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
叶落树黄复绿,冬雪去,春风来,迎来送往之间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崖坪上的木观还是那副老旧的模样,风吹雪落两年时间,居然也没丝毫损坏,真不知道当初道人是怎么搭建的。
“小白,快走,今天天气这么好,咱们去抓几只花鸡回来,晚上做叫花鸡吃!”
“哥,你等等我,我也一块儿去,咱们的香草果用完了,顺便去采些回来。”
自二人来到白青山已过去了两年的时间,李幽和妹妹没长高多少,那狼却是比以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全身上下雪白的毛发如绸缎一般,在春风的吹拂下一浪一浪的翻涌着,说不出的漂亮。一身流线型的身躯,充满了力量感与速度感,纵使背上驮着两个小孩儿,也丝毫感觉不出有多大负担,在山间水旁辗转腾挪,速度奇快,好似一道白色的幽灵。只不过这巨大的身躯怎么也与小白这样的名字搭配不起来,让人听上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白青山待了两年的时间,李幽兄妹二人已经对附近的山路熟悉得好像自家后院似的,小白也是越长越大,二人更是胆大包山,再加上时间冲淡了心中的伤痛,平日里就爱骑着小白四处游荡猎食,好不自在。这雪狼说来倒是颇通人性,也许是二人从小就悉心照顾,又常年住在一起,对兄妹二人极是亲昵,终日腻在一块儿,好似又多了一个兄弟姐妹似的。
看到这样,道人也由得他们,似乎毫不担心哪天雪狼凶性发作伤了李幽二人。
山林不似上京那般繁华,却也自有山间野趣。兄妹二人这些年除了砍柴挑水跟随师父修行,最大的爱好便是骑着小白在山中游荡玩耍。别的不说,没了下人服侍,厨艺却是长进不少,变着花样的弄些吃食满足自己为数不多的口腹嗜好。
特别是小莜,连山中许多植物茎果,只要师父确认无毒,就拿来试着与各种食物混在一起,竟也发现了许多山果野料配以食物做出来的奇特滋味。连师父吃了都忍不住赞叹,也便懒于多说乐得让他们去折腾。这香草果便是其中一种,果实似芝麻大小,壳略硬,洗净捣碎之后与食物混在一起清炒,十分美味,是师徒三人的最爱之一。
傍晚时分,众人吃过晚饭,兄妹二人如往常一般坐在潭边感知着天地元气脉络,感知着身体中的奇异变化。
李幽双腿盘坐于顽石之上,双手自然搭于膝前,静静地沉下心来,心念渐空。慢慢的进入了空明之境,因两年间常做此事,故熟练异常。待到全身心放松下来之后,将感知如丝缕般轻轻然从脑中发散出去,滑过潭水间的波纹,掠过青草树根的清新,在挺峭的崖壁上一触而过,缓缓飘向了空中。
念力在虚空间与云气追逐,又与晚风擦肩而过,沉沉浮浮的行向了远处。
蓦然间,似有丝线轻轻绕过,李幽心头一震,待回身寻找时,又瞬间不见了踪迹,顿时清醒过来。他睁开双眼,闪烁着莫名的兴奋,紧接着又调整心境,合下眼皮,轻轻吸气吐出,重回空明之境。将更多的感知散向那片天地,默默寻找着。
过不多时,那根丝线又再次缠绕而上,李幽稳定着自己的心神,将念力层层绕了上去,将那丝线团团包围,环在中心,轻触即收,又再次相触。
空中不知从哪儿又飘来一根丝线,贴在李幽的念力之上,李幽就像轻抚着小白的柔顺毛发那般,轻抚着这缥缈的细丝。丝线越聚越多,反而将李幽的念力围绕了起来,仿佛冬天里柔软温暖的棉被,又好像微烫的温泉池水,让人感觉说不出的舒服。
道先生安静站在木观之旁,斜阳将他的身躯拉成一条长线。他抬头看着李幽头上的天空,看着流云轻舞,树叶纷飞,心中好不欣慰:八岁启念,可算天才否?
要知道,修士在世间极受人敬畏,自有其原因。不只是因为修士个人武力的强大,还在于其心念通明,说的简单易懂一些,便是修士比普通人要聪颖一些。感知念力强大,自然记性便好了许多,理解思考的能力当然也更强,就是反应速度也比普通人要快得多。只不过上天是公平的,虽给人修行之资,却限定了修行之质。世间能够修行之人本身便是少数,要修行至强大,更是少中又少的那一部分,故而修士才显珍贵。
能够在八岁便启念开悟,足可称得上是上等之资了。
李幽睁开眼睛,望向木观旁的师傅,脸上难抑喜色,道:“师傅,我感知到那如丝一般的细线缠绕在念力之上,便是天地元气么?”
道先生含笑点头:“那便是天地元气。”
李幽继续追问:“这么说,这便是启念了?”
“是!”
得到师傅的肯定,李幽脸上抑止的笑容终于全部放开了。他一步跳下顽石,兴奋得手舞之,足蹈之,放声大笑之,在崖坪间快活的奔跑着。
李莜被兄长从入定中吵醒,听到哥哥最后的那句话,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冲到李幽身边,一把抓住李幽的双手,一边摇着一边开心笑道:“哥,你到启念了!你到启念了!”
李幽一把抱起妹妹,在空中转起圈来,兴奋回应:“对!对!我终于到启念啦,哈哈哈!”
原本趴在道先生身边的小白,此刻也奔向场中,跟李幽二人闹将起来。虽然不明白他们因何如此兴奋,但在它简单的世界里,只要他们高兴快乐,那自己便也高兴快乐。
也许,李幽二人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小白身为雪狼,却能与自己相处如此融洽?他们不记得去年冬天发生的事情,在极具灵性的小白心中却是一直未曾忘记。那年冬天,小白独自去山间猎食,被一黑熊击伤后腿,差点骨折,仗着山路熟悉才最终摆脱黑熊追踪逃回崖坪附近,却因体力透支摔倒在地。
那天道人出山采买日常必需品,只留二人一狼空守崖坪。多亏李幽二人及时发现,用木板将小白艰难拖回木观,剪毛清洗碾药包扎伤口。怕小白夜间受冻,又将自己的棉被一起盖着相拥而眠,之后数日也是细心照料,连冥想入定都时刻注意着小白的伤口可有异变感染。
而正是从那一日开始,小白便将他们真正当成了自己的至亲,再无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