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路途上,每日除了停车用餐,王墨很少来疏桐的车厢。
西北之行,应是王墨深思熟虑策划了很久的。每日车马看似行‘色’匆匆,或白日奔走,或夜间赶路,但行程的节点控制却每每令人惊叹。
一路上,但凡车队选择停靠的地方,要么是溪边的丛林,要么是湖畔的草泽,既方便取水用餐,也方便沐浴更衣。因行程控制‘精’准,以至车队每日三餐的时辰,都相差无几,颇有规律。
不难想象,一定有人长期往返这条路途,才会将沿途的路况掌握得这般清楚。
车队里,无论是驭车的马夫、烹饪的厨倌,还是负责搬抬、浣洗、护卫的杂役,个个都如领受军命一般行事干练,绝无拖沓。这让疏桐感觉便是军队行军,也无非这般模样。
只是,路途间的枯燥乏味,超乎想象。
起初,疏桐还常常掀开车帘,观看车窗外游走的风景。那些迥然于洛阳都城的沿途风光,看久了却也乏味得很。
这日傍晚,车队休息停靠在驿道旁的一弯水沼边。见岸边绿树葱茏,‘春’草葳蕤,湖中野鸭翔游,水‘波’澹澹,煞是清新悦目,疏桐便下了马车,沿着水岸慢慢踱步。
也不知心下在想着什么,只是恍然抬起头来,便见前面两三丈外,王墨正倾身搀扶着云罗从马车下来。避之不及,疏桐刚想调转身去,云罗便热切唤道:“姐姐也是来散步的么?”
“车上闷了一日,下来随便走走。”疏桐只得随口答道。
“那正巧,我陪姐姐走走吧。”云罗下了马车,满面堆笑道,“每日都是赶路,公子又成天待在我车上,云罗想与姐姐聊聊闲话都没机会……”
疏桐转眸看向王墨,王墨含笑的眼眸只落在云罗身上,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这般神‘色’。却哪里像是在监视眼线,分明是一刻不舍的含情脉脉。再回想那日他在车厢里说的话,疏桐‘唇’角便勾起一丝哂笑:“妹妹陪我去了,公子只怕不舍得吧?”
“公子今日也给奴家放个风吧?”云罗侧首朝王墨粲然一笑。
王墨一脸温柔道:“这荒郊野外,别走太远了。”
见王墨同意,云罗便挽起疏桐的手臂,亲热道:“姐姐真是好脾‘性’,难怪公子总是在我面前夸姐姐……”
“夸我什么来着?”疏桐问道。
云罗挽着疏桐往沼子一旁走去,离王墨远些了,才又道:“公子夸姐姐知书识礼、贤淑温柔。”
疏桐不免失笑:“从没听他说过这般好听的话。到叫人疑心是妹妹替他这般说辞。”
“姐姐不信?”云罗停住脚步。脸上浮起一丝委屈。“不瞒姐姐,公子每日留宿,云罗虽受宠若惊,却也知道分寸。便每每劝公子多来陪陪姐姐。姐姐可知公子怎么说?”
“怎么说?”
云罗道:“公子说姐姐身体不好,这一路车马劳顿,已是十分辛苦,他不愿留宿车上搅扰了姐姐休息。这话,我原是不信的,可见姐姐每隔几日便要服食‘药’丸,便明白了公子对姐姐的一片苦心。”
且不论这番话是不是出自王墨之口,疏桐便已觉得这云罗口舌伶俐,不是个寻常的丫头。
略作思忖。疏桐便顺口道:“我身子一贯不好,多谢妹妹替我照顾公子。”
“云罗既已是公子的人了,一路殷勤‘侍’奉自是本分。”云罗面上的笑容淡去,旋即‘露’出一丝疑‘惑’道:“只是云罗有些不解,公子说这一趟西北之行。是为了替王爷寻找珍稀‘药’材,却何要将姐姐带上?姐姐这般身体,留在洛阳调养不是更好么?”
看来,云罗是从王墨嘴里探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专‘门’寻了机会找自己套话来的。疏桐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公子没给妹妹说起么,此行西北,还要去查看几个医‘药’分馆的经营状况。”
云罗又愣愣道:“便是要查看分馆的经营状况,与姐姐有什么关系?”
“哦,这和我却是没什么关系。”疏桐瞥一眼云罗道,“公子带我同行,原因却是复杂多了,我有些不方便告诉妹妹。”
“总也不过是公子与姐姐难舍难分。”云罗抿‘唇’一笑。
疏桐不置可否,却又淡淡一笑:“妹妹可知公子最擅长什么?”
云罗道:“我只听孙大人说过公子的针灸术十分了得。”
疏桐又道:“看来孙大人只知其一。公子擅长针灸术不假,却不是他最厉害的本事。”
“那什么才是公子最厉害的?”云罗急急追问。
“用毒。”
云罗愕然道:“用毒?”
“公子擅长用毒,这一点,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疏桐瞥一眼云罗,渐渐敛了面上笑容道:“有次公子从医馆带回一只‘精’美香囊,我错以为是送我的礼物,不小心触碰之后,便中了毒。偏偏这是公子新研制的一种剧毒,一时间也还没调配出解‘药’。自此,我便必须与公子同行,每七日服下一次缓解‘药’,直到公子配制出真正的解‘药’来。”
云罗听得脸‘色’有些发白:“姐姐原来是中了毒?那香囊既是藏有剧毒,公子为何要带回家来?”
“这我却没有问过。妹妹有兴趣的话,可以直接向公子打听。”
“那香囊是什么味道的?”云罗愣了半晌,忍不住又问道。
“很难形容,只觉气息沉郁清幽,十分好闻。”
云罗的脸‘色’便越发惨白。
疏桐便笑道:“妹妹也不必担心,有我这前车之鉴,公子也断然不会再随便‘乱’放毒‘药’了。”
“公子每日让我服下一粒玄‘色’‘药’丸,姐姐,我,我……”云罗说到后面,竟是语不成句。
“玄‘色’‘药’丸?”疏桐原本是想吓唬吓唬云罗,让她警惕王墨用‘药’,却不料他居然已经下手,一时间也吃了一惊,“妹妹身体好好的,公子为何让你服‘药’?”
云罗已是一脸惧‘色’:“公子说此行路途遥远,若是不小心有了身子,只怕很难将养,便让我每日服下一粒‘药’丸避胎。”
每日避胎?
听到此处,疏桐不免回头望向王墨。‘春’日柔曼的夕光下,一身青袍的王墨正斜依车辕,神情散淡的与孙青说话。这般闲适慵懒的举止,令疏桐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写着“无耻”二字!
云罗若真是赵王派来的眼线,他为自保除了她,横竖也不过是“以直报怨”,而如今这般行径,夺人清白,日夜羞辱,却当真是禽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