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所有人都以为四王爷苏墨沉不会来,包括文帝。
出乎意料的,他去了,一身朝服,玉带蟒纹,风姿绰约,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媲。
文帝心中甚是欣喜,连忙将传位诏书给颁布了,并说新帝登基大典于三日后的二十八举行丫。
尘埃落定。
王爷中有人欣喜,有人不甘,有人淡然,苏墨风微微苦笑。
苏墨沉淡淡接旨,淡淡谢恩。
文武百官齐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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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日金銮殿回来,千城一直处在一种半游离状态,好像一颗心是漂浮着的,怎么也着不了地。
原本苏墨风说,等回京事情一了,就告诉她她和苏墨沉的事,可是昨日,她问他,他又矢口不提,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而方芳似乎也跟他串通好了,怎么问,亦是不说。
其实,对于苏墨沉这个人吧。
她也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有一些好奇,有一丝熟悉,又有一些抵触,还有一些上次自己将他逼上绝境的愧疚。
而好奇主要来自她的痛,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为了另一个人痛。
苏墨风送方芳回府去了,她一人百无聊奈,又开始胡思乱想,后来,想到方芳说,她是染飞染将军的女儿,便决定回将军府一趟。
或许他们能告诉她一些什么。
给苏墨风留了张字条,她便让三王府的马车送她。
此时已是黄昏。
街上甚是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于是马车就走得非常缓慢,走走停停。
千城心中甚是急切,忍不住撩开窗幔往外看。
入眼都是一片繁华景象,骤然,一个熟悉的背影跃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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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东山
一抹白衣翩跹的身影顺着山路盘山而上。
本来人迹罕至,又正值冬季,山上的树木叶子早已尽数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显得说不出的静谧荒凉。
白衣身影在一个陵墓前站定,落日的余晖漫洒过来,他微微眯眼,看着那墓碑上的字。
杨痕之墓。
他就那般站着,良久的怔忡,微凉的山风袭在脸上,他才恍然回神过来。
“杨痕,我来看你来了。”
男人盘膝坐在陵墓前面,风过衣袂,透体的凉。
他将手中的两个酒坛往地上一放,白璧的大手拧开两个酒坛的盖子,一坛提于手中,一坛放在碑前。
“杨痕,你知道吗?我做皇上了,我多年的夙愿终于得偿了,你知道吗?我好开心,来,我们庆祝一下!”
提起酒坛与碑前的那一坛一撞,一声清脆的声响后,男人将酒坛送到唇边,仰脖,猛然饮下几口。
一股浓烈辛辣直直窜入心肺,他呛得咳嗽了起来。
末了,他抬手一抹,将唇角的酒渍抹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杨痕,那日你跟我说,爷,你不能让杨痕白死,不能让几千兄弟白死,还有夫人,如果你放弃了,夫人怎么办?夫人?”
说到这里,男人低低笑出声来,“你知道夫人是谁吗?杨痕,你知道我喊了二十多年母妃的人是谁吗?”
咽下心中的苦涩,男人又仰脖,饮下几口烈酒。
“虽然这些年,我想要做的事,她阻止,我想要保护的人,她要除去,连我想听从自己的心,好好爱一个人的权利,她也要将我剥夺了去,但我还是在想,她是为了我好,她是爱我的,她是爱我这个儿子的,她不过是严苛了一点,她不过是用了自己的方式,毕竟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她也不容易。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她对我的种种,不过是在训练一个报复的利器而已。”
男人弯唇,轻轻笑开,“她不是我的母妃。”
倏尔,他又缓缓侧目,看向那块冰冷的墓碑,“杨痕,你知道我的母妃是谁吗?”
微微失神,半响,才将目光掠开,“你肯定想不到!因为……连我自己也没想到。”
仰脖再次饮下几口酒,他才接着说道:“是梅妃!梅妃竟然才是我的母妃,是不是很好笑?”
“不过,我高兴啊,如今我有光明正大的母妃,我有父皇的愧疚疼爱,我荣登九五之尊,所有该有的,我都有了,杨痕,我高兴啊!”
低低苦笑,他举起酒坛,直接将酒坛里的酒尽数倒进嘴里。
酣畅淋漓。
一坛饮尽,他又端起墓碑前给杨痕的那坛,一口气将偌大的一坛酒也尽数饮尽。
“当啷”一声脆响,是空酒坛砸在地上的声音,碎屑四溅。
男人已经有些摇摇晃晃。
酒已醺。
他微微倾身,靠坐在冰冷的墓碑上,两颊泛起潮红,一动不动,半天没有声音。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四周都是悚然的静谧。
男人含糊的声音又蓦地响起,“杨痕……不要走……你就这样走了,我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
“所有人都是骗子……所有人都在骗我,千城是,父皇是,母妃也是……”
“杨痕......”
男人轻轻唤着,低亘的声音沙哑破碎。
要不是亲眼所见,千城绝对不会将眼前的这个男人跟那日双桥上被她揭下面具的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也绝对不会与昨日那一身铠甲、风姿卓越走进金銮殿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彼时的他,丰神如玉、尊贵如皇。
此时的他,是如此颓废,又是如此脆弱。
他佝偻着背,靠在青石墓碑上,也不管不顾自己一袭胜雪的白衣,狼藉一片。
胸前、袖管都是被酒濡湿的水渍,袍角沾染的都是灰尘、落叶。
在他的金线软履的边上,酒坛瓦片四处都是。
是什么样的打击,能让那样一个男人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说,她那日的伸手一揭,将他逼上了绝路,那昨日金銮殿里二十多年的真相揭晓,彻底将他的心杀死了吧?
心口,就像有一只无名的手捏着,绞着,蹂.躏着,千城也痛得躬起了身子。
她在为他而痛么?
她怀着别人的孩子,为何又为这个男人心痛?
深深地呼吸,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对,鬼使神差!就好像方才在街上,她看到他提酒上山,竟然下了马车尾随着他也来了这里一样,鬼使神差。
“四王爷……”
头很重,很痛,苏墨沉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
是谁?
是谁的声音那般熟悉?
千城?!
不是!
微微苦笑,怎么可能是她?
她现在正和苏墨风在一起,而且,她也不会喊他四王爷,她只会喊他苏墨沉。
“四爷……”
声音似乎又往近前靠了几分。
是她!
明明是她的声音!
苏墨沉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睑,视线有些模糊,而且日已西落,光影偏逆,眼前有个黑影,似乎蹲在他的面前。
他眯着狭长的凤眸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视线才似乎有了一丝清明,醉眼朦胧中,女子婆娑的眉眼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呵~~”
靠在墓碑上没有动,他低低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绵长的笑意。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喝了它竟然就能看到你!”
“四爷,天色不早了,而且,似乎要变天了,你......”
千城抬头望了望骤然阴沉下来的天空,微微蹙了蹙眉。
这个男人似乎醉得不轻。
骤然,手背一热,她一震,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陡然失去平衡,下一瞬,已经被人深深裹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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