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飞同贺保国走进一号办公室,韦远方正坐在棋盘前喝茶,仿佛是在思索,一脸沉重。
“来了,坐吧。”韦远方听到响声,抬头看向两人微微点头。
张鹏飞看向贺保国,一时之间不知道坐哪。韦远方面前摆着一盘残局,明显是想和人下棋,但是他要和谁下呢?
贺保国笑了,盯着韦远方对面的位置说:“一号这盘棋摆于三年之前,我想你是知情的,现在也应该由你来了却残局吧?”
张鹏飞恍然大悟,便也不推让,直接坐在了韦远方的对面。他说:“那我就陪首长下完这盘残局,希望能向首长交待一个满意的结局吧!”
贺保国坐在了侧面,注视着两人下棋。两人面前的茶杯早已倒好了茶,温度正好。
韦远方看了眼张鹏飞,说:“这盘棋三年前是你陪我一起下的,现在当然要在你手上结束。”
“就是不知道这盘棋您能否胜利。”张鹏飞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呵呵,应该会吧?”韦远方持疑问的态度。
观棋不语,贺保国坐在一边手持茶壶,静静地观看着。
张鹏飞盯着眼前的棋局,若有所思地看了韦远方一眼,韦远方坐在了白子一方,张鹏飞将手持黑子。
韦远方看了张鹏飞一眼,首先落了一子,很明显这一子是棋局的一部分,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张鹏飞注视着他落子的位置,有些举棋不定。他感觉这盘残局就是一个圈套。刚才韦远方和贺保国都说这是三年前下的局,他是清楚的。他们说的不是眼前的这盘局,而是三年前西北干部交流的事情,那个时候韦远方就已经开始下棋了。他们刚才却指着眼前的棋局说事,而面前的棋局与张鹏飞现在所面临的现状非常一致,这就是一个**裸的圈套!
韦远方耐心地等着,棋局不难解,但需要勇气,只要一枚活子,整盘棋就活了。同三年前在西北的布局也是一样,只需要一子,不过这枚棋子却没有掌握在韦远方手中。
张鹏飞看向韦远方,又看向贺保国,微笑道:“只需要一步棋,这盘残局就能活,但赢的是这盘棋的创造者。”
韦远方说:“说得没错啊,这对棋子本身来讲,不见得有什么好处,但这只是棋局,我们这些人终究是要跳出棋局的!”
贺保国动了动嘴唇,暗暗替张鹏飞捏了一把汗,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继续观棋不语真君子。
张鹏飞笑了,他等的就是韦远方的这句话。他说:“首长说得对,我们这些人终究是要跳出棋盘的。只要下棋的人懂得爱护棋子,棋子在局中的碰撞受点伤又能如何?只要平时注重保养,棋子仍然光彩照人。”
“呵呵……”两位首长都笑了。
张鹏飞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捏起棋子摆了下去,他知道这一步是自毁前程,但对这盘残局而言是有利的,也是韦远方愿意看到的答案。果然,韦远方想也没想,按照之前的步局下了起来。两人走子越来越快,只要通了第一步,剩下的就快速多了。
很快的,张鹏飞就像计划中那样华丽丽地败了,但对这盘残局而言却是赢了。输的只是想和这盘残局斗一斗的对手。眼下,张鹏飞就是这盘残局的假想敌,原本他可以赢的,但就因为第一步的自毁,他成全了这盘局。
“漂亮!”韦远方盯着棋局说道:“鹏飞啊,不后悔吗?大好前程,何必为了这盘棋而损失自己呢?”
“虽说这对我来说无益,但是对大家来说却是有利。如果这盘残局胜了,那么我就别无所求了。”
“可你却放弃了大片的棋子啊!为了成全这盘棋,他放弃大好局势,要从头再来!”
“棋局是大家的,棋子是我个人的,为大家放弃小家,这是我的原则。”
“可是你想过没有,棋局虽胜了,可是这盘棋是我布的,只要我轻轻一挥手……”韦远方说着,手掌在棋盘上一抹,所有的棋子就乱了,接着说道:“这盘棋局最终还要听人,如果有一天我觉得这盘棋没用了,就会放弃。”
“那么,我只能来不断的证明这盘棋还有价值,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放弃,并且一直走下去,直到胜利结束。”
“你有信心吗?”韦远方问道。
张鹏飞盯着棋局微笑道:“你设计了这盘棋,眼下您最有信心,只要您有信心,我也有信心。接着,我会靠着信心让您更有信心!”
“呵呵……”韦远方看向贺保国笑了,说:“你怎么看?”
贺保国微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韦远方摇头道:“你也是这盘棋局的设计者之一,不是吗?我想三年前,你就懂得我的用意了!”
贺保国说:“要我看这盘棋可有可无,就是现在放弃,仍然没有任何的损失,你可要想清楚!”他的目光看向了张鹏飞。
张鹏飞又看向韦远方,说:“首长,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当然,这盘棋是我设计的,我想毁掉随时都可以,不会损失什么,顶多是费了点时间,弃掉一些子而已,在棋盘上……我还可以重新布下另一局。”
“是啊,但这不会去根,永远这样下去,永远也没有结果。我想您希望看到一个结果吧?就像现在的双林省,我想现在的双林省正是您想要看到的结果!”
“没错,我是希望早点得到一个结果,我也不愿意这样一盘棋一盘棋的玩下去,玩不了几年,我就玩不动了。”
“那我让我充当这枚棋子吧,这是我的历史使命,是我必须要承担的工作!”
“你想清楚了?”
“嗯,三年前我就同意了,现在就不会反对。其实这盘棋我在三年前不也知情吗?”
韦远方点点头,说:“可这要放弃大好前景,如果你想置身事外,我不强求。不跳入这盘棋,你会更自由、更风光,而跳入了这盘棋,或许会随着这盘局一起毁掉!”
“对我个人言……别无选择!而且,只要这盘局最后是胜的,我的损失能算什么?”张鹏飞正色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韦远方看向贺保国说:“我说过鹏飞不会让我失望的。”
贺保国若有所思地说:“但是他需要您的保养和滋润。”
“呵呵……他现在还不需要。”
“刘老病了,虽然醒过来了,但是很严重。”贺保国点了一点。
韦远方像刚想起这件事似的,问道:“怎么样了?”
张鹏飞答道:“情况不好。”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
“没有如果,这是铁定的事实,人生下来,谁也没打算活着走。”
“你想好了一切?”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原以为我还等一年。”
“是啊,如果给你一年的时间,你会更加的强壮!”
“但是国家召唤,我随时准备着!”
“不错,那我们好好的谈谈吧。双林省也需要好好安排一下,谈谈你的意见吧,组织上将重点参考你的想法。”韦远方终于摊牌了。
虽然他们刚才一直在谈论棋局,一句有关工作的事情也没谈。但其实他们已经谈完了,韦远方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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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局一但摆开,剩下的谈话就容易多了。只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韦远方就结束了谈话,他告诉贺保国,要尊重张鹏飞的意见,尽量满足他的想法。张鹏飞同来时一样,和贺保国一起离开。
坐在车上,贺保国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这不是得罪人吗?”
“你怕胡常峰不高兴?”
“那是肯定的!而且以现在双林省的形势来看……”
“但如果长远来看呢,这对他们都有好处!”张鹏飞反驳道。
“他们能听你的?”
“会的。”张鹏飞信心满满地说道。
贺保国皱了下眉头,苦笑道:“你现在已经决定了?”
“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也罢,连一号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贺保国摇摇头:“你就没有其它的要求了,比如说要一些人……”
张鹏飞摆摆手,说:“那里的情况需要柔性手断,不能硬来。再说一号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有些事现在安排也晚了。”
“也对,难道三年前你真的看懂了他的意思?”
“嗯,当时我就明白了。”
“我是想了很久才明白的!”贺保国苦笑道。
张鹏飞看了眼车窗外的夜色,问道:“楚涵哪天回来?”
“就这两天吧。”
张鹏飞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再说什么。
贺保国说道:“我想让她跳出纪检系统,你认为呢?”
张鹏飞脑子有些乱,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贺保国接着说道:“她攻读了经经和法学,而且根据她自己的意思,也不想在纪检系统呆了。这个丫头啊……人小志气却不小,理想大着呢!我本来对她没抱多大的希望,可是现在……也只能拉她一把了。”
“听她的吧,我相信她的能力。”张鹏飞说道。
“那好,就按她的意思办。虽然待遇都是之前的,但是要先适应情况,不能立刻就升。”
“她不用着急,年轻着呢!”
“是啊!”贺保国点点头,话锋一转,说:“你会去接她吗?”
“这个……”张鹏飞犹豫了一下,尴尬地说:“不方便吧,他们……”
“她只带着孩子回来。”
“那她的……丈夫呢?”
“工作忙。”
“哦……”
“你会去吗?”
“我……我再想想吧。”
贺保国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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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飞直接回到了老爷子那里,病房里只有刘远山,陈雅应该到隔壁休息去了。也许是白天睡多了,老爷子还没有睡。
“谈完了?”刘远山问道。
“嗯,谈完了。”张鹏飞点点头。
刘远山看了眼老爷子,对张鹏飞说:“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
“那就好。”刘远山也没有多问,只是说:“这个选择不是好选择,但如果能胜利,会让你增加很大的资本。”
“其实我无路可退,从利益上来说,我没必要走这招险棋。可是我不能让一号失望,三年前他在制订这个计划时我就没有反对,现在退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刘远山点头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老爷子刚才和我说了……以后刘家的事情你做主,我马上就要退了,以后就享清福了,什么也不想管了。”
“这样也好。”张鹏飞到没有推辞,应当他承担的,他必须承担起来,这不是推辞的事。
刘老欣慰地点点头,对刘远山说:“韦远方不错。”
“嗯,很有魄力的一把手。”刘远山说道。
张鹏飞看向爷爷,问道:“爷爷,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爷爷,您别乱说。”
“爸,我猜您今天是高兴的吧?”刘远山不温不火地说道。
刘老的表情僵住了,看向刘远山很不自然。张鹏飞明白父亲是指冉茹的事,他赶紧说:“爸,冉茹不是坏人。”
“你都认她了,她还能是坏人?”
“你和大伯的想法一样?”张鹏飞问道。
刘远山叹息一声,说:“我和你大伯不同,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是我觉得没要见面的必要。”
“没有必要?”张鹏飞冷声笑道:“那您当年为何还跑到延春见我妈?把我调到京城上学?”
“你……”刘远山想发怒,但儿子大了,又是在老爷子面前,他忍下了怒火,说:“这是两回事!”
“也许是两回事,虽然我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血融于水的亲情是真的!”
“你小子……”刘远山气得咬牙切齿,指着张鹏飞就在发火的边缘了。
张鹏飞理直气壮地说:“我就知道您不高兴,可是您的不高兴完全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出发的,您有没有想过她也是受害者?她和当年的我有什么区别?当年我天天被人骂,我很能理解她的感受!”
刘远山沉默不说话了,他承认自己完全是从他们的角度出发思考问题的,并没有全方位的来想这件事。
张鹏飞接着说道:“她没有任何的企图,只是想完成老人的心愿,只是想得到身份上的承认,这对您而言有什么损失吗?”
刘老静静地听着张鹏飞和刘远山辩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爸,时代变了,但是人性没有变,不管当年她们做了什么错事,这件事都和爷爷有关,您说不是吗?您也是男人,我也是男人,大家都是男人,有些事不要老怪女人!”
刘老听到这里,心里暗骂了一声臭小子,但脸上却微微一笑。
刘远山白了张鹏飞一眼,他承认说不过他了。
“我不讨厌她,只是……不愿意想到这么一个人。”
“我会给您一点时间的,但是我从心里愿意接受这个人,这是一个不错的人,而且您想过没有,陈大同……将来……”
刘远山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家事与工作要分开。”
“但是工作可以利用人的感情,不对吗?”
刘远山无语地看着张鹏飞,说:“你想怎么样?”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老爷子打了个哈欠,说:“我说过了,以后刘家的事情鹏飞说了算,你等混到退休,就什么也别管了!”
“爸,您太惯着他了!”
“我看是太惯着你了!”刘老瞪了瞪眼睛。
刘远山无奈地垂下头,张鹏飞在一旁偷笑。刘远山不满地看向他,说:“你去吧,别在这烦我!”说完,眼角闪过一丝笑意。
张鹏飞也想到隔壁和小雅亲热一翻,便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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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没有锁,张鹏飞一推就开了,笑嘻嘻地说:“老婆,我回来了,来……让老公亲亲……呃……”
当张鹏飞看清房间内的情形时一脸惊讶,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看着房里的两个女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呦,叫谁呢?”张小玉咯咯笑着,走到他身边挖苦道:“真没想到还挺有情调的啊!”
张鹏飞悔得肠子都青了,老脸羞得通红,尴尬地说:“你怎么来了?”
“那我走了?”
“不是……你来看爷爷?”
“我就不能来看小雅?”
“不是……我是……”张鹏飞张口结舌,被她彻底打败了。
“呵呵……”张小玉哈哈大笑,回头看向小雅,她也笑了。
张鹏飞白了张小玉一眼,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来了一晚上,晚上我和小雅一起出去吃的。”
“哦。”张鹏飞终于明白刚才刘远山为何会让自己过来了,原来他这是故意想看到自己出丑!这个当爹的,真是……唯老不尊,张鹏飞暗暗地想道。
张鹏飞看向小雅,说:“你们谈什么?”
“聊你呢。”小雅说道。
“聊我什么啊?”张鹏飞一脸紧张,还真担心张小玉说自己的坏话。
“也没说你什么。”张小玉看了眼时间,说:“行了,不打扰你亲老婆了,我回去了。”
张鹏飞无语地看着她,板着脸说:“慢走不送!”
“不送就不送!”张小玉拎包就要走。
“鹏飞,你送送她。”
“我不送!”张鹏飞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似的。
“那我不理你了……”
“好吧,我送。”张鹏飞一脸无奈。
“呵呵……”张小玉笑得花枝招展,真是一物降一物。
“张部长,走吧?”张鹏飞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张小玉微微一笑,回头对小雅说:“以后回京要是没意思,找我陪你逛街!”
“嗯,我会的。”小雅开心地笑了。
张鹏飞带着张小玉下楼,气愤地问道:“你都和小雅说了什么?”
“说你在床上喜欢什么……”
“真的啊?”
“哈哈……逗你玩呢!”张小玉拍了下他的后背,说:“贺公主要回来了,你有什么准备?”
张鹏飞生气地说:“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真的没有关系了?”张小玉停下脚步,逼视着他的眼睛:“你如果真的忘了她,我提起她的时候,你顶多会一笑了之,不会当回事。可是你的反应太激烈了,这说明你心里非常的爱她!”
“那又如何?她现在是别人的女人,还和别人生了孩子!”
“我觉得你应该去接她。”
“我不用。”
“还是去吧。”
“说不去就不去!”
“月底她就会回来,没几天了,上午的飞机。”
“你告诉我……我也不去!”张鹏飞强硬地说。
“如果你听我的,你就一定要去!”张小玉拍拍他的手,拉开了车门。
等她的车子离开好远,张鹏飞才反应过来。
张鹏飞回到楼上,看到小雅正站在窗前发呆。张鹏飞从身后搂住她,说:“小雅真烦人,打扰我们的好事。”
“你真的烦她?”小雅扭身问道。
张鹏飞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这个傻老婆,干嘛说得这么直接啊,人家只是哄你开心嘛!
“她不烦人,很好呢。”
张鹏飞更加无语了,咬着她的鼻子说:“别说话了,让老公好好看一看。”
陈雅回头看向张鹏飞,说:“爷爷没事了,我想明天就回去。”
“回去吧,你有工作。”张鹏飞把她搂进怀里。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你呢……”
“没事,等我去看你吧。”
“嗯。”陈雅开心地笑了,用头顶着他的胸口,满脸幸福。
张鹏飞的心情很乱,有些溜号,不禁想到了那个性格倔强的女人。她就要回来了,自己该如何面对呢?她是否真的忘记了过去,而自己忘了吗?张鹏飞心中百感交集,楚涵啊,你为何让我们两个人的处境如此痛苦?
“鹏飞,我困了。”陈雅闭上了眼睛。
“嗯,那我们就在这里睡吧。”
“不,我想和你回家,不喜欢这里。”
“行,那我们现在回家。”
张鹏飞牵着小雅的手离开了,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好像是一对翩翩起舞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