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府正堂内,威远侯夫人正坐在侧座不紧不慢地品着茶,脸上阴测测地不着喜怒,身旁都是沐家丫鬟婆子,一个个横眉怒目地站在那里,让叶沐氏颇有些心里没底。
“茶也喝了这许久了,是时候办正事了吧棠儿那丫头呢让她出来我倒要问问她,谁给她的权力让她抢我们威远侯府的份例”威远侯夫人抿了一口茶,抬眸看一眼叶沐氏,冷哼一声,将茶盏贯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这、这,棠儿许是快到了,棠儿一向不喜与人争,这事想来是误会吧,都是亲戚,何必伤了和气呢”叶沐氏看着气势汹汹的威远侯夫人,心里就先没了底,这些日子以来叶棠花和威远侯府的关系一直不好,也让她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
如今威远侯夫人打上门来,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很有可能是叶棠花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威远侯府,一面是亲生女儿,一面却又是自己娘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叶沐氏自然是希望能够息事宁人最好。
“我倒是想息事宁人,可棠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威远侯府,真当沐家碍着亲戚情分不敢做声吗我们沐家虽不愿仗势欺人,可也不能总让人欺负”威远侯夫人看着叶沐氏,知道这个小姑子现在自己势单力薄,可以任她揉捏,便毫不客气地教训道。
“大嫂,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棠儿是我的女儿,心里自然是向着咱们家的,哪能总想着冒犯呢大嫂真是想多了,等下我叫棠儿过来赔个礼就是了,何必这么伤和气呢”叶沐氏急得直冒汗,就差下地转两圈了,一面又在心里埋怨叶棠花,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自家亲戚日后她出嫁,难道就不要舅舅家帮衬不成
“哼,今日若棠儿真能认错倒罢了,不然我是必要面见太后,分证明白的”威远侯夫人又哼了一声,高傲地扭过头去冷笑。
“要本县主认错也可以,但在认错之前,总要分辨明白,到底是谁的错才行”蓦地,叶棠花的声音自正堂之外传来,紧接着她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威远侯夫人踩了猫尾巴一样地跳了起来,指着叶棠花冷笑道:“你少拿名头压我,当我没见过世面吗论私我是你舅母是你长辈容不得你冒犯,论公我们威远侯府也不必你的县主爵位低,你若识相,痛快给我跪下磕头,我心情好就饶了你,不然咱们就闹到太后面前,看太后帮谁”
叶沐氏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过去扯叶棠花:“棠儿,这怎么说的,你怎么把舅母惹成这般模样了还不快跪下赔罪快呀”叶沐氏说着说着便急出了汗,硬要迫叶棠花跪下赔罪。
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太后能看得上叶棠花,肯定是因为威远侯府的关系,如果威远侯夫人进宫告叶棠花的状,太后自然会向着亲侄媳妇啊,到时候叶棠花小小年纪还不是任人宰割
叶棠花淡笑着避开了叶沐氏,嫣然一笑:“母亲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如今事情真相未明,母亲和舅母这般一意孤行,若最后发现是棠儿有理,难道舅母能跪还回来不成便是最后真是棠儿没理,到时再让棠儿赔罪,也未为晚也”
“哼,你自做下什么事,自己心里没分寸吗真相摆在眼前,就是你抢了我们威远侯府的份例刚升了县主就这般放肆,也不知你这县主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稳”威远侯夫人一挥袖子,冷笑道。
“既然如此,烦请侯夫人明示,棠儿究竟抢了您家什么份例棠儿是抢了侯府的月俸不成还是抢了庄子上的年敬是派人明火执仗冲入大门强抢,还是着人拦路打劫侯夫人身在公侯门户,不会不知道这抢东西是罪吧今日我若是给您赔罪,那就是坐实了这抢劫之罪,若是有心之人去衙门告我,那我只能受着谁让我给您服软赔不是了再者说,我叶家祖上列祖列宗俱是清白之身,父亲还有了功名,您给我扣上这么一顶帽子,我不分辨得明白,有脸见叶家列祖列宗吗您若觉着棠儿的话不对,烦请回家去问三舅舅,看棠儿说的有理没理”叶棠花也换了一脸怒容,言语之间寸步不让。
叶沐氏在一旁看得都呆了,好像自从叶远志回来之后,她原本温驯单纯的女儿就渐渐变成了这般咄咄逼人的模样,桀骜不驯,从来也不服她的管教,到底是谁教坏了她的棠儿,叶棠花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既然你非要分证明白,那我问问你,若不是你抢了我们威远侯府的份例,难道那份例是自己跑到你们叶家来的吗今日没有从宫里来的份例,我是特意遣人问的,就是说送到你们叶家来了”威远侯夫人抬起头睨着叶棠花,一副看你如何解释的模样。
叶棠花听了这话反而笑开了:“舅母既然愿意分证明白,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什么份例不就是宫里每日的新鲜瓜菜么瓜菜要是没长腿,以前是每天自己从宫里跑到侯府的吗份例自然不会跑,送份礼的人也没腿吗他们若不是听了令,敢自作主张把份例往叶家送吗舅母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抢的罪名往棠儿头上扣,合适吗”
“设若不是你入宫说了什么,那瓜菜好端端的会从威远侯府的份例变成你的还不是你自己在太后皇上面前嚼了什么舌头,迷惑了二位圣人吗”威远侯夫人瞪着眼睛怒斥道,脸都有些涨红了。
叶棠花挑眉一笑,话里话外的意思愈发犀利起来:“您这罪名棠儿可不敢当,原来在您眼里,棠儿说什么,皇上和太后就做什么您未免太高估棠儿的能耐,也太冒犯皇上的英明神武,太后的明察秋毫了吧难道在您眼中,皇上和太后都是这般不辨是非的人吗”
“我、我、太后和皇上自然英明,都是你这小贱人胡乱嚼舌,才一时迷惑了他们若你不说什么,那菜难道自己求皇上要到叶家来吗”威远侯夫人一时语塞,只能胡乱搪塞过去,又揪起叶棠花的小辫子来。
“到底是不是我迷惑了圣上太后暂且不表,舅母在兴师问罪之前能否动动脑子棠儿是昨日入宫,份例是今日才改,若当真是我进言,那为何昨天的份例不曾动过,反倒从今日起才开始送到叶家来这前后的时间差,舅母又作何解释”叶棠花轻嗤一声,轻易地化解了威远侯夫人的攻势,进而抛出一个更犀利的问题来。
“这、我许是你昨日进宫的时候,昨天的份例已经送完了,所以才从今日开始送的”威远侯夫人愈发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只能没话找话了。
“好,就算是如您所想,是我进言要了这份例来,但也就是说,我向皇上太后求这份例,这二位是答应了的,那么如此一来,一切都合情合理啊,瓜菜由皇族支配,我跟皇上太后请示,皇上太后同意了,这瓜菜理所应当归我,不知您又出来闹腾什么是觉得我假传圣旨了不成”叶棠花微微一笑,掩去了眉间的狡黠。
步步深诱,总算是把威远侯夫人带进沟里了,这回威远侯夫人自己挖坑自己跳,也就怪不找别人了。
虽然她也可以把那送瓜菜的人推出来,但人家来巴结她,她反倒把人家害了,没有这么个理儿,而且从此以后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怕也不敢跟她再亲近了。
跟威远侯夫人杠上也就杠上了,横竖两个人关系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昨天威远侯夫人还撺掇自家妹子给她找不自在呢,她今日把这件事揽到身上,也算是礼尚往来。
得罪威远侯夫人事小,失了人心,那才是大事儿
威远侯夫人听了这话一时间竟愣住了,好像不知不觉她的话就被叶棠花绕了进去,最后竟是她自己亲口承认了叶棠花是跟皇上太后请示过的。如此一来,虽然叶棠花进言的行为还是在跟威远侯府挑衅,但这份瓜菜属于她确实是合情合理的
现在问题是,若是她承认了这一点,那今天断然下不来台,气势汹汹领着人杀过来,结果灰溜溜地铩羽而回,从今往后威远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就在威远侯夫人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有婢女进屋,屈膝禀告道:“回夫人的话,威远侯来了。”
一句话顿时使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微妙,呆了半天的叶沐氏这才回过神来:“大哥来了快请进来吧,有日子没见了,大哥今天怎么想着来”
威远侯夫人自听了这消息就愣住了,这会儿听了叶沐氏的念叨才猛然回过神,不敢置信地望向叶棠花:“是、是你”
叶棠花坦然点头,灿然笑道:“是啊,是我请舅舅来的。我看舅母身边都是里丫鬟婆子没有小厮,就猜舅母这趟兴师问罪定是没有告诉过舅舅的,您往外甥女头上扣抢东西的屎盆子,棠儿觉得不让舅舅一起过来商量不好,就着人请舅舅去了,这会儿算着也该来了,舅舅来得真快呢”
这是叶棠花的有意安排了,她在前头缠住威远侯夫人,然后暗地里派人去威远侯府报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栈道已经修成,后院的那把火,就让威远侯夫人自己去灭吧
此时正走到门口的威远侯沐存蔚恰好听到了叶棠花这句话,登时心中一闷。来得快,是啊,他能不快点来吗他是一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再不来,自家夫人还不定给他惹出什么事来呢
“老爷,您怎么来了”威远侯夫人打心眼儿里发怯,听到威远侯来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也不能躲一边儿去,只得强笑着迎上前来。
威远侯睨她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你来这儿做了什么”
提起这事儿,威远侯夫人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有当家人在,她登时就把气全撒了出来:“还不是棠儿这丫头没轻重竟敢跟咱们家抢份例,咱们家今天的新鲜瓜菜全送到叶家来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家的脸面”
威远侯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威远侯一个耳光打得晕了头,伴随而来的还有重重的一声:“混账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威远侯夫人被打蒙了,叶沐氏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只有叶棠花一脸淡然地福了福身:“舅舅息怒。”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后抬举咱们家是恩典,你倒好,把这恩典当了应当应分的了这要是传出去,今后咱们家如何自处”沐存蔚看着自家夫人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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