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坐着聊了一会,再吃了真的是很简单的便饭,唐少帅就起身叫人送了陆渊和耿夫人出门。旋即他站起身来,拉了瞿凝的手,一起绕到屏风后头。
唐依柔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正对上少帅肃穆而方正的脸庞,这张对她来说透着几分陌生的脸孔此时正微微低下来俯视着她:“可还看的中意?”
唐少帅的问询十分直接,一点也不顾及唐依柔的面子和女性的矜持,这倒是这人一贯的风格。
他既然如此难得的为了这种儿女□□开了金口,瞿凝也就不再多言,眼瞅着唐依柔几乎要把自己的下唇咬得滴出血来,最后却还是隐约点了点螓首,脸却已经红透了。
这就是十分愿意的意思了。
瞿凝笑吟吟拍了拍手:“既然二妹妹也愿意,那我过几日就叫耿夫人来谈一谈吧。”
她旋即有些迟疑:“只是父亲那边……”
这个父亲,说的自然是唐大帅了。
唐少帅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放心,我来处理。”
唐依柔感激的看了一眼唐少帅,她这时候的表情就多了几分真切:“多谢哥哥。”
唐终的回应,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
瞿凝看着他的面瘫表情就知道他心里的吐槽了:又不是为了你的感激才帮你这个小忙的。
她低头微微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只获得了对方格外不明所以的一瞥。
***
瞿凝不知道唐少帅到底是怎么去跟唐大帅谈的,反正她知道的只是,耿夫人那边不几日之后找了人上门来提亲,唐大帅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终究还是应下来了。
唐二小姐的这桩婚事,唐大帅也没交给她亲生姨娘去操持,而是交给了她这个既是媒人又是嫂子的少夫人来办理---叫瞿凝出面,反倒是给唐依柔面子,也是给这桩婚事面子的意思。
唐二小姐对此很是感激,几次三番的来送了不少她自己做的小东西,像是荷包丝帕等等,看得出来,全都是用了心的。
而且几次三番过来找瞿凝说话,明里暗里的,都表达了投诚的倾向。
瞿凝自然没一口应下,往往只是笑笑不接茬,最后重复了几次,她终于表达了她的意思:投诚得有投名状。
唐依柔回去考虑了一两天,这一天过来找她的时候,听话的带上了干货:“以前哥哥的手段狠戾,又不常归家,我们都以为,他对我们这些非同母所出的庶出子女没多少亲情。不瞒嫂嫂,我也做过不少错事。”她小心的瞥了一眼瞿凝。
瞿凝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唐依柔的小动作是不少。二姨娘当初打理后院的时候,克扣了不少唐三小姐的钱粮,又在她的饮食里做了些小动作,导致她个头不高,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两岁。
唐二小姐和唐三小姐明明真实岁数只差一岁,但看上去,却像是差了三四岁的样子---她倒是能明白二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日后在择婿的时候,能将她们区别开来,让唐依柔多一点选择。
另外扣下来的那些钱,也都充作了唐依柔的嫁妆,这也就是为了她日后嫁出去能得夫家的欢心。不过实际上,在她看来,这些小动作不过都是本末倒置罢了。
有一个像唐少帅这样的哥哥,不好好抱大腿笼络住了,却偏要想办法挖他的墙角,日后家里改朝换代,她们又能得的了什么好?
如今唐依柔来找她坦白,瞿凝却是不满意的,所以她只是淡淡答道:“少帅不过是吝于言词,拙于词锋罢了,何况到底男女有别,他就是心里疼爱你们这些妹妹,我想他也是不会直接表达的。”简直就是给那个扑克男脸上贴了好多的金啊有木有!
唐依柔闻言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赞同道:“其实我也知道怪不得哥哥,但当初的事情……”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其实当时的大姨娘她们,也是冤枉。”
这话瞿凝就不爱听了。
生为人子,如果母亲被人谋害,难道不该报仇?
虽说手刃年长一辈的姨娘们的确于名声上有损,对付自己一辈的那些庶兄妹听上去有伤天和,但在瞿凝想来,如此快意恩仇,方是男儿本色。
若唐终当日明知是谁害了他的母亲却碍于自己的名声而隐忍,她反倒是要觉得这人太可怕也不值得托付终身了。
所以她皱了一皱眉,看了唐依柔一眼:“但少帅并未伤及无辜不是么?最少你们和你们的姨娘们,不是都好好的活到现在了么?”言下之意,就是这已经是少帅的仁慈了。
唐依柔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瞿凝,她旋即摆了摆手:“不不不,嫂嫂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顿了一顿,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瞿凝因着她的吞吞吐吐而脸现几分隐约不耐,她方才不再卖关子,急急忙忙的补充道,“当时哥哥不在家里,没有亲眼见到母亲的去世,他只是派人去检查了母亲的一小段骨殖,来确定母亲确系中毒。但我和三妹妹,那时候却是在母亲身边亲身侍疾的,”唐依柔说着脸上现出了几分惊恐的神色,左右看了看,这才凑到瞿凝身边低声说道,“不瞒嫂嫂,母亲的确是日渐一日的虚弱,但母亲去世那一日,我分明记得,她前一晚还好好的,还能坐起身来走动,大夫也说,她的病情在好转。然后第二天,忽然就去世了……若说那毒性是让母亲日渐虚弱的原因,但那是慢性毒,按照道理来说,不该突然发作的。”
她声音越说越低,说完竟然打了个寒噤,看向瞿凝的眼中多了几分惊怖:“我和姨娘私下底也都讨论过这件事儿,我们总觉得,母亲的死……不是中毒这么简单。而大姨娘她们,更是被真正的凶手,拉出来做了就替死鬼。”
瞿凝心如明镜:这才是唐依柔真正的投名状!这才是她觉得,足够证明她诚意的杀手锏。
所以她沉吟着点了点头:“你说你和三妹妹是一起在母亲身边侍疾的,你们是轮班一人一天,还是一起?”
唐依柔自然听明白了瞿凝话里的意思:“我们是一人一天的。而母亲去世那一晚,正应该是三妹妹守夜。不过我恍惚记得,那一晚风雨交加,从三妹妹所住的偏屋到母亲的正堂稍稍有段距离,一般这种雷雨夜,母亲都是叫三妹妹早些歇息,别特意前去她屋子的。所以三妹妹可能,什么也没看见。”
瞿凝的眸光一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最好守口如瓶。”
“那是当然,”唐依柔受了她的警告,一凛之下重重点头,“我知道兹事体大,这件事我埋在心里快十年了……现在是觉得嫂嫂你是自己人……。”
末了还不忘不动声色的拍了她一句马屁,瞿凝倒是被她逗笑了,点了点头回头跟她商量起嫁妆和陪嫁的事情来。
但瞿凝心里,对自己原本的怀疑,就更深了一层。
十年之前,在唐家后院,有人因着地位钱财,对唐夫人落毒。唐夫人躺在病床上,对后院的很多事情,就失去了掌控的能力。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唐夫人被人知道了一些隐秘,导致那个人,最终起了杀机。
而这个人,让躺在床上的唐夫人毫无反抗能力的死去,让当事人唐二唐三小姐噤口不言多年,甚至唐三小姐可能看到了什么,却根本不敢跟她哥哥开口说出真相,导致心理扭曲成病,这个人,可能只是后院的姨娘之辈么?
瞿凝心里一声暗叹,却更添了几分奇怪:当年的唐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才让那个人,动了这样的杀机?
***
许是因着知道了更多真相的缘故,瞿凝心里对那位命途多舛还心理扭曲的唐三小姐多了几分怜悯之意。
一个人把秘密藏得太久太深了,对谁也不能说,在心理学上,是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的。
若是本来就是城府深的人也就罢了,偏生唐三小姐以前还是养在温室里的小花朵,根本就一点儿城府都没有的,忽然要她遭受这样的巨变,也难怪她变成了这样多疑多心的性子---这性子肯定是不讨人喜欢的,但却又不能完全责怪她。
瞿凝去找她的时候,唐三小姐正在房间里弹钢琴,正是那曲梁祝,她微微闭着眼睛手指灵巧飞舞的样子,根本就纯洁的像是小天使,忧伤的侧颜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楚楚可怜。
一直等到听唐三小姐一曲奏毕,闭着眼微微叹一口气,瞿凝这才拍了拍手,笑吟吟的走近了去:“三妹妹,今天比宴会当日发挥的更好啊。”
唐钥像是这才从如梦如幻的琴曲里倏然醒过来,不好意思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些时日我都在练习这首曲子,越来越熟练了不说,也越来越能体会到琴曲里的意境了。”她稍稍顿了一顿,抿起了嘴唇,“不过我总觉得,这首曲子有些单薄……”
瞿凝登时微笑起来。
当初之所以叫唐钥亲自来按照她哼唱的谱曲,一则是为了考研她的钢琴水准,二则,也是为了之后的事情做下铺垫。
唐钥的阴郁,一半倒是因为困囿于后宅而起的,她性子又内向,要叫她勉强和人打交道,却是太难为她了。
所以瞿凝才找了她喜欢的东西入手。
“单薄是因为只有钢琴独奏的关系啊,”瞿凝解释道,手指指了指琴谱,笑道,“你瞧,这里,这里,这里,钢琴声渐轻渐柔,就未免单薄,但如果加入了小提琴的伴奏,这里加入大提琴的低沉圆润,是不是就会丰富许多?这个曲子,如果要呈现更多的意境,光靠你一个人一双手是做不到的,怕是需要更多的乐器来加入吧?”
唐钥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嫂嫂的意思是,交响曲?”
“这我就不知道了,”瞿凝摊了摊手,一脸不负责的样子,“我只是看见过那些欧洲乐团们一起演奏罢了,至于真的如何将所有的东西糅合在一起,我一不会钢琴二也不会谱曲,作为一个外行,我只会指指点点罢了。”
唐钥嘟囔着低下了头:“嫂嫂这是骗我呢……”
瞿凝哈哈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肉脸颊,这会儿她倒是没表现出丝毫困囿于之前在她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样子,做大人的,有时候也应该稍稍让着小盆友三分:“好了好了,想要知道那些具体的事情,我带你去找专业人士聊一聊,不就好了?”
唐钥惊讶的抬起头来,却正正对上瞿凝仿佛是胸有成竹的十分镇定的脸庞。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