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依靠沙漠特有环境建立起来,并且将据点安置在这里长期生活的流沙组织,对于沙漠的各种变化以及应对都是非常有经验的。
在秦素进入帐篷之后,立刻就感到身上一暖。
这不仅仅是遮挡住晚风的缘故,还因为帐篷中立起来的那一个小型火炉。
两个流沙的成员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兽皮口袋,这是他们刚刚领到的一个帐篷的食物,足有十人份,此时他们正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摆放在火炉上烤热。
晚上的食物明显比午餐丰盛许多,不再是单调的干面包与水。
等到食物加热之后,每个人都分到了夹着黄油的面包,以及烘烤出丝丝香味的肉干,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酒囊,里面装满了烈酒,喝上一口就会让人浑身发烫的那种,毕竟要在沙漠中过夜,不是一个小小的火炉就足够的。
当然,其实需要这种烈酒的也仅仅是这些流沙成员而已。
其他几个首领毕竟实力不俗,没有了扰人的凉风之后,倒是不会在意这种程度的寒冷。
分过食物之后,由于帐篷内的面积非常大,众人没有全都围在中间的火炉旁,而是拖着分到的睡袋随意的找个位置坐下,开始吃自己的晚餐。
秦素也是如此,火炉跟前坐着三个流沙成员,她不喜欢与他们凑在一起。
看了看附近没被人拽走的睡袋,她走上前打算扯一个到别的地方去,一直跟在她左右的流沙少爷速度比她还快的上前,将那睡袋与自己的一起扯进了手里,他也还没有领食物,倒是不会不方便。
秦素扯了扯嘴角露出凉凉的笑意,想重新选一个睡袋。但到底还是放弃了。
何必呢,反正大家心知肚明彼此的防备,这些表面功夫既然他愿意做,她就奉陪好了。
想通之后,她不但没有重新去扯睡袋,甚至还帮流沙少爷取了一份食物。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虚情假意也罢谁也别欠了谁。
找了一个距离火炉颇远的位置站定,秦素看着他将两个睡袋摆放在相临不远的位置,走过去随意的选了一个坐下,然后将一个盛满食物的餐盘递了过去。
流沙少爷接过餐盘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素心里冷笑,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低头安静的吃东西。认真的好像在做一件严谨的工作。
终于,流沙少爷还是开口了:
秦,你在怪我是吗?!
不,她当然不是在怪他,也没有立场怪他。不管是他流沙少爷的身份还是两人非亲非故的事实,他的所作所为都无可厚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多简单的道理。
她不怪他,只是不喜欢他一边试图控制自己,一边在口中宣称她是他的朋友。
说白了。她厌恶他的虚伪,厌恶他的装腔作势,仅此而已。
不过这些也只是在她心中想想。秦素没有说出来,而且还笑着摇头道:
我没有怪你,我理解。
她理解却无法接受。
听了她的话,流沙少爷久久没有再次开口,两人沉默着吃完了晚餐。
秦素站起身来。走出帐篷摘了几片矮树上的叶子,打算简单的清洁一下餐盘。
回到帐篷时她掀起门帘的一角走进来。将越发刺骨的寒风快速阻挡在帐篷之外,回头就看到流沙少爷正拿着晚餐发给每个人的烈酒,大口大口的喝着,原本白皙的面孔眨眼间就泛起一片红晕。
她微微皱眉,走过去坐下来拿起两人的餐盘,却没有理会旁边还在灌酒的流沙少爷。
他的这个举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此时大家都在忙着休息和吃晚饭,他们的位置也比较偏僻,不特别注意的话,在火炉仅有的昏暗光芒下很难注意到他们,况且就算注意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那些武斗士又有几个是不贪酒的。
看到她回来,流沙少爷灌酒的举动稍微停滞了一下,身体却微微发抖起来。
秦素将干净的餐盘放下,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朝着他看过去,突然发现他虽然面色潮红身子却在不停的颤抖,仿佛在强忍着痛苦一般。
她皱眉看着流沙少爷良久,确定对方不是在用什么苦肉计,而是真的在忍受某种痛苦。
秦素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喜对方试图利用自己的心思,但不可否认他确实从来没有害过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不作为,此时看到他的异样,尽管心里想着不要给自己招惹到麻烦,最后还是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
至于他有没有事这种废话她根本没想过要问,光用看的也知道他的情况非常不好,怎么也不可能回答她没事,就算这么回答了她也不会信。
果然,流沙少爷多此一举的摇了摇头,咬着牙道:
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身子忍不住又是一阵颤抖,直到过了许久才再次抬起头,指着被她随意仍在睡袋上的酒囊眼眶猩红的看着秦素问道:
你那份就分给我吧,好吗?!
秦素没有回答他,而是双眼紧紧的盯着他。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流沙少爷微微颤抖着身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颇为自嘲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要钻到自己的睡袋里去,却被秦素一把扯住,压低声音开口:
你身上也有寒毒?!
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问出来,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此相似的情况前一晚才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又怎么可能判断不出来他的异常?!
饶是秦素前世在皇宫见识了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骨肉相残,却也无法想像怎么会有一个父亲给自己的儿子下这么残忍的毒药就为了控制住他,这种折磨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人感到痛苦,她不相信流沙首领会不知道这些。
看着秦素震惊的表情,流沙少爷努力控制着身体不要蜷缩起来,知道瞒不住索性平静的点头承认。
我早就习惯了,很快就会熬过去的。
的确,尽管他的双眼中猩红一片,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但表情却是那么平静,对身体内的折磨云淡风轻如同习以为常一般。
秦素心中蓦然一动,抬头用黝黑的眸子盯视着流沙少爷,抓着他的手指微微用了几分力气。
昨晚的解药,其实是你的?!
她口中的解药,就是他送来的缓解药剂。
她相信他能够听明白自己的意思,没错那缓解药剂是他的,但不是他用来控制自己的,而是本来应该他自己服用的……
果然,流沙少爷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确定了她的猜测。
原来如此,秦素松开抓紧他的手指,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看着对方。
不是他不想给自己解药,也不是他故意一次次分开送来缓解的药剂试图控制她,只是因为他在不断的将自己的那份缓解药剂送来给她,而真正的解药,他怎么可能有?!
眼看着流沙少爷的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平日里挺直的脊背如今慢慢弯曲下来,手指抓在睡袋上因为过分用力使骨节透出了青白色,秦素再不迟疑,翻手取出之前从他那里得来的水晶瓶药剂,灌进了他嘴里。
你怎么……?!
直到被灌下那一小瓶药剂后才反应过来,或者说有能力反应过来的流沙少爷,看着空空的水晶瓶有些懊恼的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取出睡袋里的包裹打开,秦素惊愕的看到里面竟然还有足足五个缓解药剂的水晶瓶。
我父亲……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身中寒毒的事情,所以今天上路,他临时给我带上了五瓶解药,足够我使用一个月的时间。
想起早上他们两人父慈子孝那一幕,后来流沙首领的确特意吩咐巴克管家去给少爷准备一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当时她只以为是做做样子,却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个缘由。
可是既然有这么多缓解药剂,他刚刚又何必强忍?!
在她惊讶而不解的目光下,流沙少爷苦笑着开口继续道:
寒毒发作我早就习惯了,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你把解药给了我,下次寒毒发作你该怎么办?!我没办法帮你弄到真正的解药,只好多为你积攒一些这种缓解痛苦的药,起码可以让你好过一些。
是因为她?!秦素更加惊讶了,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他要为自己来承受这种痛苦?!
我知道你感到奇怪,其实我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会忍不住想要认识你,为什么会忍不住担心你,为什么希望为你分担痛苦。也许是因为你拥有我羡慕的东西使我忍不住想要守护住那一切,也许是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一见如故的缘分,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愿意相信你,想要保护你。
想起第一天在吵闹的餐厅中,安静坐在长桌前认真的用餐,表情一丝不苟的少女,流沙少爷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