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婚礼(2)(1 / 1)

两位侍女一左一右,从瞿凝的后方,托着婚纱长长的尾翼。

脚下四五寸的高跟鞋,将她的身形拖得格外修长。手工裁制的软软的小牛皮十分合脚的贴着,脚踏上去几乎让人感觉不到高跟的不适和疼痛。

尽管这一世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但她没走几步就已经重新找回了前世的感觉,从更衣室缓步走出来踏上长长红毯,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同样已经换了衣服,褪去戎装,穿着一身燕尾服系着领带的新郎笔直的站在红毯彼端等着她,尽管脸上薄薄的披了面纱,但瞿凝却依旧觉得,那个男人的视线几乎是毫无阻隔的落在她的脸上,穿透了薄薄的面料,那眼神灼热的像是会让那些被他注视着的皮肤燃烧起来一般。

可是当她终于鼓足勇气抬眸望去的时候,却只是对上一双醇和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眸子,那双眼睛静如深潭,那里面专注的映着她的模样,也像是只映着她。

那一瞬间,周围的喧嚣,婚礼进行曲的音乐,甚至是宾客席上金发碧眼来客们打量的眼光,窃窃私语的交头接耳,旁观席上镁光灯闪耀的咔嚓声都像是变成了背景,只有他们胶着的眼神,才是穿越了时光的永恒。

在那边朝着她伸出手来,穿着正式的燕尾服,打着领带和皮鞋珵亮的男人比她曾经在报纸照片上见过的更加英俊,一身黑色的西装仿佛是掩去了他身上以十年沙场生涯铸就的戾气和血勇,在这一刻看上去,清俊温雅的和她前世见过的那些绅士们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他们对视的这一刻,时光仿佛交错,穿越了百年时空,让人无法分清是幻是真。

这是哪怕在瞿凝前世,都会被无数女子羡慕的婚礼。

这个立在神坛面前,神态诚挚,面容俊朗身材挺拔,几乎可以称作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般的新郎,也是无论任何女人,怕都会一见就迷恋上的男子。哪怕心知肚明这场婚礼背后的意义,他给她准备白色婚纱内中的深层含义,甚至是他西装领带里想表达的政治倾向,瞿凝却依旧觉得,自己的目光很难从他脸上真正挪开。在彼此对视的这一刻,蛊惑的力量,让她无暇顾及其它。

新郎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弯了一弯,瞿凝便像是被他的笑容无端迷惑,鬼使神差一般顺着他的意思被他牢牢牵住了手,两人手挽着手,以一种极端亲密的契合态度在神坛前立定,一起转头对上了十字架上高高钉着却慈悲的看着世人的耶稣,和满面笑容的看着这对新人的神父。这场婚礼,是神前的见证,但看着他们的却不只是神,更重要的是台下一眼望去中西驳杂的宾客,但以西方人为主的客人们---各国的使节和他们的夫人,大商人和一些有着爵位的国外来宾,还有新郎曾经留学时候的同窗好友。

瞿凝垂下了眸子,她的心随着渐渐淡去的音乐声平静了下来。等到终于静了心,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被牵着的手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和隐隐的湿意,那男人的指尖竟是也有微微细汗渗出---看来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表面上看去的那么镇定和淡然。

这很好。她在心里说。最少,我不是唯一一个在紧张的人。

神父看着他们立定了,而底下一度交头接耳的,或穿西式晚礼服或穿长衫,彼此之间泾渭分明,语言并不互通,也并没有互相交流的宾客们也安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过了先前由小花童送来的对戒,分别递给了新人,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互相将戒指戴上了无名指。

然后,金发碧眼的牧师拿起了神坛上供着的圣经,开始了誓词。

牧师的开场白,比瞿凝前世听过的略长一些,但似乎也更有诚意。

“各位来宾,我们今天欢聚在这里,一起来参加唐终先生和瞿凝小姐的婚礼。婚姻是爱情和相互信任的升华。它不仅需要双方一生一世的相爱,更需要一生一世的相互信赖。今天唐终和瞿凝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信任的承诺。”

牧师转向两人,敛去了和善的笑容,严肃的说道:“唐终和瞿凝,现在请你们向在座的宣告你们结婚的心愿。”

稍稍一顿,转向新郎:“唐终,你是否愿意娶瞿凝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唐少帅毫不犹豫:“我愿意。”

牧师褐色的眼睛转而看向了新娘:“瞿凝,你是否愿意嫁给唐终作为他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毫无保留的相爱,永远的忠诚。

发了誓言,就能做到么?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最容易被撕毁的,就是承诺。何况,自己要嫁给的这个男子,不仅仅是一个军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政客。在这个本来就充满了变乱和战争的年代里,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这一刻的誓言,又到底能维持多久呢?

尽管,以她今日之后的身份,不管是否必须在此起誓,她都必然,也必须对这个男人忠诚。

或许誓约真正束缚住的,其实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瞿凝的唇角带着几分轻嘲微微勾起,声音淡了下来:“我愿意。”

“那么现在,我宣布,唐终和瞿凝结为夫妻。现在,新娘和新郎可以亲吻对方了。”

瞿凝垂下了眼眸,神态安静的等待着这个契约之吻。

唐终慢慢伸手过去,一点点缓缓揭起了她脸上桃花形的的镂空面纱,深深注视着面前他娇嫩美丽的新娘:她很美,也出乎他意料的适合这件白纱。

白色的婚纱是他亲手挑的,也是他之后亲自指挥着人赶做的。

但真正看见婚纱穿在她身上,她缓缓朝着他走过来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这件婚纱被她穿活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的就感觉竟会这样好。

也许在今日之后,那些照片在报纸上刊登之后,她就会开始引领这一个时代的风潮。

他很高兴她选了这一套---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些政治上的考量,而是因为这一刻,她夺人眼球又让他沉溺的美丽。

他知道她是个聪明的让他心动的女人,但他听得出来,在婚礼致辞的时候,她依旧神游物外,心不在焉。

她说着“我愿意”三个字的时候,有诚意,但没有真心。

婚姻对她来说是什么?他对她来说,又是什么?唐终忽然觉得,他并不满足。

他想要更多。哪怕是她那一天愤怒的谴责的伤心的表情,好像也真实过她现在脸上挂着的微笑。

对上她微微垂着的的眼眸,唐终微微皱了皱眉头。

瞿凝的心跳的很快,他渐渐靠近,目光定在她的脸上,然后越靠越近,看的她紧张心跳不已,但那个男人却很是恶劣的,在她等待到忐忑的心情里,没有立刻吻上来。

就在两个人吐息互闻的那一刻,唐少帅忽然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一日不负我的神,便一日不负你。”

不防他忽然补充了这么一句话,瞿凝怔愣,这时候才抬眸怔怔看着他,两个人目光相触,看见了她眼中的复杂,唐终这时候才伸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脑勺,嘴唇在她的唇上轻轻一碰。

唇一触即分,瞿凝一片空白的脑子里慢慢恢复了神智,她看向那个夺去了她这一世初吻,只是转瞬间面色就恢复了平静冷淡的男人,在一片说不出口又理不清楚的心绪复杂纷繁里,她听见自己不由自主的低声对他补充了一句话:“那么,我一日不负我的国,也就一日必不负你。”这是我回给你的承诺。

听见了她的誓言,唐终讶然看向她,在看见了她眼中的执拗专注和毫不服输的时候,忽然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果然是出人意料的,他亲自答应娶回家的新娘啊。

这才是他们真正给予对方的,彼此交换的真实的誓言。

***

在西式婚礼之后,还有一场在唐家大宅里举行的中式婚礼。

好一番折腾下来,夕阳早已落山,从前一日午夜就开始忙碌准备了的瞿凝几乎觉得自己要被这些繁文缛节给折腾的散了架。

好在有唐少帅的煞气镇着,没人敢来闹洞房,她被簇拥着进了布置停当的新房,这一日的忙碌总算是即将结束,她好歹也能够喘一口气。

还好,这一生应该只需要成这么一次婚。

终身已托,盼不相负。

被扶着在床边坐下来,瞿凝看着那一片喜庆的大红色,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

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了。

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那个男人,会是什么样的表现呢?

只是想一想他捉摸不透的眼神,瞿凝就止不住脸红心跳,面颊上隐隐泛起一片潮热。

那个男人就算现在人不在这里,但呆在这个一片好像是充斥着男性气息的红色海洋里,却还是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瞿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命令自己定了定神。

方才虽说是举行中式婚礼,但实际上在这个时候,相较于几十年之前,婚礼仪式已经被大大简化过了。

所以中式婚礼大致也就是拜堂,敬酒,送入洞房。

这会儿唐少帅还在外头招呼客人,在新房里也隐隐能听见前院传来的喧嚣的人声。

估计,距离他真正回来“洞房”,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让她独处吧,正好,她也需要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冷却一下被男性荷尔蒙搅乱成了一锅粥一般的脑子。

瞿凝回顾了一下今天充实的一整天,忍不住的苦笑了一下。

真正嫁过来才发现,她枯坐皇宫之内所想象的这个世界,到底是和真正嫁过来之后发现的,大不一样啊。

就好像,她自己描摹过的唐少帅,也和真正的唐终,并不一样。

但不管如何,既然都已经嫁过来了,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他们暂时是有一个不错的开端,之后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都只在于她自己如何经营。

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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