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随着发簪的刺入,老妇人再一次发出的惨痛哀嚎,那名女卫也顾不得自己的行动会不会激怒吴名,纵身就朝榻上冲了过来,手中亦是寒光一闪,一柄短剑直刺吴名面门。
吴名立刻将老妇人拉高了几分,挡在自己身前,抵向女卫的短剑。
女卫不敢伤及老太夫人,只能中途变招,改从侧面刺向吴名。
吴名则趁机将发簪拔了出来,甩手朝女卫丢了过去。
女卫立刻如条件反射一般地挥舞短剑,想要将发簪击飞。
然而吴名并非和她一样的武者,从他手里放出来的东西也不像寻常的暗器那样只走直线和抛物线。
于是,剑挥出去了,却没能碰到发簪。
女卫不由一愣。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发簪已先拐弯再加速,嗖地一下钻进了女卫的咽喉。
“呜……”
女卫并未马上断气,一手捂住咽喉,一手继续挥剑,试图在死前与吴名同归于尽。
吴名却轻启双唇,吐出了一个无声的“爆”字。
嘭!
女卫的咽喉立刻炸开了一个血洞。
咣当!
女卫的身体跟着摔倒在地,短剑也从手滑落,与地面的石砖碰出一声脆响。
“呀啊——”
余下的侍女齐声尖叫,有两个胆小的更是眼皮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相比之下,榻上的老妇人虽然满脸是血,痛到流泪,但表现却远没有侍女们那么慌乱。甚至于,当吴名与女卫交手的时候,她竟颤颤巍巍地拔下另一枚发簪,朝着吴名掐住她脖颈的右手就刺了下去。
可惜的是,神识不像五感,不存在方向的限制,老妇人的一举一动都未能逃过吴名的注意。
正好她抬手的时候,女卫已经倒下,吴名一手扣着她的脖颈不放,另一只手迅速回转,在簪子碰到右手之前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放出灵力,重重一捏。
只听“咔嚓”一声,腕骨处便传来了碎裂的声响。
而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外也传来一声断喝。
“住手!”
紧接着,门帘一掀,严衡已带人闯了进来。
老妇人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大叫起来,“衡郎,救我!”
然而话音未落,嘴里就多了一团东西,却是吴名顺手拿起榻边案几上放着的一块凉糕,塞进了她的嘴巴。
看到老妇人满脸是血,腮帮子上多了两个大洞,右手的手腕也软塌塌地垂了下来,严衡脸上却没有露出暴怒或者焦急的表情,反而一脸无奈地对吴名道:“夫人,适可而止。”
“凭什么?”吴名冷冷反问。
严衡只好继续解释,“你我成亲还不到一日,若是她在这个时候意外身陨,很容易会让人误以为是你将她克死。”
“……”
吴名顿时无语。
他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弄死这个爱摆谱的老太婆呢,严衡那边就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真没意思。
吴名手一松,放开老妇人,纵身从榻上跳了下去。
然而不等他走到严衡身边,身后的老妇人便将嘴里的凉糕吐了出来,鼓起漏风的腮帮子朝严衡怒吼,“杀了他,马上给我杀了他!你若不杀他,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子!”
吴名顿时脸色一沉,转身就想往回走,给这老妇人一个“痛快”。
“莫要在意。”严衡赶忙将他拉了回来,“交给我来处理就是。”
说着,严衡朝身后人打了个手势。
一群侍卫立刻冲入内室,将地上的侍女全部捆绑起来。
“严衡,你这是何意?!”榻上的老妇人顿时大惊失色,连昵称都不叫了。
“您老了,也该颐养天年了。”严衡漠然道。
“放肆!”老妇人顾不得脸上的伤痛,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愤怒地拍打长榻,“你和赢氏那毒妇一样,都是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要把你——还有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全都逐出严家!滚!你给我滚!你们全都给我滚!”
“你就让她这么呱噪下去?”吴名不耐烦地看向严衡。
“不喜欢就不要听。”严衡抬手捂住吴名的耳朵,转头向身边的一个侍卫吩咐道,“让吴婆子带几个人过来伺候老太夫人。”
“诺!”护卫领命而去。
吴名撇了撇嘴,又瞥了眼还在长榻上声嘶力竭地哭骂的老妇人,决定暂且给严衡一个面子。
虽然说小人报仇从早到晚,但这个晚上还没结束呢,不是吗?
吴名身形一转,挣开严衡的双手,迈步朝屋外走去。
严衡怔了一下便跟在他的身后,边走边向他赔礼,“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忘了老太夫人最喜迁怒。”
“得啦,你要是真有心,就拿点实际的补偿出来,嘴上说得再多又有毛用。”吴名说得很不客气,心里更是冷笑。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吴名自从知道这句话就觉得它说得真是太对了,如果道歉就能解决问题,这世上哪还会有问题存在!
“我已让人调派新的侍女过去,屋子也会重新收拾。”严衡答道。
吴名顿时生出一直鸡同鸭讲的无奈。
原来严衡所说的补偿压根就不是补偿那几个挨打的侍女,而是面子受损的他!
幸好他亲自过来收拾了那老太婆一顿,若只是转身去严衡那里告状,严衡非劝他息事宁人不可!
吴名正暗暗腹诽,目光一扫,却发现院子里的侍女和暗桩也都被严衡带来的侍卫控制起来,其中还包括把他领到这里的花娘。
吴名不由心下一冷,想到一种可能,马上双眉一挑,扬声道:“站那边干嘛?过来,该回去了!”
身边的严衡以及另一边的侍女们皆是一愣。
“说你呢,叫花娘的那个!”吴名眼睛一瞪,作恼火状。
花娘立刻恍然大悟,赶忙从人堆里钻了出来,跪倒在吴名面前,“夫人!”
“我先回去了。”吴名没再理她,转头向严衡道:“这丫头以后就是我的人,我院里的那几个,你也别给我弄没了!尤其是金角银角,今晚我要是看不见她们,呵呵……”
吴名没说看不到的话会怎样,但严衡却听得背脊一寒,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冒出了老太夫人那张被戳穿的血脸。
刚一进门的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地狱里的罗刹恶鬼。
阴冷,残暴,肆意,张狂。
即使被他杀戮、凌虐的对象是一群羸弱的女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他的脸上也不见一丝怜悯,半点动摇。
但这会儿,吴名却又爱护起了自己的侍女,不肯让他把这些侍女杀掉灭口。
难道他之所以跑到春晖园肆虐,也是为了给他的那些侍女报仇?
愣愕之余,严衡有些难以置信。
但转念一想,严衡便意识到他对“阮橙”的了解只限于阮橙上一世的生平,至于他这个人,他的性格,他的喜好,他却知之甚少,几近于无。
算了,几个毛都没长全的侍女而已,留下也不影响什么。
严衡当即点了点头,“一会儿我会让人把她们送回去。不过,她们短期内是没法伺候你的,新侍女你得留下,别撵走了。”
“行。”吴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脚踢了踢还跪在一旁的花娘,“起来,走了!”
“诺!”花娘赶忙起身。
严衡却伸手将吴名拉住,“我要留在这里善后,就不陪你回去了。”
“没事,有她带路呢,肯定不会走丢。”吴名指了指花娘。
严衡担心的当然不是吴名迷路,而是他故意走失,离开郡守府,但就这一天一夜的相处来看,吴名并没有表现出离开的意图,严衡便决定暂且信他一信,只当是考验了。
“那就好。”严衡松开手,“今晚肯定也无法和母亲一起用餐了,你回去后自己派人向厨房那边要些吃食,莫要饿着肚子。至于你院子里的厨房,也只能等明日再做准备。”
“知道啦!”吴名摆摆手,带着花娘走出院子。
见吴名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外,严衡收回目光,抬手向院子里的侍卫做了个杀无赦的手势。
侍卫们立刻领命而动,手起剑落,将院中的侍女和暗桩全部斩杀。
这些侍卫都是经过训练的熟手,出手时又快又准又狠,愣是没让院中诸人发出一点声响就倒落在地。
但声音可以杜绝,血腥味却是在所难免。
一时间,原本鸟语花香的院落便成了屠宰场,熏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严衡神色不变地转过身,再次回到老太夫人所在的内室门口。
老太夫人所在的内室已被清理一空,里面的侍女全被搬运了出去,老太夫人也不再叫骂,只无力地靠在榻上,阴冷地盯着屋子里出入的每一个人,似乎要将这些人全部记在心底。
严衡没有进去,站在门外,用比老太夫人更加阴鸷的目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原本还在犹豫该让她自在多久,没想到吴名却阴差阳错地帮他做了决定。
有那么一瞬间,严衡甚至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再“晚来一步”。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严衡自己却再清楚不过,重生之后,他第一个想要杀掉的人就是这位老太夫人。
但她是他的祖母,严氏真正意义上的掌控者,如果他不管不顾地将她除掉,严氏的族老以及姻亲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算不杀掉他,也会将他从郡守的位置上赶下去,顺势将皇帝扎入辽东的势力根系清剿一空。
严衡上一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祖母从未将他视为亲孙。早先的时候,老太夫人就想把他母亲嬴氏弄死,让他的父亲迎娶辽东贵女。后来父亲早亡,老太夫人又想把他们母子全都弄死,让自己的小儿子继承严家一切。
好在严氏的其他人尚且对皇帝怀有畏惧,更希望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消除皇帝对他们的疑心和打压,而不是撕破脸皮,彻底开战。
严衡的父亲也处处维护嬴氏,好几次亲自出手,帮她避开老太夫人的算计。
说起来,老太夫人并不是个心机深沉、足智多谋的人,她从始至终都没掩饰过自己对嬴氏的不喜,也让嬴氏从一开始就对她做足了防备。
为了以防不测,严衡出生后不久,嬴氏就将他送回咸阳,交由兄长代为抚养,一直到十六岁才将他接回身边。
然而不叫的狗才最会咬人,跟那个人比起来,老太夫人和他那位叔父也不过就是……
严衡深吸了口气,握紧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