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洞窟之间的鬼魅哀嚎深夜不停息。
灯油覆上一层风沙,兵士赶紧上前添火,洞壁上的人影停止了飘忽。
“既然原则上采取就近,只能先支援的犬月坡战线,解救顾傀影军队。”昏暗的灯火映照出李镜的脸庞。
北坊手指桌上地图的一角,“救是肯定要救,关键是鬼门峡阵地需留守多少人才合适。”
“加上李都伯的人马,我们一共五百四十余人,顾傀影的五百人大军尚且惨败,支援的人马定不能少于四百。”
“那就留下九十人吧。”沐尘果断裁定人数,李镜问:“敌军不是没有发动反攻的可能,九十人能守住鬼门峡么?”
沐尘看了一眼北坊,“既然打下了鬼门峡,多少人能攻,多少人能守,北坊前辈和我心中自然都有数,前辈你说是吗?”
北坊愣了一下,匆忙点了点头,“对对对,九十人留下,足以镇守此地。”“事不宜迟,那我们立即连夜行军。”
“等一下。”沐尘把手放在地图上方,“李镜大人读过传信,清楚顾傀影他们是怎么败的吗?”
“我在彤铃关接到的传信描述不清,只言片语战况难测,后局势越加严峻,再无传信。”李镜摇了摇头。
沐尘抬手遮光,地图上的犬月坡区域一片黑暗,“我们对地形险境,敌人的战法尚不熟悉,贸然进军,到时候谁救谁可不一定了。”
北坊与李镜盯着地图看了许久,也有些犹豫不决,“支援犬月坡的路线只有两条,都一样险情难测,我们没得选。”
“有的选,别忘了第三条。”沐尘端起桌上油灯,倒下一滴火油,点燃了地图上犬月寨的位置。
犬月坡,狼煞兵营地。
苏彦手拿战报书信,一脸难以置信,迟疑了片刻才宣告道:“诸位,鬼门峡昨日已被攻陷!”
薛人刽站起,脸色难看无比,“这绝不可能!”“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现在营地外站着的都是从鬼门峡逃出来的守军。”
“大雷枪寺这帮和尚实在靠不住。”“我看霸涛门的人也差不多。”“两群酒囊饭袋,五五开吧。”
薛人刽实在不解,“莫非我们牵制的不是镇隅军主力?将军府居然硬生生啃下了鬼门峡,他们出动多少人马强攻?”
苏杵却说:“强攻?你当鬼门峡是什么地方,崖壁上一次能走几个兵?更何况还有滚石机关阵,人越多越是排着队送死。”
“所以他们不是强攻,而是智取,我们失算了,没想到最险恶的一道天堑阵地,居然会是第一个沦陷的阵地。”
“北坊军攻占鬼门峡后,绝不会坐视他路战线僵持下去,他肯定会留下一部分人手镇守鬼门峡,然后……”
“然后出兵援助另一支镇隅军,不会太远。”苏彦走到地图帘布前,吹去灰尘,“犬月坡,他们下一个目标是我们。”
苏彦当即下达指令,狼煞兵军队,大雷寺,以及霸涛门的残余弟子军势力开始整合成军伍,大军潜入坡底林地,仓促备战。
另一边的狼煞兵探结队出发,一队行进至山坡制高点处,临下探查战况,一队行进到进坡口废村,勘察敌情。
沼泽林地掩护之下,埋伏好的狼煞兵意识紧绷,手中战刀紧握,苏彦苏杵二兄弟伏身于兵阵前,局势逐渐紧张起来。
“镇定,他们发动突袭不是走坡上就是坡下,两条都是死路,看着吧,他们很快就会步顾老贼的后尘!”
“不对,大哥,鬼门峡的守军逃走之后,追击的白虎营骑兵早该赶到了,怎会让我们坐等到现在?”
“确实奇怪,几天来连坡口村落的狼煞兵探都未曾探查到镇隅军的踪迹,莫非他们要弃顾傀影的军队于不顾?”
苏彦说完,身后突然有一名狼煞兵上前说有要事禀报,然后递上一只雄鹰的尸体,“这是狐媚大人截获的传信飞鹰。”
“是将军府的传信。”苏彦打开信纸,却只有两个字:坚持。
“顾老贼不想暴露位置没有接收,才被我们所截获。”“信纸什么意思。”“让顾老贼他们自己坚持住,多半是要弃之不顾。”“果真是这样,他们直接掉头走便是,为何要多此一举。”
苏杵问浪煞兵:“飞鹰是从哪个方向飞来的?”“很奇怪,是犬月寨的方向。”
苏彦放眼望向后方,“不,他们并没有抛弃顾傀影……攻打寨门,围魏救赵?简直疯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先放顾老贼一马,寨门一破,全盘皆输!立刻回防!”
狼煞兵队与宗派弟子当即掉转方向前进,四方赶回的浪煞兵探逐一回归阵列。
宗派大军声势浩荡穿越沼林,加速往犬月寨方向回撤。
顾傀影拨开灌木小心翼翼地巡视四周,为断枝之声所惊,旁侧突然坠下一只身中铁箭的白鸟,“你干什么?”
竹间豹放下长弓,解释:“唉,杯弓蛇影而已,没想到是只普通的飞鸟。”躲在后方的将士依旧附身于灌木丛中,一动不动。
林中一阵马蹄声隐约传入众人耳中,顾傀影回头厉声训斥:“哪个混账东西的马没栓好!”“大人,动静好像不是我们弄出来的。”
“我能听清,是白虎营烈髯马的踏啼声。”竹间豹走出丛林,深吸一口气,吼出一声虎啸,回响山林,不一会便得到了远处另一声虎啸的答复。
“是白虎营的援军。”将士们振奋无比,顾傀影率领众将冲出树林,与援军队伍响应会和,终于与北坊和李静二都伯重聚一起。
顾傀影与北坊李镜二人喜极而拥,“多谢二位兄弟相救,感激之情不胜言表。”“还好我们赶得及时。”
沐尘放眼望去,顾傀影手下的残兵败将几经磨难,身上佩甲早已破败不堪,衣衫不整,泥叶缠身,蓬头垢面似野人。
竹间豹走出人群,与沐尘相视一眼,抖去身上甲胄的尘土,二人欣慰一笑互拥了上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顾傀影愁眉未展,“敌军很快便会围攻上来,先撤退再说。”
“顾兄不用惊慌,宗派大军已被我们调去回防山寨了,一时半会还赶不过来。”“你们派人去攻打山寨?”
“没人攻打山寨,是我们制造出假象暂时调开了敌人的兵马,你猜这疑兵之计是谁想出来的。”
沐尘下马,“当然我们一起想出来的,攻城军械还未运送到,怎么可能去攻打山寨。”
犬月寨,议战阁顶层。
铁羽阁弟子翎珑来回踱步,摇头叹息道:“你们怎么会中疑兵之计?北坊才打下鬼门峡不就,将军府的攻城器械重新输送到之前,他们用什么攻犬月寨?呵呵呵,用手爬么?”
苏彦冷哼一声,并不服气,“本总兵统不是没有起过疑心,但比起和败军之将的困兽之斗,犬月寨的安危显然重要得多。”
翎珑无奈地笑了笑,“安危?用脑子想想,犬月寨坐拥大小歧路汇总之地,岗哨居高,防线临下,最快可提前三日抄后路袭敌,纵使镇隅军再出奇兵,犬月寨怎么可能信都报不出被一声不响攻破?”
“之前据守鬼门峡的两派弟子,自认扼天堑而高枕无忧,可结果呢?更别说犬月寨算不上天堑,谨慎与否,本总兵统自有权衡。”
“好好好,前车之鉴不再提,争辩到此为止,先商议目前战事。”翎珑转身走到沙盘前,桌上的沙盘地图中,坡面位置代表镇隅军的旗帜数量增加了一倍。
“现如今北坊与顾傀影二路镇隅军会和,势必整编成一支数量更为庞大的镇隅军。”
犬月寨凌驾于石**地之上,沙路纵横,蜿蜒蛇行,自寨关而出,四通八达盘隐于坡阴。“我们的优势在于,敌人只有明路可行,我军却有无数暗道可走。”
沙盘坡底的背阴处插满了无数代表狼煞兵的黑色旗帜,像是一股随时会吞噬一切的暗流。
坡林与沼地交界区域处较为平坦开阔,在兵士大刀阔斧的砍伐声中,又接连倒下几颗枝叶稀疏的高树。
横落在土地上的残枝断木被兵士拖走,开出一条宽敞的平路。
“大人,开路是否还要伐木拓宽?”“攻城车轮轴通行足矣,不用再拓宽了。”北坊点头,而沐尘却手托下巴望路思索了一阵后,下令道:“弯道还需再加宽一些。”
竹间豹好奇地一问:“你担心攻城车会冲出道路?”“不,我只是担心辎重车和骑兵队能不能迅速通过。”
此时,坡上一条狭小的山路拐角处跑出一队骑兵,来到众将面前禀报:“探得山路尽头是一处山体,陡峭难登,不知通向何处”顾傀影断定道:“下易上难,果然是条单向通道,定是敌军用于出兵抄后的小路,幸好发现得及时。”
“还是沐兄有先见之明。”竹间豹点头,沐尘却有些愁眉,“可是,我们发现了又能怎样,暗道肯定不止一条,敌人何时会绕后,从哪个方向进袭,根本不能确定。”
考虑到敌方狐王宗施展妖法焚山火攻的手段,以及峰狼岭的狼煞兵沼林奇袭战法,在开战之前,北坊,李静,顾傀影三位都伯早已一致决定行军于坡上与坡底交界区域,也就是其令兵士开路的地方
“敌军不知暗处还隐藏着多少手段,我总感觉不出奇很难制胜,诸位有何应对的战法计谋,不妨一提。”
李镜问完,竹间豹坦然:“地形不熟,敌暗我明,还能有什么策略,只能先打一场硬仗再说,胜则进,退则败。”
“先正面迎敌,战个旷日持久杀个天昏地暗再说,总比弃甲曳兵强。”顾傀影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
沐尘轻轻擦拭许久未碰掩月刀,眉尖刃寒芒夺目,“计谋倒谈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