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楼向阳边的外间晾风台上放满了需要晾晒的书籍，初春阳光煦煦，赶走了许多湿气。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ＸiａngｃunＸiａoｓhuo.ｃom晾风台的隔板全部打开，站在里面能望见彩云山庄周遭的楼屋和风景。
海沧从自己屋内翻出不少压了整个湿冬的剑谱放进晾风台，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趟。
海寂几乎整个中午都在晾风台里翻看几本陈旧的奇门兵法，海沧走到他身旁望了望窗外，裂开大嘴一笑。
“师弟啊，你一上午站在这里看了十几次鸽子棚，怎么，你在等信？”
海寂翻动书页的手停了停，英朗的脸上装作若无其事。“我明明在这里看书，师兄问的好生奇怪。”
海沧指了指整面架子上的一百多本书籍，“就这些书，还不够你看一个时辰！彩云山庄里还有谁不知道你这位少主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天才？况且我可是从你还尿裤子的时候就爱护你的……”
海寂合上早已看了无数次的书册，将书摊开来摆在架子上，转而淡淡然地望向师兄的浓眉大眼。“师兄说的对，我既不是来看书的，也不是来看鸽子棚的，我是来晾书的！你很闲吗？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海寂徐徐走出晾风台，海沧歪着嘴呲牙。“臭小子！以为我很好哄吗，彩云山庄里飞出去一只蚊子我都知道要去叮谁！明明给小师妹寄了信还死活不承认，两个人都不省心……”
曹渊退出殿门后，急急追上已经拐入殿外向御花园方向走去的庆王。“王爷，请留步！”
庆王停住脚步，曹渊上前行礼。“王爷可有急事？”
“不急，只是依礼前去中宫向皇后母后问安。”
“如此，臣想与王爷闲聊几句，可否同行几步？”
庆王向身边的两名护卫示意，护卫一前一后的远远随行。曹渊稍稍错身在庆王之后徐徐前行。“曹大学士有话请说。”
曹渊想了想，神色微妙。“恕老臣说几句闲言，今日陪陛下听各方上报军务，心感不平，竟渐渐觉得不爽快啊。”
庆王微笑，“喔？曹大学士乃内阁重臣，每日都要陪帝王听报各方要务，繁琐复杂和无法平衡的事多之又多，怎么今日才感到不平？”
曹渊看了一眼庆王，低声叹气。“说来也奇怪，老臣自觉为官多年来看待人事从不偏私，朝廷的这杆秤是否能平衡，全在于当朝者是否能理智公平对待之，于事于人都在同一个道理。噢就比如，琪王今日进宫面圣，其间说起他的战功，确实威名赫赫。可要再算起琪王为人处事方面的缺点，只怕是要功大于过了！”
庆王停住脚步，微笑道：“大学士是说琪王在军中打人的事件？”
“殿下可知琪王最近打伤了谁吗？”
“这个倒不知。”
“是万老侯爷的孙子，五行军金字部前锋将军万鈺！”
庆王若有所思，曹渊继续说道：“万老侯爷一家五代为将，可以说是鞠躬尽瘁！琪王就因为与万鈺意见不合便出手重打，万鈺不敢抵抗，差点失去一条腿。琪王还扬言谁敢违逆他的意思便要像对待当年杀害惠王的凶手一样诛灭满族。兵部尚书藏掖起来不管，万老侯爷与刑部一同上书参奏，陛下也只是斥责琪王，又给万府赏了许多银子以示安抚。”
“大学士是觉得这样处理会让万侯爷不满？”
“一时不满倒也罢了，只怕是要伤了朝中老臣的心呐！”
初春的风中还夹杂着不少寒凉，庆王抄起袖子笼着双手，“琪王的性子从小便这样蛮横急躁，父皇也不是不知道，再说琪王也不是第一次打人，我看以前那些被打的人事后也没说什么。”
曹渊点点头，“事情看起来的确如此，今日琪王戎装上殿，对于打人事件也没有丝毫悔意。更让老臣不明白的是陛下居然只是小声斥责了几句，最后还赏赐了琪王带军之苦。老臣斗胆问一句，如果庆王殿下处理此事，该当如何？”
庆王神色淡淡，眼里浅笑晦暗莫测，“曹大学士这是对本王有所期待？”
“此处四下无人，殿下不妨言论几句，仅为相互讨论罢了，老臣自然不会对旁人提起。”
“说一说倒也简单，若是我处理，首先是要琪王亲自登门道歉以示诚心悔过，之后对万府的安抚自不必说。接着就要给琪王立军令状了，如果他再胡乱辱打军士该如何处置，他既是皇族，更应该身正言典，大学士觉得这样如何？”
曹渊爽朗的笑了起来，接着摇摇头说：“其实皇帝又怎么不明白该这样处理才是最好的方式，可是陛下太过于注重自己扶持的太子和所倚重的孙家军的权威了。琪王忠心于太子，皇帝便要对其过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要对外宣扬的无非是东宫才是未来的君主，支持者才是主流。”
曹渊说完便对着庆王深深揖礼，“庆王殿下在东临界的所作所为可谓是我朝历来治理海防的绝佳典范，殿下处理圊州官商勾结贪污的案子也早已在朝野传为佳话。想必殿下心中很清楚，皇帝此次召唤殿下回京，恐怕是有所忌惮了！”
庆王神情不改，“大学士言重了，我虽身出皇族，但也是人臣，既然受命在外视察，改善问题自然也是我的职责，功劳也不会比其他矜矜业业的文臣武将高。”
曹渊当然知道该如何理解，既是闲言碎语，便把深意放在心头即可。但他忍不住说起，“看到殿下的风采，倒让老臣想起了当年的惠王了。”
雁未语和母亲被早早就迎在熙和宫门口的宫女领进宫内，刚踏入内堂，嫣贵妃就从屏风后急匆匆走出来，姐妹二人互相望见的一瞬间都愣在了原地。
嫣贵妃早就眼含泪水，成阳兰儿的眼角也渐渐湿润，两人激动的站在原地想说话又一时说不出，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成阳兰儿回过神来，急忙跪下行正礼，未语也随之同礼。嫣贵妃几步跨过来去扶她们，泪如珠落。“姐…姐姐……”
成阳兰儿拉住嫣贵妃的手不肯起来，“不，娘娘，礼仪不能缺，容民妇行完礼。”
未语跟着母亲的样子认真地向贵妃行完肃拜礼，拜完后刚抬头，嫣贵妃已忍不住扑坐在地上，与还跪着的成阳兰儿拥抱痛哭。
两人都哭成了泪人儿，宫女们纷纷跟着跪下落泪，未语也看的难过不已。
嫣贵妃身边的执事宫女过来劝了几句，两人这才渐渐平息情绪，成阳兰儿轻轻擦去妹妹的泪水。“十五年了……我以前总在想，会不会此生再无相见的时候。”
未语见她们还一直跪坐在地上，便也上前劝着母亲，嫣贵妃泪中带笑地打量着未语。“这，这是语儿吧？”
未语拭掉自己眼角的泪花，微笑着又向嫣贵妃行了个拜礼。“外甥女给贵妃娘娘请安！”
嫣贵妃急忙拉着她母子二人站起来，紧紧拉住未语的手。“真好，已经长这么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我太高兴了，想不到居然还能与你们见面。”
元贵妃没好气地看着横躺在榻椅上的琪王，忍不住数落他。
“煜儿！还好这是在你亲娘我的宫里头，这要是在外面，旁人就要笑话你一个堂堂王爷竟这般坐没坐相。”
琪王正吃着蜜橘，干脆连靴子一起将腿脚架在椅背上。“母妃，我刚回来你就念叨，我也只有到你宫里才放松放松，怕什么，外人怎会知道。”
元贵妃一脸不高兴的坐到儿子身旁，“我听说你今日竟戎装面圣，被你父皇当堂斥责，你说说看你都怎么想的？怎就这般糊涂？”
琪王将橘皮扔到地上，吃完最后一瓣，拍掉手上的碎屑。“怕什么！我穿戎装入殿是想让父皇看看我的英勇神威，父皇骂我也不是因为这事，他是嫌我打了万鈺，也就说了一两句，最后还不是奖赏了我。”
“你……”
元贵妃按下火气，想了想。“你父皇为何责备了你又奖赏你，你也不想想这其中的意思！”
“我立下战功，又支持太子，父皇肯定也高兴，朝堂上那些话不过是说给大臣们听的。”
元贵妃冷笑，用手指轻戳一下琪王的额头。“战功这一点是说对了！不过你整天喊着支持太子，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
琪王转了转眼珠子看着母亲，元贵妃生气地撇开脸。琪王笑了笑凑近母亲脸旁。“母妃，你五岁就来到中原，到如今算起来有三十多年了，怎么还想着你的母家濮族啊？”
元贵妃生气地瞪着儿子，眼眶泛红。“要不是当年我濮族受难向先皇求救，你舅舅和我又何至于落到被送过来做质子的地步，你舅舅早逝，我孤零零的生活于此，其中辛苦你可知道？”
“不至于吧，先皇和我父皇不是也遵守了约定，保濮族不受其他族群侵犯嘛。”
“那是因为濮族年年都向你父皇进献大量的牛羊和宝石，有利可图而已！”
琪王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想再见见自己的族人也不难啊，我与太子是自家兄弟，等太子登基，我就让他成全你的心愿！”
元贵妃急忙捂住琪王的嘴，低声呼喝。“瞎说什么呢！没轻没重的……唉！话又说回来，求人成全倒不如自己能做主，这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琪王拉开她的手，“行了行了！我和父皇也是你的家人，父皇对你挺好的，你怎么就老想着娘家人呢！”
“好什么好！你父皇只会一味地包容那位蠢笨的皇后和专宠嫣贵妃……”
琪王挑眉，坏笑着凑近母亲。“我听说当年母亲你本来是要嫁给晋王叔的，后来是你自己夜里在花厅诱惑我父皇，然后怀上了我，如果你觉得父皇不好，为什么要勾引他啊？”
元贵妃惊红了脸，扬手就要打，琪王急忙跳开跑向门外。
“母妃，我还要去找太子，这就走了啊……”
雁未语的目光从正红底色上绣着精致叶蔓团花的羊毛地毯上移到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味的金色三足大鼎炉，垂在内堂两边的翠淡色珠玉帘子轻轻一动便会映照出珠光宝气，锦幔流苏华丽，金玉满堂，好生瑰丽！
母亲与贵妃执手相谈，又说又笑。未语低头去看手中的茶杯，其中的堇年花已经全部舒展开来，由花蕊到最外一层花瓣的逐渐变淡的五彩颜色分外可人。
她知道这种花茶，三年开花一次，极为娇贵，但却是美容养颜的圣品，喝得起的也只有王公贵族了。
未语转头去看嫣贵妃，她细嫩胜雪的肌肤吹弹可破，说不定就是这堇年花茶的功劳了。
嫣贵妃见未语怔怔望着她，急忙笑着拉住未语的手。“咱们姐妹只顾着说话，倒把语儿晾在一旁了，可是觉得无聊了？”
未语急忙笑言，“不会不会！我看着姨娘娘和母亲说话，我也高兴！”
嫣贵妃开心的脸色微红，神采奕奕，“昨儿下午听……噢，是我叫宫里的人出去给父亲送药，不料竟从管家哪里听闻你们回到京城的消息，我好高兴，立刻就去请陛下恩准许你们入宫来。”
她方才似乎把什么欲要说出来的话又换了回去，未语有些奇怪地看看贵妃。
“也不知语儿喜欢什么礼物，我也没提前备下。你告诉小姨，若是我宫里没有的，立刻派人找了来。”
未语急忙摇手，“不不不！送礼物就太见外了，姨娘娘千万别拿我当外人，能进宫来看望您，我已经很高兴了。”
“那可不行，一定得要！要不你就在我宫里看看，要哪个就拿哪个，多拿些也无妨。”
成阳兰儿笑着拉过贵妃，“语儿这孩子倒还与一般女孩子不同，也不爱金银首饰，刺绣女工什么的更是指望不上。她很早便拜师学武，最喜欢舞刀弄剑，可是又学艺不精。”
嫣贵妃不依，“她都还没挑呢，姐姐怎么知道她不喜欢。语儿，你就在宫里到处看看，别拘束，和自己家一样。”
未语有点招架不住，急忙找借口脱身。“那我就听姨娘娘的话在宫里其他地方走动走动吧。”
皇宫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很讲究，细看之下有许多精致细微的地方，只是颜色太过艳丽，看的久了不免晃眼。
嫣贵妃的熙和宫就已经很大了，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宫殿都是如此。
未语看见正宫寝殿旁有一处小隔间，雕花的小窗特别素雅，与其他这些嫣红富丽的物件比起来倒显得格格不入。
隔间里面有许多古籍册子，还有很多画，未语随手翻动一本厚厚的春词歌赋集，从底下掉出来一沓手掌大小的纸片。
未语急忙将散落的纸片捡起来，每一页纸片上都简单的画着一只不同种类的鸟儿。淡淡几笔却神态逼真，细看鸟儿的眼睛，仿佛活生生一般。
未语不免赞叹，姨娘娘居然还是位画画高手！她不免认真地一个个欣赏，其中一片画着夜莺的纸上还写了一行字：夜啼思夜夜夜夜夜。
这词句挺奇怪的，应该还有下阙，她正想在其他的纸片里面寻找，从外面进来一位小宫女。
“雁小姐，这里是贵妃娘娘的书间，平日里她不让旁人进来的，只自己打理收拾。”
未语点点头，将纸片整理好放在原来的位置，之后便随小宫女走出去。
“可以去花园走走吗？”
小宫女微笑揖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