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伏虎神功,相传为武宗朝一代武痴“血魔”穷天所创。穷天之名,令历代明教中人,思之丧胆。明教教训,遇身怀“天龙伏虎神功”者,虽不共戴天,亦避之。
唐会昌四年(公元844年),因唐武宗好神仙之术,以道士赵归真为右街道门教授先生。道教始于东汉顺帝年间(约为公元135年),当时的沛国丰人,术士张道陵于蜀中鹤鸣山悟道,遂创立“五斗米道”。其后,张道陵四世孙张盛于晋永嘉六年(公元312年),移居信州龙虎山,从此张氏后人世居于此,世人称之“张天师”。
赵归真出自张天师门下,云游四海,道行高深,世人称之“赵真人”。赵真人有两个过命交情的好友,一个是罗浮山人轩辕集,另一个是渤海人穷天。轩辕集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素善辩驳,人称“赛晏殊”;穷天则是当时闻名天下的第一盗匪,飞檐走壁,强取豪夺,杀人无算,人称“血魔”。
武宗时,佛教盛行,尤以传自回鹘的“摩尼教”横行天下。
摩尼教由波斯国传入回纥,而后借助回纥进入大唐。回纥人素来骁勇,大唐屡招之平乱。因此回纥使者在长安城甚是嚣张,在唐大历年间,回纥使者屡在京师肇事,掠人子女,殴辱官吏,杀人越货,官府不能禁。唐大历十年(公元775年),回纥使者杀人被捕,其首领破狱夺囚,朝廷竟不敢问。
唐元和元年(公元806年),回纥改称回鹘。回鹘使者与“摩尼教”长老同来京师,摩尼教传入中原,并先后在长安、洛阳、太原、泉州、汴州等地建寺,势力逐渐强盛,日见骄横。朝廷虽欲打压,无奈有回鹘使者撑腰,兼之教众尚武凶悍,官府不敢过问,使其最终成为了天下第一教。
赵归真欲提倡道教,打压佛教,遂令轩辕集说服武宗禁佛。于是,轩辕集历数“摩尼教”之恶行,凭三寸不烂之舌,终于使武宗下决心禁止佛教。
其时,回鹘已于唐开成五年(公元840年),被与之交战二十年的黠戛斯部所破,可汗弟往投唐天德军塞下,要求内附,余众分散。一支迁往吐鲁番盆地,称高昌回鹘或西州回鹘;一支迁往河西,称河西回鹘或甘州回鹘;一支迁往南疆,称葱岭西回鹘。大唐边关各道节度使乘势加以剿灭,回鹘国势日衰。
当时,内有宦官仇士良、鱼弘志专权,外有宰相李德裕把持朝政。赵归真密令穷天深夜潜入内宫,将兵仗印符藏于仇士良的住所,旋即密告武宗。仇士良遂因私藏兵仗之罪,被削夺官爵,籍没家资。李德裕心知乃赵归真所为,遂上书皇帝,极力赞成禁止佛教。
唐会昌五年(公元845年),天下禁佛。穷天一马当先,矫借官府之力,四处杀戮佛教中人,对意欲反抗的僧侣及俗众,更是血腥屠戮,牵连者甚众,并一举剿灭了天下第一教“摩尼教”。摩尼教教主浴血逃脱,亡命江湖。
后来,摩尼教为躲避官府追杀,改名为“明教”。明教因朝廷杀戮僧侣,不再要求教徒剃度出家,而只是食菜事佛,行事亦诡秘乖张。明教教义虽崇尚光明,但其做为往往阴暗歹毒。明教教徒因朝廷封禁,出没隐秘,神出鬼没,与朝廷更是势同水火,并以反抗朝廷为宗旨,成为历代朝廷闻之色变的秘密江湖教派,世人称之“魔教”。
一时间,天下毁寺四千六百余所,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及大秦穆护、袄僧二千余人还俗;毁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大量田地及奴婢十五万人。长安、洛阳两街只余两寺,每寺僧三十;天下节度、观察使治所及同、华、商、汝等州仅留一寺,并分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僧十人,下等留僧五人。旋令东都洛阳只留二十人,诸道留二十者减半,留十人者减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这就是震惊天下的“武宗禁佛”。
穷天做为朝廷的禁佛使者,横行天下,稍不称意,即大开杀戒,无辜死难者甚众。再后来,“血魔”几乎成了魔鬼的化身,令人闻风丧胆。天下间的妇女、长者,常以“血魔”之名,恐吓孩童,百试百灵。
唐会昌六年(公元846年),赵归真炼金丹与久病的武宗服用,不慎致死。诸宦官秘密定策,立光王李怡为皇太叔即位,是为宣宗。四月,宣宗先行将李德裕罢相,充荆南节度使。然后在宦官的协助下,杖杀赵归真及其弟子;流放轩辕集于岭南;贴皇榜,缉拿逃脱凶犯穷天。
穷天本是亡命之徒,流落江湖后,更是变本加厉,滥杀无辜。兼之其练武成痴,武功日臻化境,天下间竟无人能制之,官府、江湖,黑白两道,避之唯恐不及,何谈抓捕于他。在之后的十年里,穷天纵横四海,傲笑寰宇,所到之处,群雄偃伏,宵小望风而逃。
唐大中十一年(公元857年),唐宣宗在停止追究宪宗被杀事,昭雪“甘露之变”后,大赦天下。下诏宣布:回鹘有功于唐,会昌中乘其内乱,加以殄灭,系李德裕之过。现居安西之可汗已庞历如回旧地,当加册命。令边关各道节度使,停止征讨回鹘部族人。并遣使招还大中初年流放之道士轩辕集。
风陵渡口,夕阳西下。
穷天施施然出现在渡口唯一的一家客栈门前,杏黄酒旗在初冬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穷天大步入内,四下打量了一番。店堂不大,虽然简陋,却还算洁净。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几张桌子之前,有的在浅斟低饮,有的在轻声细语。最为醒目的,是靠墙角的一张桌子前,一位老年僧人的光亮秃顶。
僧人著一身敝旧却整洁的灰布缁衣,脸上皱纹密布,却很慈善,手中一串佛珠,在指间缓缓转动,他虽然闭着双目,但他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震慑之气。
穷天久历江湖,阅人无数,他虽感到了从所未有的压迫感,但他自持武功高绝,却是丝毫不惧。三碗酒下肚,穷天忽然喝道:“中原三杰!明教五老!你们藏头缩脑的意欲何为?”邻桌的三人一惊站起,面露惊惧之色。靠窗的五人更是紧贴着窗子,好像随时都准备着越窗而逃。
“你们各个乔装打扮,以为某家不识吗?可惜你们的举止已经泄露了行藏。”穷天哂笑道。八人惊惧更甚,目露敬畏之色。穷天单从他们的坐姿及举手投足间的做派,就已准确地判定出各人的门户派别,怎不令他们骇异非常,胆气俱丧。
原来江湖传言,朝廷将大赦天下,穷天亦在大赦之列。如果此时不除去他,待到朝廷再重用于他,江湖又将面临一场浩劫。于是,江湖中摈弃门户之见,竟自联合起来,欲寻穷天复仇。
“你们相不从与,却能联手,亦是不易。你们自尽吧!”穷天轻描淡写地说道。一声虎吼,三道人影扑向穷天。“轰”的一声,三人就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上一般,直跌出去。其中两人顿时殒命,一人口眼歪斜,口吐鲜血,眼见命不久矣!
“没曾想,中原三杰还有一个硬爪子,不错!”穷天赞道。“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明教五老之首,说罢,率先越窗而走,其余四人不甘落后,纷纷跳窗欲逃。穷天“嘿嘿”冷笑,道:“想跑?休想!”抓起桌上的一只碟子,甩手扔出窗外。一声惨呼,碟子飞出,正插在五老之首的后脑之上,他直挺挺地向前奔出数十步,方才一头栽倒在地,情形甚是恐怖。其余四老,一时吓破了胆,竟呆怔在窗外,一步也挪不动。
穷天缓缓站起身来,走向窗户。
蓦然,眼前一花,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近在咫尺。穷天心内暗惊,脚下一晃,闪身再次走向窗户。这一次,他差一点撞在那张老脸上。“和尚!别逼某家杀你,某家杀的和尚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穷天退后一步,恶狠狠地道。和尚睁着一双精光闪闪的三角眼,仔细地打量着穷天。
穷天中等身材,精壮强悍,一道醒目的刀疤,从前额划过右眼帘,显得右眉高,左眉低,使他原本英武帅气的脸庞,透着一股难以言传的森冷。就如同一幅优美的图画,被人恶意地涂了一笔,使人惋惜之余,更产生一种厌憎。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住手吧!”老僧淡然说道。穷天不再说话,一掌印在老僧的胸前,“噗”,如击败革。老僧咳了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尖瘦的脸上,红光一闪,旋即归于平寂。
“施主的‘天龙伏虎神功’强则强矣,可惜后患无穷。如果,施主能以我佛博大精深之佛法,化解胸中的暴戾之气,或许尚有可救。”老僧徐徐道来,似乎没有受伤一般。“你是法门寺的聂风?”穷天面上变色,一字一顿地道。“正是老衲!”聂风不卑不亢地答道。明教四老闻言,大喜过望,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敢逃跑。
“十年前,某家曾到贵寺相访,可惜你不在寺中。”穷天冷冷地说道。“有因必有果。施主当年驾临敝寺,一念之仁,保全了佛门圣地,老衲深感大德。因此,这些年来,老衲四处寻访施主,希望能够早日点化施主。”聂风缓缓地说道。“你认为你能战胜某家吗?”穷天淡淡地说道。
“施主的武功,当世无人能敌,老衲亦未抱有奢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衲此来不是与施主争强的,而是来消弭这一场血腥的武林浩劫。”聂风义正词严地道。“好!就看在你是佛门第一神僧的份上,你只要接得某家五掌,穷天此生再不杀人。”穷天本想说三掌足矣,但念及聂风的威名,改为五掌。
聂风双手合十,微眯双目,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请!”穷天恶念顿发,毫不迟疑,“天龙八式”,掌携劲风,拍向聂风。明教四老虽在窗外,亦感到掌风炎炎,心下大骇,暗道聂风还手,尚难取胜,何况挨打?四人忽视一眼,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四人脚步稍挪,只觉一股巨力穿窗而出,四人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就已命归黄泉。
穷天算准了聂风乃有道高僧,即已答允受己五掌,定不会出手攻击,因此一举诛杀明教四老。穷天可不会在与高手对决中,允许有旁人窥伺,何况还是敌人。
聂风眼中大是不忍,强忍住没有出手,叹道:“施主心思缜密,确非常人。”穷天此时眼中只有聂风,五掌一掌强似一掌,拍在聂风瘦弱的躯体上,灰布僧衣片片飞舞,露出聂风瘦骨嶙峋的前胸和肋骨。五掌过后,聂风强自支撑了片刻,缓缓软倒在地上。
忽听一声:“无量寿佛!贤弟手下留情!”一位手持拂尘的青衣道士出现在门首,见状,急忙扶着聂风坐起,单掌抵在他的后心,将一股纯正的道家真气,送入聂风体内。穷天失声唤道:“二哥!”轩辕集微微一笑,闭目运功。
“多谢施主掌下留情!多谢道友施之援手!”聂风起身,向穷天、轩辕集一一合十。“大师好高深的‘金刚护体神功’!”轩辕集不无艳羡地道。
穷天面色微变,这门神功乃是佛门至高无上的第一神功,据说自佛祖释迦牟尼传下后,尚无一人练成。这门神功难在佛法、武功同修,佛法不到,武功难成,反之亦然。
“三弟,这些年,愚兄在深山大泽中,潜心修为,深感罪孽深重。此次受诏回京,是为了宣扬道义,引导民众一心向善,化解京师之地的血腥戾气。”轩辕集不无沉痛地道。穷天一声长叹,道:“天下之大,哪有某家立身之所?”聂风缓步上前,道:“如果施主不嫌,法门寺就是施主的归宿。”
一语成谶,穷天自入法门寺,虽潜心修佛,但其杀戮太重,罪孽太深。入寺三年后,内功反噬,虽大罗金仙亦难救得其性命。他终于在聂风的超度下,溘然归西。那傲视天下的“天龙伏虎神功”,就此留在了法门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