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迟疑了下,终是大步跟上去,虽然他是任务是保护大人安慰,可倘若禾晏有什么闪失,大人定会伤心欲绝的。
却不想他才跟上,便见禾晏回头喝道:“你别跟着我!”
“小姐……榀”
“你留下看着大人,别让他醒来乱走,你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也会带回解药的!”她丢下一句话,迈开步子便跑起来。
薛易一下子怔住,原来禾晏是要去晋王府。
简沅走过来,急着问:“怎不拦着她?”
薛易不答,回头忽而道:“简大人要回宫吗?”
简沅一愣,片刻才摇头:“我已让人传话给皇上,皇上会知晓顾大人回来的事。”
薛易松了口气,却又问:“皇上知道属下回京的事吗?鲲”
简沅已转身行至房门口,听薛易这样问,她的步子微微停下,只低声道:“皇上尚不知,顾大人若不想让皇上知道,我便不会说,至于你,该知道怎么办。”
语毕,简沅推门入内,薛易感激地看着简沅。
…………
“你说什么?”侍卫禀报完,容祁本能地站了起来,他已派简沅亲自前去,顾辞竟又带着禾晏回京了!
怎么会这样?
到底他还漏了什么没有考虑周全?
“禾晏呢?”目光凝视着面前侍卫。
侍卫忙低头道:“回皇上,禾晏姑娘没事,只是丞相大人一回府便病倒了,故而简大人留下没有入宫来。”
顾辞病了?
容祁的俊眉紧蹙,片刻,才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素颜见他在窗边站了许久,忽而抬步朝外头走去,她忙取了裘貉追出去,替他披上道:“皇上要去看丞相大人吗?”
容祁略一迟疑,却摇头道:“不,传晋王入宫。”
“是。”素颜点头应声。
…………
禾晏远远便瞧见晋王府的家丁们正在门口挂灯笼,一问才知三日后晋王大婚。
有认识禾晏的家丁吃惊地看着禾晏,大约在奇怪昔日逃婚的侧妃如今在王爷迎娶正妃在即怎么又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阿婧震惊地看着穿过院落飞奔而来的禾晏,她快步上前拦住她,冷声道,“你还弄不明白吗?王爷当做不知并不是真的想要放过你,你怎还敢来?”
禾晏此刻哪里还有功夫听阿婧说这些,她咬牙一把推开她道:“你让王爷出来!”
侍女震惊地扶住阿婧,愤怒看向禾晏道:“你……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位可是未来王妃娘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娘娘动手!”
另一个侍女上前抬手便要打人,禾晏一把扼住侍女的手,话语依旧难掩愤怒:“我要见王爷!”
“你!”阿婧脸色一变,正要上前训斥,忽而闻得男子声音传来:“你倒是胆大。”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令人蓦然一怔。
阿婧回头,见晋王拂袍自台阶上下来,侍女们忙屈膝行礼。
禾晏松了手,晋王缓步过来,眸华中含笑又藏匿犀利,他低笑开口道:“本王真是想不到你秦禾晏有朝一日还会自己踏足这晋王府!”
禾晏不想同他废话,不惧地与他对视,在他面前伸手道:“你把解药给我!”
晋王未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略一蹙眉,随即嗤笑问:“什么解药?”
禾晏心中愤怒不已,逼近他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什么!你想大人亲自来取,可他病了,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他娘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你又何必苦苦相逼!你……你简直就是个小人!”
“放肆!”阿婧听得怒火中烧,“来人,还不将此女拉下去?”她朝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们正要上前,却见晋王抬了抬手。
他的眸华低沉,又是上前一步,睨视着禾晏道:“本王给顾辞的母亲下毒?呵,谁告诉你的?”
禾晏心中着急,执拗道:“你要他回来,他都已经回京了,这解药你为何还不愿拿出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肯罢休!你不是一直记恨我逃婚的事吗?好,只要你肯拿出解药,我任凭你处置!”
晋王的眉梢微佻,附身靠近她,禾晏本能地往后仰去,手腕却被他一把扼住,他的话语冰冷:“本王只说一遍,你给本王听好了。第一,本王没有给他母亲下毒。第二,本王没下令要他回来。”
语毕,他的手上一用力,禾晏踉跄被他推开,她本能地抚着手腕,闻得他又道:“马上给本王消失,否则,本王定叫你后悔!”
阿婧忙压低声音道:“还不走!”
女人心都小,不管怎么说,秦禾晏都曾是要嫁给晋王做侧妃的人,阿婧希望她走得越远越好。
禾晏的心里有些乱,阿婧让侍女将她拉出去时,正逢一个侍卫匆匆自外头入内,见了晋王便道
:“王爷,皇上传召。”
侍女将禾晏退出王府外,几个家丁对她指指点点,大约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恬不知耻来找晋王被拒了吧?
禾晏心中自然不计较这些,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若晋王没有给顾母下毒,那顾辞为何执意要回来?
是顾辞一直在骗她吗?
他又在隐瞒什么?
对了,她该问问晋王到底要顾辞拿什么换他娘自由的!
禾晏才回身,正巧见晋王.策马离去的背影。
她追了几步被迫停下,她似隐约记起来,是容祁召他入宫去了。
失魂落魄回至相府,才进门,便见阿瓷欢快叫着飞奔过来,一个劲地舔着禾晏的手背。她实在没心情同阿瓷玩,便拉住一个丫环将阿瓷交给她。
薛易守在门外一眼便瞧见禾晏回去,他疾步上前,急着问:“解药呢?”
禾晏摇了摇头。
薛易皱眉道:“晋王不愿给?”他愤然道,“我去偷!”晋王若不愿给,怕是连皇上也逼不出来,唯一的办法便只有他潜入晋王府去偷了。
他拿起长剑便要走,却被禾晏一把拉住。
“小姐?”
“别去了。”禾晏的手有些颤抖,“你不必去了。”
薛易心中疑惑,还想再问,却见禾晏已推门进了房间。
简沅吃惊从顾辞床前站起来,禾晏脸色难看上前,简沅吃惊问:“发生了什么事?”
禾晏的目光依旧落在顾辞脸上,她一步步近前,喃喃道:“师姐先出去吧,我有几句话想同大人说。”
简沅皱眉道:“禾晏,大人还没……”
“师姐请先出去吧。”她又说了一句。
简沅无奈,只能点头出去:“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外头。”
身后房门被关上了,禾晏缓步上前,在床前悄声坐下。床上之人仍是紧闭双眼,禾晏坐着看了片刻,突然站起来附身用力将他拉起来。
“你给我起来!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既然他没有强求,你又为何定要回来!你起来,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说清楚!”
禾晏发了疯似地要将顾辞拉起来,可她的力气不够大,怎么也拉不起他来。
“小姐!大人!”薛易破门而入,瞧见这一幕,忙快步接住半截身子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的顾辞。
简沅震惊拉住禾晏,喝斥道:“禾晏,你这是干什么?”
禾晏挣扎不过,突然哭道:“我就是想问问他,能活着离开他为什么要回来?”
“禾晏!”简沅一把推开禾晏,“你给我清醒点!他现在昏迷不醒,你有什么话不能等他醒来再问?”
“让她问。”一道虚弱声音传出,众人都吃惊看向顾辞。
“大人!”薛易忙扶他靠在床柱上。
简沅欲上前,却见顾辞抬手道:“简大人和薛易都出去吧。”
简沅无奈只能和薛易出去,禾晏站在床前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眼中不断有眼泪滑落,眼底分明有责怪,更有一抹心疼。
顾辞吃力撑起身子,免礼一笑,道:“我既是醒了,你倒是不说话了吗?”
他一出声,禾晏的眼泪流得更凶。
她急着回来问他的这一切,他以为她是真的不明白吗?
禾晏心里其实都知道的,可她就是不愿承认,就是想问他。总希望他给出的回答能和她心中所猜测不一样,可眼下看来,还能有错吗?
晋王说没下毒,她信。
晋王说没要他回京来,她也信。
可禾晏更加清楚明白地知道,即便晋王没有明目张胆地下毒,即便他没有逼迫顾辞回京,但顾辞必然会自愿乖乖地回来。
“因为他告诉你,你若不回来,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我和你娘,是不是?”
所以,无所谓下不下毒。声音掩不住颤意,禾晏垂于两侧的手颤抖得厉害,她干脆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裙。
顾辞睨视着她,没有否认。
她又道:“你骗我说要回来拿解药,是怕我知道真相后拼死拦着你回来,是不是?”
“禾晏……”
他才开了口,便见面前女子身形一闪,随即脸颊“啪”的一声,严严实实一巴掌打了下来。
顾辞一怔。
禾晏哽咽道:“你这样很让我讨厌!你算我的谁,你凭什么替我选择替我决定?我就是恨你这样!”
这一巴掌是那样用力,禾晏自己的掌心也火辣辣地痛起来。
顾辞徐徐抚上脸颊,半晌,才蹙眉道了句:“真痛。”
禾晏咬牙:“还有更痛的!”
他从容闭上眼睛,淡声道:“那便打吧,我受着。”
她快步冲上去,扬起了手却不忍再打下去。
他终是又睁开眼来,
含笑望着她,伸手道:“若是不打了,就过来吧。”
她执拗不前,他无奈一笑,掀起被子欲下床来。
禾晏大吃一惊,忙迅速按住他的身子。他的大掌已握住她的手,她气得一抽便将手给抽了出来。
禾晏忽地怔住,没想到他手上根本无力,她心有不忍,又将自己的手重新塞回他的手心里。
顾辞蓦地笑了笑,尽最大的力将她的手握住,他的话语轻弱:“你和娘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看到你们出事才是我最痛的时候,禾晏,你要答应我……”
“我不答应!”她急急打断他的话,生怕他再说下去。
他的嘴角含笑,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禾晏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晋王要杀你,是他给你下药吗?”
他摇头:“他没有给我下药,一切都是我自己。”
她咬着唇:“你别胡说,我师姐会治好你的,她会的!要不然,我们去九华山!九华山还有我师父!”
他笑一声,忽而又蹙眉。
禾晏急着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辞却道:“有些饿了,你让张管家来一趟。”
禾晏只好点头出去,吩咐了丫环去叫张管家,却见外头只薛易一人守着。
“简大人去熬药了。”薛易解释着。
禾晏没有转身入内,而是拉着薛易至一侧静僻处,她低声道:“晋王不会活着放大人离开,想必你一定也想到了。大人若留在京城,这病也不会好,我想你带大人离开这里。”
薛易的脸色低沉,片刻,才拒绝道:“属下不能答应。”
“为什么?”禾晏脱口问他。
他的话语坚定:“属下虽会听小姐的话,但属下更会遵循大人的意愿。”
“你!”禾晏指着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见禾晏扭头要走,薛易快步拦住她道:“大人此刻要见张管家,定是有话要说,小姐难道还不明白吗?”
她不明白,她就是不想明白!
…………
容祁与晋王一同自坤宁宫向太后请安出来,经过御花园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宫人忙护着两位主子躲进亭子里,又差了人去取伞来。
容祁看着晋王道:“皇兄之前同朕说的是真的?”
晋王笑道:“自然是真的,丞相病好之后,皇上若准他辞官离京,臣无话可说。”
“好,有皇兄这句话,朕也就放心了。”容祁清浅一笑,转身看向外面雨景。
晋王近前伸手拉紧容祁身上的裘貉,嘱咐道:“皇上仔细保重龙体。”
外头已有宫人取了伞来。
容祁点头,道:“朕知道,皇兄马上大婚,想必府上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是回府准备去吧。”
晋王应声道:“是。只是这几日阿婧有些不适,臣想让张太医去王府住几日。”
“没事吧?”见晋王点头,容祁才放心道,“朕会传话下去。”
晋王这才一笑离去。
…………
顾辞回府已有两日,虽有简沅的药,却一直不见好。
刚过午时,外头有人来传话,说是晋王来了。
薛易忙回避,禾晏恨不能拦着不让晋王踏入相府半步。
殊不知晋王还带着张太医前来!
禾晏对这个张太医的印象很深,当初晋王还派张太医自边疆来杀她呢!
晋王上前厚颜道:“本王听闻丞相病了,特来看看。张太医。”
身后的张太医忙应声上前,晋王又道:“张太医是当年本王离京之时皇上特派的,让他给丞相看看,想必很快就能药到病除。”
他带张太医来哪里是来治病的,根本就是来确认看看顾辞是不是真的病了!
禾晏气得才要上前,却见顾辞冲她略微摇头。
张太医上前替他把脉,他虚弱一笑,开口道:“有劳王爷亲自来,听闻王爷马上要大婚,我先恭喜王爷。”
晋王笑道:“希望丞相的病快些好,届时本王也好请丞相一起去府上热闹热闹。”
“好。”顾辞跟着笑了笑。
晋王又道:“本王已嘱咐了,日后张太医每日都会来给丞相把脉,希望早日看到丞相康复。”
“那就多谢王爷,有劳张大人。”
二人客套说了几句,顾辞才叫张管家亲自送了晋王出去。
禾晏气得将桌上的茶杯都摔了,咬着牙狠狠道:“他这哪里是来治病的,这分明是叫张太医来监视!”
简沅的脸色低沉,她转身道:“我让人回宫去告诉皇上。”
“简大人。”顾辞叫住她,低声道,“这件事别让皇上为难了。”
他不想容祁为难,禾晏同样也不想,可是她心里就是很
难过!
怕自己又当场哭出来,禾晏扭头便冲出去。
简沅叹息着前往药房,薛易脸色铁青自外面进来。
他见顾辞扶着床柱欲起身,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沉声道:“皇上也不见得真正仁慈,大人又何必如此替他着想!”
顾辞低嗤一笑,道:“本相也不见得仁慈,所以并不是真的想要替皇上着想。本相所想,只希望在乎的人平安。薛易,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晋王是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吗?”
“大人……”
“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六年前答应晋王之时,我便早有觉悟,走到这一步,是我自愿的。”
薛易扶他坐在桌边,几次动了口,却都不知该说什么。
整个下午,禾晏都赌气不愿去见顾辞。
及至傍晚,她听说皇上来了,所有人都被遣出了顾辞所住的院落。禾晏原本想着要将晋王带张太医来的事告诉容祁,可一想起顾辞的话,她虽心有不甘却又不舍他伤心。
…………
房内,只有顾辞与容祁二人对坐着。
中间摆一张棋盘,上面已有零星棋子落下。
容祁浅笑道:“朕还记得丞相刚入朝为官时,曾与朕在御花园里下过一下午的棋。只后来,政务繁忙,再便无那样好的机会。朕时常还想着同丞相切磋棋艺,却没想到一等便是五年。”
顾辞落下一子,低声道:“那今日让臣再陪皇上厮杀一番。”
他将棋子落下,眸华淡扫顾辞眉目:“那丞相可别手下留情。”
“臣遵旨。”
话落,再无人言语,内室静谧无比。
不知不觉,太阳已西落,余光尽收。
丫环已入内点起了琉璃灯,光晕照在二人侧脸。容祁落下手中棋子,随即蹙眉道:“丞相棋艺之高令朕佩服,朕却很想知道,是这五年勤学苦练,还是当年是丞相故意输给朕?”
顾辞将余下棋子放入盒中,他略一笑:“陈年旧事,臣早不记得了。”
“好一个不记得!”容祁朗声一笑,却见面前之人忽地低下头,容祁本能地起身。
顾辞也跟着站起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了桌沿。
“丞相!”容祁回头道,“来……”
“皇上不必伸张。”顾辞截断他的话,勉强笑道,“臣的身体臣心里清楚,臣还有几句话想同皇上说。”
容祁蹙眉半晌,才开口道:“坐下说话。”
他点头坐下,这才轻声道:“臣知禾晏在皇上心中地位,但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若臣有什么意外,请皇上让禾晏离开,她不适合生活在宫中。哪怕有皇上万千宠爱,她也仍然适合自在的日子。”
容祁的脸色略微难看,他的话语低冷:“若朕不答应呢?”
顾辞坦然笑道:“皇上仁慈,会答应的。”他撑起身子,朝容祁跪下,道,“这一跪,是谢皇上的信任。”
容祁的心口一窒,他下意识地弯腰扶住他,低沉道:“朕今日来,是有样东西想要赏赐给你。”
他将一个小小盒子交至顾辞手中,顾辞瞧见他的薄唇微微动了动,顾辞略微吃惊:“皇上……”
“天色不早,朕该回了。”他直起身子,再不看顾辞,转身离去。
…………
相府众人都出去恭送皇上。
禾晏一路远远地跟着,却不近前,她怕自己忍不住便要同容祁说晋王的事,只能这样远远看着,才不至于口没遮拦。
素颜扶容祁上御驾,回头却不见禾晏,她忍不住问:“皇上,不见一见禾晏姑娘吗?”
容祁轻阖了双眸示意素颜落下帘子。
那日乾承宫一别便以为是最后一面,却不想顾辞竟又带她回来了。
不过禾晏迟早是要走的,见一次,不过是徒增一份念想罢了,不如不见。
禾晏看着御驾徐徐离去,说不清为何,她的内心此刻却是如此悲凉。
御驾早已消失在视野里,禾晏却仍是呆呆地站着。
身后有脚步声急急传来,禾晏转身,见张管家急着道:“禾晏姑娘不好了,大人,大人他……”
“大人!”禾晏转身便朝顾辞厢房冲去。
房门被她粗鲁地撞开,里头简沅和薛易倒是吓了一跳,禾晏快步冲至床前:“大人怎么样?”
顾辞略睁开眼睛,嘘声道:“我没事。”他又一笑,道,“一下午不见人,都忙什么?”
简沅示意薛易一起退出去,屋内只剩禾晏一人。
她一脸窘迫,她哪有忙什么?
“是……不愿见我?”他朝她伸手。
她站着不愿往前,却是心疼得难以复加。
他空垂着手,低声道:“你又别扭什么?”
她忍不住红了眼睛:“我气什么你何尝不知
?”她不过是心疼他什么都一个人背负,生气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帮他!
她气他,也气自己!
顾辞却道:“这几日,要入宫吗?”
她摇头,宫中除了容祁,早没有她关心之人,而容祁,也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他有些疲惫闭上眼睛,禾晏吓得往前一步,闻得他低声道:“只是累了,睡一下便好。对了,明日晋王大婚,我打算派人送份礼去,你随张管家去库房看看,挑一份礼。”
禾晏心中万分不愿,不过看他的样子也不想打扰他。
随管家去了库房,禾晏想也不想便挑了黑珍珠、黑玛瑙、黑宝石……
张管家震惊道:“怎尽是些黑色的东西?”
禾晏咬牙道:“心都是黑的人除了黑色可配还需要送什么!”
…………
翌日顾辞听后忍不住便笑。
简沅将药碗递给他,笑道:“她就是这样古灵精怪,所以我师父很喜欢她。”
顾辞蹙眉将药喝下,这才道:“日后有你和常掌门护着她,我很放心。”
“大人……”
“谢琅之事,我很抱歉。”顾辞握着药碗的手有些微颤,简沅以为他的无力,忙伸手接过。
可顾辞却知道他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谢琅之死他没有告诉简沅实情。如今容礼已伏法,他也怕简沅误会禾晏,所以这件事当时不说,眼下更不能说了。
简沅别开脸,低声道:“这件事与大人无关,就不必再提了。”
她才起身,便见张太医自外头进来。
简沅的心情不好,劈头便讽刺道:“今日王爷大婚,张大人竟还有空来相府,真是难得!”
张太医见怪不怪,上前给顾辞把脉。
简沅气得摔门出去。
外头,薛易将简沅拉至假山后,低声问:“大人可有好些?”
简沅摇头叹息:“眼看着一天比一天不好了,大人这是常年积累的病,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是大人没有求生意志。”简沅黯然道,“他自己不想活,再加上病重,什么药都不会起效。”
薛易的脸色难看,顾辞担心的是什么他自然明白,他只恨自己无力帮忙。
“禾晏还将自己关在房内?”见薛易点头,简沅转身便离开。
…………
禾晏呆坐在桌边,忽而听得外头敲门声,她震惊地站了起来。
总怕会听到顾辞不好的消息。
简沅入内瞧见她的神色,自是明白她的担忧,她上前直言道:“我知道你整天把自己关在放内是因为害怕,禾晏,趁此刻能看见能说话就多去看看,大人的病情不好,你以后……别后悔!”
语毕,她并不做逗留便离去。
简沅如今最后悔的,便是那日与谢琅分别时没能再多说一句话。
禾晏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她只是害怕失去,害怕面对……
可是简沅说的对,她又何尝不想见他?
…………
晚上,带了他最喜欢的点心去看他,却见他坐在桌边,低着头不知在忙什么事。
“大人。”她轻唤一声。
他有些惊讶回头,转身时也不知将什么东**了起来。
禾晏皱眉问:“什么东西?”
他嗤笑:“没什么,这是你特意给我准备的点心?”
她放下盘子,上前扶住他道:“师姐要你卧床休息,你又忘了?”
他含笑望着她,道:“你又不来我房内,怎知我不是一直躺着?觉得躺腻了,这才起身活动活动。”
她不愿揭穿他,只问:“吃药了吗?”
“吃了。”
“大人,你瘦了。”
他浅声道:“那正是为日后胖些做准备的。”
她含泪笑,替他盖好被子才道:“休息吧,我今晚不走了。”
他眼底分明是有欣喜,却硬是要问:“为什么?”
她咬着牙:“我乐意!”
“嗯。”他闻声一笑,又道,“端了点心来,原不是给我吃的吗?”
禾晏转身给他取了来,他胃口并不好,只勉强吃了两块,却硬是说这点心不合口味,要明儿给换成芝麻馅儿的。
禾晏的喉头难受得厉害,怕自己就这样哭了,便附身抱住他消瘦身躯,道:“我给晋王送了份黑色的大礼,我就是讨厌他,我恨他!”
“禾晏。”他单手抱住她颤抖身子,低头亲吻她的额角,低笑着道,“你是聪明人,别说傻话。”
她仍然愤恨:“我说的不是傻话!”
他的眼底有宠溺,更有怜惜:“傻丫头,你怎还不明白,民不与官斗,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在天家,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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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晏猛地推住他抬起头来,见他再次动了唇,她干脆咬住他的薄唇,愤恨里带有爱慕,深情中又藏匿悲凉。
她就是不想他再说,不要他再说!
犹记得入宫后慈宁宫外初见,他便像个教书先生般对她说教,那时的她是极为厌恶他的,可今日,却只有心疼!
“禾晏。”他的气息有些短,脸色更是苍白。
她**他的唇瓣不肯松,眼泪交织,在舌尖尝出担忧的味道。
他叹了口气双手环住她:“就这样别走了,让我一直抱着你。”
她哽咽地哭出声来,她也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希望他能永远这样抱着她。
…………
自定王一案沉淀以来,丞相告病不朝已有三月有余。
张太医仍然每日都来请脉。
最近半月,顾辞已鲜少下床,却在这一日,又特意命人在院中摆放了软榻,他换了一身纳白长衫闲卧在院中。
阿瓷摇晃着尾巴上前围绕在他周围转圈,他笑一笑,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阿瓷便乖乖躺在他的脚边。
院中百花已绽,阳光正好,映照着顾辞的脸庞难得有了一丝红润。
禾晏呆呆站在他身侧看了许久,这才瞧见他侧脸看过来。
阿瓷已朝禾晏跑去,她勉强一笑,朝顾辞走去。
他握住她的手,颔首望向天际,轻声道:“好久没有这样在院中坐一坐,从前竟没觉得这里这样美。”
禾晏忍住心头难受,在他身边半跪下,低笑道:“那以后我每日陪你出来坐坐。”
阿瓷“汪汪”叫唤两声。
他低头望去,忽而笑道:“记得当初命谢琅找它来就是想治一治你,如今看来,我到底是争不过它。”
禾晏心口一颤,忙握紧了他的手道:“别胡说!大不了我让你做大,阿瓷做小!”
他嗤的笑出来,睨视着她,嗔怒道:“我不愿,因为我也很自私,所以我不愿同别人分享你。”
她咬牙道:“你不愿也不行!因为我要定你了!”她的眼底闪着光,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他略笑:“那你将阿瓷先休了。”
“你自己种下的恶果,你休想!”她脸上有笑,眼底却忍不住涌出泪水。
他抬手替她拭去,一手撑住了软榻,道:“禾晏,扶我起来。”
她应了,小心扶住他起身。
一阵暖风拂过,花香四溢,日光柔和正好。
二人缓步上前,几朵花摇曳不止,他的广袖拂过,沾上些许淡黄花粉,一只蝴蝶飞来,围着他的衣袖不愿离去。
他忽而又开了口:“你说我穿纳白衣衫不好看,可偏偏今日又穿了。”
她的话若扶风:“我骗你的!”
他似是得意:“我知道。”
再往前走几步,他忽而站住步子,身子靠近禾晏,她担忧扶住他,问:“累吗?”
他摇头,叹息道:“今生之憾事,是未能亲自回到青州,告诉老师我并未违背当日誓言。”
禾晏抱住他道:“可以的,等你病好,我们就回去见爷爷!”
他勉力一笑,眼前女子的脸有些模糊,他伸手却摸了个空。
耳畔,传来禾晏急急一声“大人”,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偶尔闻得禾晏隐忍抽泣的声音。
他唤着“禾晏”,身上已无多少力气。
一样东西自他身上落下,禾晏定睛一看,竟是一把看起来粗糙的木梳!
他摸索着握在手心里,话语轻弱道:“你说不许再买木梳,所以我自作主张想为你雕刻一把,却不想,还来不及做完……”
“大人,不要说了!”她连着他的手一并握住,心里慌张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日日在屋里神秘做着的事,竟然是这一件!
“禾晏,别把我忘了……”
清风徐来,吹落花粉些许,禾晏甫一低头,只见怀中人已轻阖双眸。
唤他,再无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