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萧哥哥!不是外人。”慕容嫣斜靠在闵凤娘怀里娇声笑道。“这位是‘江南大侠’萧蓝若的公子。”慕容延钊一时也觉有些唐突,借机开口道。“啊!萧小人!原来你就是萧小人。”闵凤娘顿时喜形于色。萧小人的大名,这两年传遍大江南北,武林之中,江湖之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慕容绪在旁捅捅萧小人,艳羡道:“萧兄弟!你可真是大名鼎鼎啊!”慕容嫣异常骄傲地将小脑袋扬高,将小胸脯挺起,环视“凤凰院”众人,小嘴一噘:“他是我萧哥哥!”话音里,特意将“我”字咬的极重,引得众人皆是会心地微笑。即使不苟言笑的耶律青云,嘴角也不禁一弯。
“四哥!小妹听闻你已辞官告老,归隐田园,可喜可贺!因此,特地请你来我‘凤凰院’坐坐,叙叙旧。”待众人全都坐定后,闵凤娘方道。“闵掌门!既然你与慕容兄有些体己话要说,青云告退!”耶律青云起身拱手说道。众人闻言,皆道有理,纷纷起身告退。
闵凤娘“啊!”地一声,道:“你是耶律青云?”问罢,转头嗔怪地望了一眼慕容延钊。耶律青云淡淡地道:“青云凶名在外,怎敢污人视听?”闵凤娘敛容一福,道:“这可真是怠慢贵客了。”当即,闵凤娘吩咐门人,安顿众人到庵堂内歇息。萧小人举步正欲离开,闵凤娘唤道:“萧公子请留步。”
萧小人愕然地回首,闵凤娘微微一笑:“你跟我们在一起可好?”声音娇媚婉转,令人无法拒却。耶律青云止步一顿,心知有异,却未回身,再次抬脚,洒然而去。
“四哥!你记不记得张遇贤?”闵凤娘给慕容延钊和萧小人重新斟上香茗,不经意地问道。“可是当年‘明教’的教主张遇贤?”慕容延钊沉吟片刻,目光灼灼地道。“是!难得四哥记得这么清楚。”闵凤娘轻移莲步,坐回檀木椅中,声音凄婉。
“四哥!当年你负气离家,远走中原,今日可曾后悔?”闵凤娘妙目望定慕容延钊,眼圈微红地说道。慕容延钊未料到她忽然有此一问,沉思良久,缓缓摇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会后悔!”闵凤娘神情略显凄然,半晌无语。
“可是,因为四哥的出走,小妹却不得不出家为尼。”闵凤娘犹豫再三,终是说道。“你出家是因为我?”慕容延钊惊诧莫名。“四哥离家那年是十六岁,而小妹只有一十二岁。其实在小妹的心中,四哥是小妹此生唯一想嫁之人。当小妹听说四哥与家人闹翻,毅然远走中原后,本打算追随四哥的。但是,父亲坚决不允许小妹踏足江湖,这是闵氏的祖训,也怨不得父亲。后来,父亲要将小妹嫁人。小妹万般无奈之下,遂决定出家为尼,那一年,小妹也是十六岁。”闵凤娘的眼神飘渺如烟。
慕容延钊心下一痛,自己当年任意妄为,一意孤行,没想到却无意间伤害了一个自己最不想伤害的人。慕容延钊十六岁离家,戎马倥偬,先后迎娶的两房夫人,都比自己年长。后来,慕容延钊为了缓和与家族的尴尬处境,先后将二子一女送回了“弹啸剑轩”。但是,却直到数年前,才与父亲和解。
闵凤娘稍事停顿,接着道:“有一天,景全师兄,哦!四哥不知还记不记得他了?”慕容延钊心思无属,随口道:“就是那个眼珠乱转,一肚子鬼主意的秃头和尚,小时候我们都叫他‘贼秃’的?”闵凤娘点头道:“对!就是他!那天,他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武功高强,仪表堂堂,而且,大有来头。”
闵凤娘目光迷离,已然深深地陷入到回忆当中。
张遇贤,那个魁伟英武的男人,脸上带着坚定而自信的笑容,率领着十余位僧俗人众,在春暖花开的时候,随景全和尚来到了闵园,求见“凤凰院”掌门人闵瑞璞。
闵瑞璞待众人落座,方才道:“请问张教主驾临敝院有何贵干?”景全和尚道:“师父!他们……”闵瑞璞不待他说出口,便不屑地冷冷说道:“景全!你已离开‘凤凰院’,师父二子,愧不敢当!”景全和尚当下“扑通”跪倒,连连叩首,泣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您永远都是景全的师父。师父二十余年养育教导之恩,景全无日或忘。”闵瑞璞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子,实是硬不起心肠。
张遇贤起身,长身行礼,一拱到地:“闵掌门,本座来的鲁莽,请恕罪!”闵瑞璞赶忙起身,以手相搀,道:“张教主言重了!”张遇贤正色道:“今日本座带敝教副教主及八大法王和四大法堂主,前来贵院是想求闵掌门一件事,请允许景全禅师加入敝教,‘白云洞’上下将永感大德。”
闵瑞璞知道“明教”的总坛设在虔州“白云洞”,教主张遇贤,副教主“铁指判官”黄伯雄。八大法王依次是“巨灵神”张翼、“乾坤圣手”李台、“披风拳”刘裴、“斩刀腿”王兆旭、“妙手”孙毁,“草上飞”郑无烟、“花面狐狸”米伊人、“逍遥剑客”郭无敌。
四大法堂主依次为温州平阳“潜光院”法堂堂主“活菩萨”无忧和尚,越州四明“崇寿宫”法堂堂主“无寿僧”宝光和尚,晋江华表山“草庵”法堂堂主“睡佛陀”法度和尚,泉州石刀山“妙音阁”堂主“无相尼”如心尼姑。
此时的“明教”可谓人才济济,实力雄厚。而且,教众遍及五湖四海,大江南北。
闵瑞璞诧道:“景全于数月前背出‘凤凰院’,他已然是自由之身,他的行止与闵某何干?”张遇贤笑道:“闵掌门!此言差矣!景全禅师他永远都是你的名门高弟,‘凤凰院’不二的传人。”闵瑞璞霍然站起,愤愤地道:“休想!景全已非我弟子,岂能传我衣钵,简直是痴心妄想。”张遇贤淡然地笑笑道:“闵掌门!景全禅师虽然年纪轻,但是却慧心明性,‘凤凰院’在他手中定能发扬光大。况且,贵我两派,皆是同属佛门一脉,一衣带水,渊源流长,又何分彼此呢?”
闵瑞璞冷冷地道:“我‘凤凰院’正宗佛门嫡传,岂是尔等邪魔外道可比?”张遇贤眼底闪过一丝忿怒,正色道:“既然如此,本座现下将景全禅师收入本教,为我‘明教’九华山‘凤凰院’法堂堂主,兼领军师之职。”闵瑞璞断然道:“胡言乱语!我‘凤凰院’历来为九华山之祖,佛门天下第一院。让我‘凤凰院’臣服于‘明教’,你们也不怕亵渎了神灵。”
“教主!属下看这老头冥顽不化,油盐不进,不用强是不行的。”黄伯雄斜着眼睛看着闵瑞璞,阴森森的声音令人发寒。八大法王齐身站起,跃跃欲试,皆各冷眼斜睨着闵瑞璞,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之势。景全和尚兀自跪在闵瑞璞身前,低头不语。
“尔等退下!有景全禅师在此,大家都需留些脸面。闵掌门!本座给你三日时限,容你考虑。三日之后,本座当再次造访。”言罢,带着“明教”众人,扬长而去。景全和尚一言不发,重重地给闵瑞璞叩了三个头,翻身爬起,逃也似地奔出门去。
闵瑞璞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气得手脚冰凉,浑身战栗。当下,命弟子星夜赶往金陵,请老友宋齐丘相助,并召集九华山的各大禅院、庵堂、寺庙的住持、长老们前来闵园议事。“凤凰院”历来是九华山众门之首,听到召唤,不消片刻,全都齐聚闵园。
九华山下,旌旗招展,队列齐整的军卒,铠甲鲜明,如狼似虎。宋齐丘端坐在马背上,一脸肃杀地望着一溜尘烟而来的“明教”教众。在他身侧,几员“南唐”的虎将,按辔而立,凶神恶煞。
张遇贤望着九华山下无数的僧尼俗众,还有宋齐丘率领的唐兵唐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教主!有唐廷宋齐丘坐镇,恐是难以善罢。为今之计,唯有江湖之道。”景全和尚适时上前,在张遇贤的身侧小声道。“以江湖规矩,武林道义,拜山为名,以武胜之。”景全和尚见张遇贤面露疑惑,神情惘然,进一步提醒张遇贤。张遇贤嘴角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景全和尚悄然退下。
张遇贤翻身下马,拱手朗声道:“‘明教’张遇贤及属下见过各位掌门!不知这位大人是谁?怎地有此雅兴,来九华山观赏?”宋齐丘面沉似水,并不答话。闵瑞璞“哈哈”一笑,道:“观赏?张教主真会说笑。宋大人乃‘九华先生’,居九华广胜山小钓鱼台,食青阳一县之粟,正是此间主人。”
“敝教远来拜山,闵掌门竟兴师动众,远迎于此,实是受宠若惊,惭愧!惭愧!”张遇贤笑吟吟地拱手道。“张教主此来拜山,还是欲插足我九华诸门?”闵瑞璞不假颜色,冷冷问道。“江湖中人,武林之士,敝教自然是来讨教九华的武功绝学。”如此一说,顿时成了门派之间的切磋,将官府置之门外。
江湖门派之争,素来规避官府,更忌官兵涉足。若有一方假借官兵之势,必遭武林同道唾弃。
“老衲素闻‘明教’之中,八王、四堂武功精湛,艺业非凡,难不成想用强?”锡环和尚将九环禅杖抖得“哗铃铃”直响,高声喝问。锡环和尚乃九华山“达摩院”住持,德高望重。
张遇贤仰天“哈哈”大笑:“以武会友,哪里谈得上用强?难道我们要学孔圣人,坐而论道吗?”闵瑞璞冷“哼”一声,道:“我九华山三十六尼庵、七十二禅院,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比武就比武,如果你们输了怎么说?”有宋齐丘坐镇,闵瑞璞底气十足,却不知已解了张遇贤之困。
“若是敝教输了,从此退出江湖,永不踏足武林。但若是你们输了,九华众门,从此将听从敝教号令,唯敝教马首是瞻。”张遇贤掷地有声的朗声说道。宋齐丘眉头微蹙,似觉不妥,却又说不出来。
闵瑞璞武功高绝,老而弥坚。因其出身佛门,向不以武功争胜。闵氏祖传的“金刚佛掌”,乃佛门不世奇功,一向无人练至大成。前不久,闵瑞璞终于冲破第九重,尚在稳固期间。闵瑞璞犹豫再三,踌躇难诀,欲言又止。他不禁回首望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宋齐丘,却未看出一丝端倪。
“闵掌门!大丈夫行事,当机立断,一言而决,怎可首鼠两端!”张遇贤高声喝道。“好!就依张教主所言。”闵瑞璞闻言,断然应道。闵瑞璞一生向佛,从未踏足江湖,竟似一步踏进了张遇贤给他布下的陷阱之中。“但是,尚需约法三章,比武当中,一不得使用暗器,二不得助拳偷袭,三不得取人性命。若违其一,之前无论输赢,则满盘皆输。”闵瑞璞久辖诸门,却也不是摆设。
宋齐丘眉头渐舒,心中暗笑。他之所以不给闵瑞璞明示,是因为他并不认为老友在武功上会输给对方,宋齐丘太了解闵瑞璞了。另外,若是能借此打击一下日渐嚣张的“明教”,对朝廷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明教”盘踞虔州“白云洞”,虽无大的举动,却始终是“南唐”的心腹之患。
张遇贤微微颌首:“好!就以三阵为限。”张遇贤英俊刚毅的脸上,忽而浮起一丝顽童般略带调皮的灿烂笑容。骄阳下,他的笑容,如春风般,吹进每个人的心田,当真是如沐春风。只听他笑语道:“九华诸门,一百单八。若是车轮大战,累也能将人累死啊!”此言一出,所有的人,尽皆笑出声来。剑拔弩张的氛围,霎时显得其乐融融。
“老衲来打头阵,张教主,请赐教!”锡环和尚当仁不让,率先出阵。锡环和尚觊觎九华诸门之首久矣,他的心思,闵瑞璞焉有不知?“有劳禅师了!”闵瑞璞微然一笑,退回本门。“无忧大师!老衲与你年岁相若,又都是佛门弟子,你我和尚对佛陀,抛砖引玉,不知意下如何?”锡环和尚朗声叫阵。
“阿弥陀佛!见笑了!老衲三十年前就已不再使用武功,难道锡环禅师不知吗?”无忧和尚人称“活菩萨”,自是不会与人相争比武。他有四个“苦”字辈的嫡传弟子,据说各个武功精湛。
张遇贤身后一个环眼豹头的老者“呵呵”一笑,道:“教主!把他交给我吧!”说话之人正是八王之首“巨灵神”张翼。张翼六十开外,乃“明教”硕果仅存的俗家耆老。张翼与无忧和尚一俗一僧,在教中辈分奇高,且最是平易近人,深得教众的崇敬和爱戴。
“张老出战,正合吾意。”张遇贤退后数步,眼望闵瑞璞,微然一笑:“闵掌门!若是再无异议,此为第一局。”闵瑞璞点头道:“第一局,张法王对阵锡环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