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是一死,这样的死法,让太夫人胆寒。
诅咒仿佛还在肃穆庄严的祠堂里萦绕,连云的双眼,仿佛还在瞪着她。
祠堂是谷家族人神圣敬畏之地,如今在祠堂自杀死了人,还伴随着这么阴狠的诅咒,看到这一场面的谷家人尽都感觉背后阴森森的冷浸浸的,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惊吓引起的沉重的呼气声,并堂外的风雨声,使得气氛有些微妙的瘆意。
太夫人狠着眼扫了一圈所在的人,众丫鬟都惊惧低头。
威风不减,太夫人很是满意,她压下心中微弱的恐惧,自我安慰。
活的时候都斗不过我,还怕一个自己送了死的!诅咒要是有用,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冤屈仇恨?
太夫人的脸色纵然变得煞白,语气却不示弱,她攥紧了陈嬷嬷的胳膊,嗤笑道。
“到死还要血污了我谷家祠堂的清静,简直罪不可恕。锐儿,这等罪人,用草席一卷,扔去城外的乱葬岗就是!”
谷参锐却站着没有动。
他看到现在的场面,脑海中回荡着着之前谷参非所说‘后辈无德’的话。祠堂圣地,从古到今也没发生过这样自杀咒怨的事,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让他愧疚得几乎颤栗起来。
这是对祖宗的侮辱啊!
这也是昭告自己的无能啊!
尽管他也怨着连云这番举动,却不能苟同太夫人的话。
列祖列宗在前,他做不出来这等龌龊之事。
又不是地位卑贱的奴隶,连云好歹以前也是前家主的原配,纵然不能与家主葬于一处,也不能如此草率。
他谷家,并不缺这点银子安葬她。且此前早就对连云的后事安排过了,现在也并不是措手不及。
扔去乱葬岗,侮辱的不仅仅是连云,更是谷家。
再想起连云之前说的话……
谷参锐眉头一皱。
“母亲,如此于谷家的声名十分不妥!”
太夫人不成想谷参锐会反驳,她牙齿一磕,幽幽地看了谷参锐一眼,也想起了连云之前所说的话。
她脑中闪过不少念头,最后抿着唇点点头,重重地道,“你是家主,你决定就是!”
再扫一眼祠堂里的连云,又看向在场的谷家人,面色一沉,威严迸发,“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再提一个字,今后我若听到谁有议论,别怪我家法处置!”
谷家下人尽都抖如筛糠埋首低头应是。
谷轻桓等族人,也都出声应是。
太夫人很满意,又看向梁配衡,语气略重地道。
“梁家大哥,今日这事,因你们而起。你们带着谷家的叛徒回来诬陷我,我非常愤怒。要不是念在先逝老爷,我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你是老爷的故友,我又怎能让老爷入土不安呢,既如此,我也不好追责,但有一点,今天的事既然是一场误会,就请梁大哥叮嘱你带来的人,不要将这事传出去!”
梁配衡看着太夫人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心里有些冷意。
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也不装,冷冷地道,“我今日并未带外族之人,就已经打算要顾及谷家的脸面!”一切都是计划行事,要不然这件事怎能轻易了了。
这就是变相地答应,太夫人点头,“如此就最好,梁家大哥,我身子欠妥,也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一边转头对谷参锐嘱咐道,“锐儿,今日晚了,你梁家伯伯远道而来,定不能赶回,你记得给你梁家伯伯和梁家人安排住处!”
说完微眯了眼神盯着谷参锐的神色。他要是再反驳,那就是故意做对了。
谷参锐躬身,“是,母亲!”
太夫人见此,满意地点头,将丫鬟垒福留在现场看状况,自己搀着陈嬷嬷的手带着其他小丫鬟告乏离开,
梁配衡冷笑,等她走了,对谷参锐道。
“参锐,你这儿有得忙,伯伯我也不在这儿添乱,有事明天再说不急,你给伯伯安排个人带去住处。再有,连嫂子怎么说也是我们带回来的,就将淑妹留下来照料后事,也让她为连嫂子送送终!”
谷参锐也是焦头烂额,他点点头,唤来了一个管家,让他给梁家来的人安排住处,一边又换来另一个管着丧事的,命其去准备连云的寿衣和棺材。
连云的尸身被守祠之人用白布包了抬出。
梁淑妹突然拉着肖梦跪在前殿供奉祠堂的门外,朝着连云磕了一个响头。
其他人看了一愣,梁淑妹泪眼婆娑地道,“虽只有短短半日的相处,连妈妈却待淑妹恩重如山,在淑妹心里,连妈妈就是淑妹的长辈,她没有儿女送终,便由淑妹来为其守夜吧!”
谷参锐因此多看了梁淑妹几眼。
又想刚刚连云冲向祠堂的时候,他们就是助力推手,心知这是一早就应了连云祠堂寻死的要求,于是此时,也无话可说,只看了眼便指挥人打扫祠堂,并安排人准备祭礼打算向祖宗请罪。
祠堂无关之人都已经走了,谷轻桓还呆在角落看着热闹。
谷玉秋没跟太夫人走,她盯着被梁淑妹拉着跪在地上的肖梦,心里生出些怪异。
袅袅婷婷地走到边上,指着肖梦。
“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主子要走了,你赶紧跟上!”
肖梦垂着头不言语。
从梁淑妹和她说了那句悄声话起,肖梦就知道,梁淑妹和连云对自己还有别的安排,所以,梁淑妹拉着她跪也就跪了。
在这个谷家,肖梦处处受敌,连云安排的梁淑妹等人好歹也可以算同盟,且看她什么打算。
梁淑妹将肖梦不惊不疑的表现看在眼里,暗中点了点头。难怪连云会将她介绍给自己,不单单是同病相怜,更也是因为她聪明伶俐。
梁淑妹拉着肖梦起身,对上谷玉秋的眼,盈盈笑道,“这位小姑娘,她可不是你的丫鬟,她马上就是我的干女儿了,所以,不会跟你走!”
谷玉秋听了愣住,她还想带走肖梦回去好好欺凌呢,没想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谷玉秋不甘示弱也笑,“这话从何说起,肖梦是谷家的丫鬟,夫人刚才还将她赏给了我。这位梁家婶子难道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梁家婶子?
听到这个称呼梁淑妹抖了抖,她最恨别人这样称呼她了。
她纵然年纪不小,但云英未嫁,称呼上总是尴尬,大家避过称呼或者叫一声梁家六姐儿也就罢了,叫其他任何,她都觉得是侮辱。
梁淑妹轻呵了一声,斜睨了谷玉秋一眼,记住了这个人,才对向祠堂里的谷家主柔声说道。
“谷大哥,以我梁家和谷家这么多年的交情,如今淑妹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志趣相投的丫鬟要认作干女儿,谷大哥也不肯相让么?”
谷家主闻言一愣,皱着眉从祠堂退出来,看了眼梁淑妹一直拉着肖梦手腕的手,问清了缘由,面有为难地道。
“梁家妹妹,非是我小气不肯放人,实在是这肖梦关系重大,我谷家断然不会放她出府!”
肖梦了然,定还是因为她没有喝洗魂药的缘故。
梁淑妹闻言突然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低着头的肖梦看见地上掉的水,诧然抬头,就见梁淑妹看着谷参锐满是深情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含泪水。
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全靠演技?
然后后来,肖梦知道了,眼泪是真的,深情是真的,只现在那眼泪的用处,是虚的。
梁淑妹哽咽道,“谷大哥,淑妹也知道,谷大哥有谷大哥的难处,淑妹从不想谷大哥因我的事为难。
只是,淑妹我鲜少享受母爱亲情,这连妈妈第一个待我那般爱护疼惜,让淑妹忍不住想要亲近。
如今她一走,淑妹就感觉心里空了一块什么。也是连妈妈往日常与我提起这位女子。连妈妈说,她将她当做了孙女儿来看待。今日淑妹我看到这样可怜的人儿,不知为何也是心生怜惜,真心想要收做干女儿当做亲人来好好爱护,免她苦免她愁免她一生衣食无忧。
这也算是完成连妈妈的遗愿。
谷大哥,您就忍心拒绝淑妹的请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