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夫人让叶棠花这么一驳,脸上早就已经下不来台了,连最起码的体面也不顾了,气冲冲径自离开。
待威远侯夫人走后,叶沐氏冷笑了两声,又蹙眉看向叶棠花:“棠儿,咱们今日也算跟你舅母撕破脸皮了,往后的日子,你可要当心些。”
叶棠花笑了一声:“母亲且放宽了心,莫说舅母只是个侯夫人,她就是个王妃,我也不怕她,棠儿不是那任人算计的傻丫头,她若敬我我自然敬她,她若放肆,我定百倍报之!”
叶沐氏叹了口气:“也只有如此了,盼我这嫂子知趣些吧!”
此时此刻,沐家早已是炸开了锅,沐老太太瞅着圣旨默然不语,沐家三个老爷立在沐老太太跟前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沐家几个兄弟立在更后头,都垂着头不发一词,沐明诚冷着一张脸立在那里,脸色阴沉,修剪的规整圆润的指甲此刻竟陷入了掌心,在掌心留下了红月斑痕。
好半天,沐存蔚方才叹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为臣的自然也只能认了,好在那韩大小姐到底还算恭顺,总不至于太不合明诚的心意。”
“爹,孩儿不同意!”沐明诚咬了咬下唇,眼里透出几许不甘来。
“胡闹!这事情是你一句不同意就可以推脱的吗?那可是圣上的赐婚!咱们沐家有几个脑袋,敢抗旨不尊?”沐存蔚恨铁不成高地瞪了沐明诚一眼。
倒是沐存勋叹了口气:“大哥,别怪诚哥儿,诚哥儿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那韩高阳你也是知道的,为人实在是不堪,你想我这个大老粗都看不上眼的人,哪里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那韩大小姐只怕也是个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人物呢!”
沐存蔚叹了口气,一脸为难:“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圣旨都赐下来了,君无戏言哪!咱们就是心里头千般不愿意万般不愿意,也没有别的法子!”
沐存孝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沐明诚的肩:“诚哥儿,三叔知道你心里头不喜欢那两面三刀的女子,可事已至此,谁也没有办法,圣旨一下,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你要实在不喜欢,大不了多纳几房妾,男人屋里的事儿也不过如此罢了!”
沐明诚紧了紧拳头,脸色阴沉:“我不娶那韩大小姐,不论她为人是好是坏,容貌是美是丑,我都不娶!”
“娶或不娶,由得你吗!”沐存蔚怒喝一声,一面又高声喝道:“夫人呢?夫人去哪了!”
“别喊了,你那媳妇去叶家了……也不知她怎么有的脸!”沐老太太惨白着脸,斜倚在卧榻上,满面愁容。
“叶家?母亲去叶家做什么?”沐明诚一怔,提到叶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叶棠花,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你那母亲做的好事……她这许些年欠下了二房和三房上万两银子,估摸着是还不起,去打存凝嫁妆的主意了!”沐老太太兀自冷笑。
沐存蔚的脸先是涨红,继而变作惨白:“什么……这、这……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这愚妇怎么做出这样事来……”
沐存孝愣了片刻,手也抖了起来:“大嫂打存凝嫁妆的主意?这……她怎么打的?”
沐老太太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打?八成是打的棠丫头的主意!若没这愚妇自作聪明,皇上怎么会平白想起给明诚赐婚来!”
这时候,侯夫人匆匆从叶府赶了回来,一进门便双眼含泪,扑通一声跪在沐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老太太求您帮忙啊!顾家倒了,儿媳不敢烦您费心,可明诚的婚事却是咱们沐家的大事,怎么也不能让明诚娶个御史之女啊!”
侯夫人后头跟着的福姑姑和徐姑姑一脸尴尬地挪了进来,悄悄走回沐老太太身边站好,垂着头不敢说话。
听了侯夫人的哭喊,沐老太太还没发火,沐存蔚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上去就踹了侯夫人一脚:“你这自作主张的蠢妇!你当叶家是什么门第,你自己又是个什么身家!若不是你去打棠儿的主意,难道皇上会想起来给明诚赐婚?你自己做下的蠢事,难道要沐家来收拾烂摊子吗!”
侯夫人挨了这一踹,不由得跌坐在地,放声大哭:“我也知道这都是我的不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偷生在顾家里头,没个能撑腰的哥哥!存凝受了委屈有人为她出头,我受了委屈就只能自己受着!可我不也是好心吗!那棠丫头如今有县主之位,配了明诚可不是天作之合?况且棠丫头的嫁妆也是存凝当初从府里带走的嫁妆,这才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难道沐家的产业要白填了那姓叶的穷酸?我何尝不是为沐家打算,就是顾家倒了,你们也看我如同一个眼中钉一般,恨不得我没了,你们再换个有权有势的!”
侯夫人这一番嚎哭,基本是把屋中人的猜测都给坐实了,沐存蔚气得不想理她,沐家其余人亦是冷笑而已,侯夫人哭了半天,竟没一个人搭理她,她心下不免着慌了起来,自指缝里偷眼去看屋里人的表情,只见一屋子的人都冷着一张脸,甚至包括她的丈夫和儿子,尤其是沐明诚,脸黑的简直如锅炭一般了。
沐老太太苦笑连连:“家门不幸,有此蠢妇,还能怎么办呢?来人哪,夫人病的都站不住了,你们怎么还站在这里?还不快把夫人带下去好生照顾!”
侯夫人心中一惊,一嗓子就嚎出来了:“我没病,我没病,你们别动我!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软禁我!我是侯夫人,我是这侯府里的当家人,你们!唔……”
话说到一半,侯夫人已经让几个老婆子捂着嘴给拖下去了,沐老太太冷笑道:“当家人?沐家的人死绝了不成,要个蠢妇来当家作主!再让这蠢妇当家,沐家都要被她败坏尽了!”
沐老太太有些激动起来,一时之间不免有些咳嗽,喘了喘又道:“现在木已成舟,谁也没有法子的了,好在沐家子弟不曾离心,你们往后也千万搀扶着!老大媳妇是我看走了眼,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却是个明白的,照这个架势,我看千蓝也未必是个好的,你们凡事也别总指望她,千萍和千雪千染也都是个好的,咱们家已经到了这份上,嫡庶还有什么相干!”
沐存蔚低低应了,一面又叹道:“咱们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儿?”
听了这话,沐家几位公子一怔,继而纷纷陷入了深思。
就在沐老太太寿宴的时候,沐家还是荣宠无双,如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儿?沐明诚的婚事一波三折,威远侯夫人连番做出蠢事来,沐千蓝的太子妃之位也成了妄想……
沐羽轩想了想,猛地恍然,他抬起头来,正好和一脸复杂的沐苏熙对视,两人愣了一下,继而一起叹了口气,心里都明白对方是想透了。
沐家遇到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和叶棠花脱得了干系?
这小丫头是记着沐家的仇啊!
可话虽如此,沐羽轩和沐苏熙谁也没把话挑明了,因为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沐家纵然是因叶棠花而日渐败落,可硬要追究起来,根源还在沐家自己身上,谁让沐老太太当初存了心眼儿,有意要捧杀了那丫头!
沐老太太低垂着眉眼,神色疲累:“天色不早了,都散了吧。”
众人应了声是,纷纷散去。今夜,沐家人俱不曾安眠。
第二天,沐明诚起了个大早,瞒过了沐府众人,径自到了宫门口,顶着一身朝露向侍卫拱手:“沐家沐明诚,求见太子殿下。”
另一边的宫门,一顶青色小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宫门口,侍卫本想上前查问,却在看到轿中人出示的令牌之后默默地闭嘴放了行。
东宫里,起了个大早在练剑的祁毓收了剑,用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看向通传的小太监:“沐明诚要见我?他来干什么……也罢了,让他进来吧。”
小太监应了声是,低头退下了,在小太监退下的同时,顺喜儿躬身走了上来,神情尴尬:“殿下,刚才西门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是那位拿了您的玉令,入宫来了。”
祁毓冷下了脸,一脸的不耐烦:“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该把玉令收回来,如今没得给自己添堵……”
说到这儿,他略想了想,复又冷冷笑开:“来得也好,既然人来的齐了,就爽性把话说个清楚好了,省的有人再打那不该打的主意,清商县主也是他们能动得起的?”
祁毓扔了剑,冷着脸往殿内走:“让他们进来,进来之后直接让他们去正殿,既然是来把话说清楚的,那就让他们好好感受一下地位的差距,想跟本殿下作对,他们还不配!”
于是,沐明诚进了东宫之后,不得不尴尬地跪在殿下,被高高坐在主位上的祁毓俯视着。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沐公子此来所为何事啊?”祁毓也不叫起,就这么倚在主位上,似笑非笑。
沐明诚正待答话,忽然听身后的朱门开了又合,条件反射般地向后看去,正好跟来人对视,两个人不由得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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