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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正妻不好当
翡翠带了人出去.暖阁里头只余下了珊瑚蜜蜡.两个丫头都往门边站着.远远瞧见杯子里头没水了.才轻手轻脚上前添一回水.复又立到门边去。
春光透着玻璃窗户口晒进来.照在掐丝珐琅嵌宝石的香炉上.袅袅升着苏合香燃起来的轻烟.因着冯氏那一句话.倒把周婷的心事给勾了起来.她垂了眼帘.手指头抚过衣袖上绣的挑金线合欢花。
冯氏露出一个苦笑:“我们那位爷.原说他是个游荡子也不为过了.初时家里头算是殷实.一房又一房的妾往家里头领。我不过是个丫头抬起来的通房.前头那位.人软.家事且都理不起来.还要被个颜色好的妾欺负到头上.我看不过眼.这才帮着理起事来。”
她自清醒过来已经是冯家一个通房丫头了.那几个妾把冯家后宅搅成一池子混水.前头那个夫人是个和善的.也不知原身是怎么撞了头.却一直好汤好药的养着.若是没她.冯氏根本就活不下来。
领了她了情.自然也想要回报她.见她实在没有理家的才能.才帮着她出主意弹压那些妾.冯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她想走的心.原本都已经许了她的.谁知她竟一病不起了.环顾身边竟只有她一个能托孤的。
周婷也不说话.珊瑚蜜蜡眼睛往这边探.周婷使了个眼色.两个丫头掀了帘子站到外头去了.两人原就熟了.只是冯氏守着规矩不与周婷坐在一处.她站起来往挨到冯氏边上的椅子坐了.拿着瓷壶给她添一回水。
冯氏眼睛里藏着泪.感激的看她一眼.这番话她从没跟人说过.往后也不会再对人提.捏了杯子抿了口苦茶:“那一回走货的时候跌了个大跟头.这才算是长了一智.等人回来了.前头那个早苦挨不过撒手去了.头七刚过。我抱着菖哥儿穿了孝在门口迎他.进来那个一打眼都瞧不出是位爷来。”
冯氏的声音又平和又缓慢.周婷心里头为她叹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冯氏垂着的眼帘里藏了泪.只拿帕子一拭就又露了笑:“说句不规矩的话.我那时候想这样一个不着调的.实不能托负.都已经想好了法子出去.却舍不得菖哥儿.他才那样小.知道我来了.直往我怀里头拱.不是我亲生的.却也没差别了。”
周婷心里头跟堵了块石头似的.卡着她的喉咙口叫她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冯氏需要的也不是有人给她出主意.她要的只是倾听.周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见她像是说不下去的样子.一抬手叫了珊瑚:“去调了蜜卤子来.拿些个甜点心.越甜的越好。”
心已经这样苦.再不吃些甜的.还怎么撑得下去。冯氏听了她这话倒露出几分笑影来.待周婷又生出几分亲近:“总算经了一回事.倒成了人.不再这么不着四六的.散了那些个妾.只埋头做些小生意养家糊口。”
语气里很是怀念的样子.周婷一默.猜中了她的心思:“你可是想着.若当时不折腾玻璃.这会子.他还同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着?”文学城
冯氏一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后不后悔.折腾玻璃的事还真是不难猜.若冯家真有玻璃方子捏在手里.哪至于到了这一代才发迹?想着抬眼看一看周婷:“福晋这样聪明的人儿.那些我也不藏着掖着.说句难听的.若没有我.他又怎么有如今。”
后头那些生意.的确是冯九如自己个闯出来的.却也少不了冯氏在后头出谋划策.若没有玻璃给他打底.让他赚了第一桶金.他连本钱都没有.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一出海就带了十多只商船?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奈何生意大了心也跟着大.前两年我还跟着跑.外头有那难听的.他也帮我拦着.这两年.不似从前了。”冯氏神色一黯:“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我哪有不知道的。南边富庶人家多.生意立得起来.他一年跑个两趟.哪次不住个两三个月的?原是他是朝北坐.一应事只有求人的.如今却只有别人巴结他的.进了那个销金窝.男人有多少能把得住。”送完了金银就是送女人了.原来那些闲言闲语冯氏只当不知道.如今大着肚子上了门.她怎么还能自己骗自
己呢。文学城
“你总要念着他的好才是.怎好把他往外推?整个儿大清国.似你这样的.已经是头一份了。”周婷心里为她叹息.嘴上还在劝解她。若是现代.出了这事.她要怎么处理都行.依着她的手段.叫个男人净身出户还不容易.如今却是在古代.离了男人.女人连出门都不容易.似周婷这样子的.家门口的青砖地都没踩过几回.又能往哪里去?
士农工商.商人确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农户有钱还可穿绸.商户人家最多穿个绢.再往好了穿.被人捏住了就是把柄。冯九如要是没投到胤慎门下.哪里能像现在这么自在。
这个时代有多少女人能出一回海.往南洋去?冯氏算是开了先河的.可她这个先河靠的也还是冯九如.女人不论到了哪里.想要靠着自己闯出来都不容易。
冯氏刚一开口还有些豫色.如今越说神色越是坚定.听了周婷这话阖了阖眼.刚还含在眼眶里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来.她抬手一拭.帕子上绣的木棉花似沾了露珠.眉毛轻抬.扬声笑了笑:“也是我痴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隔了我那么远.竟还信他是个于净的。”
周婷咬了嘴唇.皱着眉毛:“这丫头既是带胎进门来的.肚子里那个于净不于净还是两说呢。”娘的来历且不明.孩子更不必说.这出身上头沾上一点脏水就洗不于净了.再没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她刚说完.冯氏就冲她露了个了然的笑:“不是我托大.若是我想.一百个她合起来也进不了门的.我不过不愿脏了手。”说着站起来立到离周婷一步远的地方行了大礼:“说了这许多.不过好叫福晋知道这前情后状.往后有什么.只盼着福晋念今日一点情份.别将我拦在外头才是。”
她刚还哭过.眼眶带着一圈红.配上身条显得有些楚楚.眉目间却存着一股坚毅.周婷一顿.看她为人行事就知道她是个宁为玉碎的人.更何况她是得过冯九如真心相待的。若是没尝过那滋味.许还能稳稳做个当家太太.总归冯记的生意离不了她.捏了大头养着菖哥儿.往后这份家业也还是菖哥儿的。偏偏她是得而复失.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肯忍下这委屈.养活小妾同小妾的孩子呢?
冯氏在周婷这里坐了一上午.喝了两壶梅子蜜茶.吃完一碟窝丝糖.到走的时候又弯腰一福:“一直没同福晋说过我.我本家是姓谢的.单名一个瑛.若是以后递了帖子来.福晋可别打我出去。”
这是打定主意要扯个于净.周婷看着她.半晌颔首一笑:“我这里少不了你一壶茶。”
等送走了冯氏.翡翠才跟周婷报怨起来:“冯家也太不规矩了.怎的带了个没学过规矩的人来.主子不知道……”
周婷抬手止了她的话头.她一脸倦色.翡翠噤了声.搭着她的手往屋子里去.她心里存了这桩事.眉间就显出郁色来.原来这样羡慕冯氏.到头来还是一盆凉水。
一个女人要在这个时代挣出来.该有多难.她却显是下定了决心了.周婷由人思己.如今她跟胤慎两个是蜜里调油.原来她刚到那会儿.想的不也是好好把日子过下去么?上一回有人送瘦马来.她就这样难受.若他真有了别的女人.她又该怎么办呢?
还没听说过有能合离的皇后.周婷一路走一路想.那些原来想着甜蜜的事.如今倒跟品了口黄连似的。她或许这辈子都要带着这样的担心了.胤慎不是没有保证过.可哪一对夫妻好的时候不是山盟海誓呢?
白糖糕刚刚睡醒.小人儿还有些起床气.扭着屁股正在床上发脾气.抬头一见周婷噘了嘴儿皱眉毛.周婷见了他就笑起来.把他搂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白糖糕呀呀两声.扭着身子不叫人抱.被周婷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刚觉得心情好了些.外头小张子进来报:“栋鄂家的请见福晋。”
周婷一怔.没能立时想起来.小张子没听见声儿.又递了一句:“是同咱们府里头大格格定亲的那个栋鄂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