亲人对人类是种多大的伤害。所以这件事绝不是单单钱就能了结的,而眼下不但要了结,还要让他们满意,他已经做好了承担的责任,所以干脆把主动权交给了受害者。
这批人不但非常体谅他还表示如果安董有困难,这笔家属抚恤金可以缓付或是月付都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人已经死了,钱是身外之物。他们都是老实本份的人,绝不会因为亲人的一条命讹上部长。而且具体的赔偿金始终没人先开口。只有张警卫的老婆不安的说了句:“安部长,还是你看着给吧,没能见上我老公的尸体我已经是痛不欲生,如今如何让我再给他的冤魂明码标价,安部长,我老公生前曾写信给我提到您待他不薄,您看着给吧。”
这是一个很朴实典型的农村妇女,年龄比安子炼大不了多少,三十五上下,衣着随意,可能是过早的生育,看上去多少有点沧桑。这种类型的女人遇到大事时一般都是六神无主的,大部份决定权都来自她的丈夫。而现在她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不得不向安子炼开口索要她后半生可以赖以生存的怃恤金。对杀人如麻的青龙帮来说人命比狗贱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张警卫的死,对这个家庭来说确是灭顶之灾。安子炼突然觉得胸口沉闷,就算给再多的钱又怎样。
安子炼看了眼张警卫的老婆,走到她面前哑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张警卫走的不安心。”他在女人耳边说出了一串数字。
张警卫的老婆起先呜呜咽咽的点头,而后苍白略显苍老的面容立刻变得窘迫:“安部长,这使不得,这使不得,您这是……要折煞我。我家还有几亩地,衣服他走了,我也没必要添置,就是两个孩子还上着中学……我一个女人……负……负担有些重。”
她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安子炼那张脸正值春浓花貌加上他高贵的家世让她敏感的与他保持着距离。张警卫一死她就打定主意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男人是她下半生的奢侈品她必需保持耳根清静。
“这只是一种补偿方式,除此能帮得上忙的我今后尽量。”这话安子炼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
“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让我为难。”
也许是安子炼给出的那个数字给张警卫的老婆壮了壮胆。她似乎心狠了狠伸出三根指头,坚定的看着安子炼说道:“安部长,我就要30万。你也不用一下子给我,我信你。”说完她就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像是这事成了,她老公就可以安息了。
这个数对以前的她来说是横竖算不出的,但是她知道安子炼一个月给他老公4000元,而且工作任务只是天天在别墅门口站守,还有吃有住。于是她就在这个基础上大致算出了这么一个数字。她知道这个数目不小,但是安子炼是个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五年,五年后,两个孩子都大学毕业,她应该还有些积蓄。不管怎么算,老公不能死得太廉价。这笔补偿金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家店。要总归要同安子炼要。但她也不会要的太缺德。死了依靠,女人突然就变得精明和强大起来。
“我可以少些,我儿子已经能赚钱了。”
“我妈年纪大了,也可以少些。”
安子炼说出的数是参与保险理赔后的数和自己的一点意思的总和。而这个事件本来就是个单纯的杀人事件,不是所谓的交通事故,所以相对来说个人赔偿肯定有些吃重。而司徒王忠并不是没有钱,事实上他大方的很,那张支票上填的数字是800万。
错不在安子炼,可他总觉得明明事情可以留有余地,以后绝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不允许青龙帮在他的眼皮底下胡作非为,草菅人命。这个组织破坏力惊人,处理方式远远超出对人对事的正常敌意。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仅仅是杀十二个人那么简单,他破坏的是十二个家庭。
不难看出,这个组织有长期犯罪的历史并从中获得快感。而这种快感并不只是来自他们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混乱而麻木,可以算作是对这个社会的仇视,或是他们精神上的宣泄出口。所以安子炼并不急着对付他们,他也在寻找出口,他必需对这个帮派追根朔源,找出青龙帮真正的幕后所在,再伺机下手。
司徒王忠给他的那张支票在经过此些种种还剩下300万。
为了显示统治者的清廉,天洲的房价一直不太高。这钱足够买下一套小别墅。原先那套他还保有享用和支配权,所以这么一来,反倒是安子炼还赚了?
一切似乎有些讽刺。司徒王忠明显是扇了他一巴掌,然后又加倍的呵护他的痛。但火辣辣的感觉还在。而且直逼心口。像再高明的手术,总会留下条难看的疤。
龙卷风事件后几天,木心然一直穿梭于华城善雅医院和天洲人民医院之间。两家医院的院长对她都非常重视。虽然木心然只是对医院方面作出相关学术指导,其实都希望她能留下来做主治医生。木心然身上有两个亮点。
一,已取得临床医学博士学位。
二,已完成规范化住院医师培训和拥有一定的临床实践经验。
华城是木心然的家乡,她当然愿意为华城百姓的健康尽点绵薄之力。至于天洲人民医院那是毕业母校为木心然回国指定的服务单位,只要她愿意,天洲人民医院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就是她的终生饭碗。
天洲人民医院以下简称天人院不但环境一流,薪酬高不说,每年还有两次免费出国旅游的机会,同时所有关系到医辽发展的学术交流不管去哪都是有政府掏钱资助。
木心然到天人院参与医辽服务工作很大程度上是母校想让木心然绝了再回C国的念头。毕竟在天洲,天人院是最高规格的医院了。一开始当然是木风云私下对学校提出的要求。木风云的眼光从木心然报专业到以后的前途他都看得长远,于是一开始就有些规划好的意思,可后来还是取决于木心然自己争气,和木风云的规划保持着高度一致性。
木心然在医术上的天份确实得到学校的肯定。因此别人读五年的本科她四年就过考了,而且在C国连着读了三年。本一年就可完成硕士毕业的木心然余剩的两年把主要精力放在住院医生的培训上。
那三年她吃了不少苦,要克服语言障碍,饮食习惯。还要多关注病人。然后把重点典型的病人整理出来,每天带着疑问写在笔记本上,晚上查阅思考,最后整理出有质量的问题请教权威的主治医生和教授。然后就是尽量的观摩手术台和上手术台。
现在暂任善雅心外科副主任的木心然,事情自然是多的,人自然是忙的,谈恋爱也自然是没心思的。
科室里实习同学在她的带领下每天总有写不完的病程、勾不完的大病例、开不完的化验单、换不完的药、剪不完的线……
以至于一部份男实习生最后被木心然折磨的靠出卖色相企图博得她的同情。
木心然显然是个万年不动心,不解相思,不会想思的坚不可催的女人,所以男实习生们使的这个烂招以失败告终。任务不但思豪未减,木心然还罚他们抄心脏外科工具书,态度散漫者像《万氏医贯》,《西药浅说》,《辩证冰鉴》等书都要抄。
所以这会儿善雅医院心外科的男女实习生对留学回来的木主任是又敬又怕私下给了她拼命三娘,冰山美人,独裁女神的称号。
木心然现有的职称是通过学术考核通过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牵引着实习医生完成由一名“学生”到“医生”的转变。
带实习生是医学教育中承前启后的重要环节,她不能麻弊大意。虽然还不是资深临床医师,但终归是负责带教,就连参加晨间护理,查房等日常琐碎工作她都不含糊。心外科是这批实习生参加的第一科室。木心然觉得第一站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医生该做的什么不该做。至于个人形像和给人什么映像她根本不考虑在内。
“我真幸运,想不到带教老师这么年轻,不但温柔亲切而且她的知识太丰富了,还很有耐心。总之,我向她提出的每个问题,她都能给我满意的回答。最关键的是她还有天使般的微笑。”邢天阳光英俊的脸上铺开层层笑意,使他原本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的健康了。
安子炼笑笑,摇了摇手中的红酒。邢天交口称赞的这个女人是木心然吗?那个见他连眼皮都没扫他一下的女人还会笑,而且笑的跟天使一样。呵呵,安子炼的表情似笑非笑,似乎还有些失落,在酒吧忽明忽暗的灯光照耀下整张脸因为陷入沉思显得更加的魅惑,逼面而来的帅气让邢天看得有些失神。
早就听说老爸救了一个大帅哥,想不到能帅到这种丧尽天良的地步。邢天提出要见一见这个之前住进自己房间的男人。
邢喻风当时有些犹豫一会儿说自己人不舒服不能应酬,一会儿说安子炼很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除非他主动来找他。
邢天受不了邢喻风突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样干脆直接同他要了号码。如果真像老爸说的这样,那这个男人岂不是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吗,难道就因为现在是部长了他就可以忘了老爸救他的事实。更何况他只是去见见他,又不是去敲诈。
本来想见安子炼是邢天一时好奇,而现在看到邢喻风卑微的态度他更加要见一见这个人了。什么跟什么,难道还是邢家欠他不成?
电话打通后邢天还有些气呼呼的呢,他说:“喂,是部长吗?”
安子炼倒是很少接到这种愣头愣脑又口气如此冲的电话,但对方听着嗓音很年轻,也许是打错了便宽容说道:“我姓安。你哪位?”
邢天也不绕弯,直截了当的说:“我是邢喻风的儿子,刚毕业没事做,想在你那混碗饭吃,不知部长愿不愿意?”邢天故意这么说,如果对方有那么几十秒的犹豫,他会果断挂掉电话,也懒得再去见这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管他部长还是总统呢。就此别过。
安子炼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只说了一句:“邢公子毕业了?好,我请你吃饭。”
邢天任性劲上来了想说我不想吃饭我就想找工作,你愿意不愿意帮我给句痛快话吧。
安子炼却已经接着往下说了:“那会儿我在你床上睡了一个多月,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工作没问题,明天先见上一面顺便陪我吃个饭。”
这么一来,邢天也无话可说了。挂了电话,邢天朝邢喻风白了几眼:“爸,你怕什么呢,我看人家很随和,他又不是老虎。”
邢喻风嘿嘿笑了几下,一脸愧色,他对不起安子炼啊,更对不起邢天和他妈。如今自己已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随时都需要注射,真不知道这样下去还会干多少他不想干又不得不干的事。这么一想,他对司徒王忠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安子炼看到酒吧老板在同他打招呼,仿佛他生来是这里的主角或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其实来这里的次数不多。今天来这多半是觉得邢天年轻,不能带着他去太老气横秋的地方,所以选择了这里。而且这里美女多,也不至于太无趣。
这么想着,有趣的果然来了。林诗诗扭着屁股正朝他这边走来。有时候,安子炼想为什么哪里都能碰到她。再一想,林家的林子大,什么产业都有,说不定这个他一时兴起进来的酒吧,就是她林大小姐家开的。而从林诗诗一路被侍者点头哈腰侍候着走来的样子就足以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林诗诗穿衣打扮又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该露的都已露,不该露的也是隐而不露。
安子炼朝着林诗诗笑笑,打了招呼:“嘿。”
这个嘿字发音既不冷淡,也不轻佻,好像专门为林诗诗设计的。
林诗诗给了他一个很销魂的表情,然后嘴往前一嘟,右手托起下巴往前那么一撩,抛给他一个梦露式的空中飞吻。
安子炼朝邢天碰了碰杯子,颇为无耐。邢天也发现了林诗诗,而且眼瞧着这么一个活色天香的美人离他们越走越近有些坐立不安,正要空出中间位置做好迎接的准备,被安子炼一双大手强有力的按了下去。
安子炼发现不远处,就在酒吧门口边上楚红的身影晃了晃,而她身后还有一个脸盘圆圆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然后才是跟着进来的木心然。三个人似乎是一起的。顿时酒吧里面的空气变得焦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