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笑声和鲜血顺着他嘴角倾斜而出,闷哼一声,他本能地难受地蹙起眉头,血液顺着下巴划落,染红了雪色白衣,他想起了和阿九的初见……
他看着她拿刀隔开他的动脉,他能听到肌肤被轻轻划开皮开肉绽的声音,那些从他的身体中滴落下来的血,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样的好听,落在他和她的脚边,有种血流成河的美感,那样肆虐流淌的鲜血让他兴奋,她惊奇又疼痛的目光让他温暖……
只是,再也没有了,那些丢掉的,他再也得不到。
他的身体缓缓后仰,然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地上的小石子硌在他背上,疼痛的麻木,风吹起他丝绸般华丽的黑发在空中飞舞,他的目光望着头顶的天空,放的很远很远,日光散落在他血色瞳孔上,阳光折射下去,落在无尽的阴影下……
他眼神悠远,没有绝望,没有悲伤,只有一片不起波澜的死寂,他的笑声愈来愈缓慢,只有喉咙嘶哑,除了发出嘶嘶的嗷叫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他躺着地上,四肢舒展,回味着他从不曾遗忘的十世轮回……
那样的枯燥和绝望,他在绝望中生出一点点希望,最终泯灭。
最初的最初,他只是一个灵魂,飘荡在这只有一个人的世界,他可以看得到任何人,却从来没有人看得到他……
他游魂似的游荡在这世间,看尽人间百态,悲欢离合,一个人笑,或一个哭,都没有知道,也没有人在意,在这样的游荡下,他的三魂丢了两魄,他成了一个心智不齐全的人。
后来,他疲倦了,开始寻找肉身。
每一世他都能找到一个不想活的半死人,他们或绝望,或生无可恋,或在出生就被抛弃……他和他们做交易,他像魔鬼一样诱惑他们埋在无尽的黑暗中,然后占据他们的肉身,主导他们的身体,最终成功的用意志杀死他们,让他们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一张让人觊觎不了的面具,他将或丑陋或者美貌绝伦的外貌掩在面具之下,用自己的身份继承了十世的十殿宫,穷尽他毕生的希望与心血,用十殿的力量找一个女子,一个额头带着梨花白的女子……
每一世他死的时候都是一次绝望的轮回,可在轮回中又会生出一点点希望,或许,或许下一世他就可以找到她……坚持坚持坚持,或许只要再坚持一下,下一秒她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绝望,他就在这样的周而复始中轮回了十世。
这一世,是他的最后一世。
每一世的最后,他都会将十殿宫所有人绞杀,上千年来,死在他手上的人将近上万……他杀光他们,将那些血,那些骸骨,埋在梨花园下,等下一世,他找到合适的身体,就来看梨花,血养出来的梨花,多艳,多美,多香……
妖娆的艳,芬香的美,绚丽中的绝望,尘埃中开多的花朵,他卑微的祈求和希望……
十殿阎罗,阎罗阎罗,阎罗就是他龙十艳!
血越流越多,在他的身边开出艳丽的花朵,不同于上一次,不同于每一次,这一次的他,没有半点挣扎和留恋,再也不会有寻找不到的不甘心。
三千年的执念,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他一直爱着一个人,记着和这个人在一起时的甜蜜,在许多许多年以后,他还记着这份过往,还以为他是爱着这个人的,殊不知,他爱的只是记忆中的那份甜蜜,早已经与那个人无关……
龙十艳,我们爱的只有记忆中的彼此。
哈哈哈!
那样的可笑,那样的荒谬。
死,死,死……
那些从头顶照过来的阳光,使他的肌肤看起来非常耀眼,晶莹剔透的,几乎要在阳光下融化,漂亮的,就像无暇的美玉……
他知道,属于龙十艳的生命,将在今天彻底斩断。
以后,再也没有以后……
沿着墙壁挪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冰舞走进路边乘凉的亭子,索性撩起裙摆,坐在亭中打起盹来,她想,反正丢不了人,顾朝曦总会找到她的。
也不知为何,转了几圈,却没看到几个下人。
顾朝曦这么吝啬?
请几个下人而已,又花不了几个钱。
看顾府奢华金碧辉煌的程度,顾朝曦也不像是个小气的人,怎么会没请下人呢,害她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到!
想着想着,冰舞靠着柱子,慢慢睡了过去。
侧着头,她的头发有些散乱,昂起来的小脸下颔尖尖,皮肤白皙,睫毛很浓烈,微微垂下,在眼帘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眼角处甚至还挂着哭过的痕迹。
冰舞再次醒来,是被白衣叫醒的。
睁开眼,就见白衣站在眼前,微微垂下头,恭敬地叫着,“少夫人。”
冰舞不理。
他继续叫,少夫人少少夫人地叫,也不嫌口干。
“我如果不答应,你是不是准备一直叫下去?”冰舞被叫地非常恼火,忍不住打断他。
白衣点点头,“少夫人这不是答应了么。”
意思是如果不答应,他还真的会一直叫下去,直到她答应为止。
“你口渴不?”
“回少夫人,不渴。”
冰舞彻底被他打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找我有事儿吗?”
“主子说少夫人想睡就回房间睡,免得睡在外面着凉。”白衣很恭敬地说着主子让自己转达地话,见冰舞不以为然,又补了一句:“主子还说,少夫人如果着凉主子会不放心,不放心了只好请最医术最高明的毒医来给少夫人看病。”
“他这是在威胁我如果一旦我生病,他会请和我互相看不顺眼的上官蝶舞来给我看病么?”上官蝶舞和冰舞有过节,给冰舞看病时不时扎两针来给冰舞提神。
“是。”白衣点头,“所以……主子说,为了少夫人好,请少夫人回放去休息。”
冰舞歪了歪头,咬着指甲,看着白衣恭敬地样子,忍不住好奇道:“怎么派你过来了?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莫非还在和我生气?”
因为不给他亲,因为他亲了自己,而自己没给他回应,所以他生气了?
切!
就是他生气,她还是不给他亲!
“这个我也不知道。”白衣有些无奈,主子的心思本就难猜,他猜不到也不敢猜。
不过,今天主子的心情似乎的确不忒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主子隐藏在笑脸下的严厉与暴躁,这种暴躁,是因为少夫人吗?
想到这里,白衣忍不住抬头瞄了眼冰舞,却见对方正满脸戏谑地望着自己,那样的眸关太过直白,一时间白衣有些窘迫,赶紧低下了头。
整了整裙摆,冰舞站起来,“带路吧,之所以还没回去,其实只是因为我迷路了。”
少夫人,真是很好很强大。
顾府是一个大庄园,庄园中又分为四个小庄园,小庄园中又分别分为东南西北四小院。
东庄园理所当然成了顾朝曦的住所,冰舞在睡了几天之后才知道自己住的也是东庄园,并且和顾朝曦一个院子,只是他住在东,而她住在隔壁的南。
一墙之隔罢了,怎么挡得住顾少的野心?
顾朝曦有些鄙视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因为一个女人,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让他自己去找小傻妞儿,似乎又拉不下面子。
于是,他干起了自己最不屑的行为,居然爬在墙头,等着她回来,就为了见她一面。
院子中站着一个女人,顾少收敛呼吸,暗暗打量那个女人。
那是小傻妞以前的丫鬟,花倾城安排在她身边监视的卧底,叫什么怡宝还是雪儿的?
这丫鬟一看就心思不纯,那双眼睛不纯粹,如果不是知道小傻妞有自保的本事,并且不喜欢人家干涉她的事情,顾朝曦还真会忍不住帮小傻妞除掉这个丫鬟。
只要是可能或者会威胁到她的,他都想处之而后快。
其实最初顾朝曦并不喜欢洛冰舞,只是像逗猫儿似的逗着她玩,可逗得太久了,不知道何时自己居然就陷了下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想拔出来已经迟了。
并且有一种能拔也不想拔的感觉,于是愈陷越深,到了如今的不可自拔。
等了没多久,白衣就带着冰舞走到了熟悉的院子中。
映入顾朝曦眼帘的就是冰舞哥俩好的表情,她忒大气地拍了拍白衣肩膀,“辛苦你带路了。”
白衣腼腆地笑笑,“不辛苦,少夫人还有事先处理,我先下去了,少夫人有事吩咐一句就行了。”
冰舞很好说话地点头,目送白衣关门走远。
顾朝曦苦兮兮地扣着墙壁,突然就觉得白衣碍眼了。
其实他不是觉得白衣碍眼,而是觉得所有接近小傻妞,所有离小傻妞近的雄性生物,除了他自己以外的都很不顺眼。
顾朝曦想着,待会儿就吩咐下去,调开白衣,把白衣调的远远的,把红衣或者绿衣再或者橙衣调过来任小傻妞差遣。
你问顾少为什么要调红衣绿衣和橙衣?
因为她们都是女的呢!
“怡宝儿,好久不见。”等白衣走远,冰舞才调回目光,似笑非笑的打量怡宝,将她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我该叫你怡宝,还是该叫你雪儿?”
怡宝低垂着头,唇轻抿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冰舞,眉毛轻轻扬起,那双冰雪似的眼眸中,泄露出淡淡地恨意,“随便。”
“随便?那到底是叫雪儿,还是叫怡宝呢?或者该综合一下叫雪宝?”冰舞轻嗤。
怡宝恨她,从她望着自己的双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恨意,想必她是恨自己把她从花倾城身边要了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