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枝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雅间的动静,她把清月秋月二人打发回屋,托修竹伪装成上菜撤盘子的小二,三不五时的就进去一趟,看看那几个人在聊些什么。
黄袍子几次被打断讲话,终于忍不住了,腾地一声站起,冷冷的注视着又一次进来的修竹,道:“小哥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到底有什么事情,和咱爷们说说呗?”
修竹后槽牙一紧,忙陪着笑脸,把俏枝教他的话复述给他们听:“几位爷,您在我们这儿可是贵宾级待遇,我这不怕您吃不好喝不好才特意过来看看嘛,您要是不喜欢,那我下次就不来了。
黄袍子犹在怀疑:“贵宾级待遇?”
“对对对,因为您几位点的菜都是本店特推菜,然后消费也高,所以才把我拨给您专门为您服务的。”修竹笑容灿烂,“您几个不用管我,该吃吃该喝喝,就当我不存在就行了。”黄袍子和其他几色袍子对视一眼,都琢磨不透修竹话里的深意,他烦躁的挥手,直接走过去把修竹赶到了外面,冷声道:“我们几个不喜欢有外人看着吃饭,你不用过来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得嘞!”修竹喜气洋洋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黄袍子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缓缓的转过身,眉头紧锁:“看来那娘们还有两把刷子。”
一个从上菜伊始就不停往嘴里塞菜的灰袍胖子听到这句话,艰难的咽下嘴里油亮的肘子,含糊不清的道:“大哥,这娘们是看出来我们不是善茬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黄袍子恨铁不成钢的粗声道,“你以为那娘们和你一样?就知道傻吃傻喝?今天真不应该带你来!那娘们又不是个瞎子,难道还能以为我们是真客人?早就知道我们是来砸场子的!那菜单估计就是现换的!”
胖子被训得有些委屈,默默的又拽了个鸡腿啃了起来,倒是绿袍子替他说了句话:“大哥,你也别和他置气了。”他摸着小胡子,“令弟不一直是这么一派天真的样子吗?说不定,他觉得那小寡妇长得好看,还想着要和那小娘们发生点什么呢!哈哈哈哈哈”
被称作大哥的黄袍脸色当即就难看起来。冷淡的瞥一眼小胡子,随即坐下不发一言。
胖子见他神色冷漠,讨好的夹了个鸡腿给他:“哥,吃!”
绿袍子见此情景,笑道:“令弟果真最疼爱大哥,这不唯二的两个鸡腿都被你俩包圆儿了。”他身边的一个墨绿色衣袍的笑着接口道:“是啊是啊,不过咱几个都是来谈事儿的,这鸡腿呢谁吃都一样,是吧?”
绿袍子闻言,淡定的摸着自己的两瞥小胡子,笑而不语。
看着仍在埋头苦吃没有反应的弟弟,黄袍子有心想要发作,可碍于其他在场,只能默默的咽下哽在胸口的这团气。
他娘就生养了他们兄弟两个。因着弟弟出生时,家里的条件已经不错,所以自小便溺宠着,直到弟弟成年也还是如此,他那时候刚接手了家传的酒楼,每天忙酒楼的事情还忙不够,哪有时间看顾弟弟?等酒楼逐步走上了经营正轨,他才发现弟弟已经被宠成这幅样子了。
他弟弟的这幅性格,说好听了,叫一团天真、不识人间险恶,说难听了那就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傻子。他有心想替父母管教,可弟弟却总是受不了严苛的教训,半途而废,这次他本不想把弟弟掺和进来,可无奈弟弟自己想要见见世面,又一直和他打包票说,肯定不会添乱,这才把他也拽了进来凑个人数。
本指望着弟弟通过这件事能稍微明白点他这个做哥哥的良苦用心,没想到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仿佛他们这几天说的计策与他无关一样。
他冷冷的看着依旧低头吃肉的弟弟,如果目光有实体估计早就把弟弟扎了个对穿,可惜他的目光显然不具备这个功能,所以他的弟弟仍旧吃得呼噜作响,油光满面。
算了...不急于一时。他默默的运气,发愁的盯着碗里的鸡腿,不管怎么说,最起码弟弟还把鸡腿分给他了...眼里还有他这个哥哥,是吧?比起那些个被宠坏了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不知好了多少...
他还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他对面的弟弟突然呼啦一下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拿了块方巾擦了擦嘴,道:“大哥,我去下厕所,一会就回来。”
“...去吧,去吧。”他突然心累,估计自己弟弟就顶在这里了,还是不抱希望比较好,这样还能给自己带来点惊喜。孩子要慢慢教,随他去吧,唉。
弟弟小心翼翼的挪腾了出去,站在门口又冲着众人笑了下才推开门走了出去,但他并没有走向走廊的深处,而是毫不犹豫的下了楼梯。
“掌柜的,余掌柜!等一等!”他隔着老远就看见俏枝和那个舞剑的公子往门外走去,连忙跑几步叫住他们,“等等我!”
“嗯...你是?”俏枝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你是...楼上雅间的客人?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见俏枝认出了他,他笑得惊喜,被肉几乎挤没了的小眼睛四下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白简身上片刻,才又转回了俏枝脸上:“余掌柜,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不知能不能...”见俏枝皱起眉毛,他好像才明白自己的突兀,于是笑得更加和善,诚恳的补充道:“我姓李,名盼。楼上雅间里穿着黄色衣袍的是我哥哥,我来找余掌柜...确实是有事情要告诉你,我没有恶意的。”
“李盼李公子。”俏枝点点头,依旧深皱着眉毛看他,“公子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店小,实在找不出多余的雅间供您与我说话。”
这人看起来胖的喜庆,像是没什么心机的样子。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是不是被派下来打头阵,迷惑视线的?她越想越觉得不能与他久待,甚至都不想站在这里听他讲话:“李公子,不如这样。我这边事情的确很多,您和我身边的这位白公子说说怎么样?放心,他也是半个掌柜,如果您对我们酒楼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大可和他说,与他说与我说都是一样的。”
李盼摇头,继续诚恳的注视着她,道:“余姑娘,我真的没有恶意。”
“余姑娘?”白简玩味的接了这么一句。
“额..”李盼这才发现自己失言,“是余掌柜,余掌柜。我是真的有事情要说,没有雅间也没关系,我们找个僻静点的地方也成。”他指了指大厅嘈杂的人群,“这里...人多口杂啊。”
俏枝还想拒绝,余光看到白简冲她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听下这位李盼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好吧。”俏枝扁扁嘴,斜看了白简一眼才对着李盼说道,“李公子,你随我来。”
李盼跟着他们绕到了后院,关上了门,大厅的嘈杂便听不清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注视着白简和俏枝,因为他即将说出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
“余姑娘,白公子。”他还是开口了,“抱歉,我们并非普通的食客。”他偷偷的观察着俏枝的神色,果然,她神色如常,连一丝惊讶都没有,他突然对接下类的话有些难以启齿的羞涩,但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他看着俏枝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
“我哥哥是鄢陵境内一家酒楼的大掌柜,雅间的其他人...除了我,也都是鄢陵内大小酒楼菜馆的老板。我们今天过来,其实是看不惯姑娘你开了酒楼,担心抢了生意,所以想要来砸场子的。”
他低下头,似乎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很费他的体力一样。俏枝听他说完这段话才有些惊讶的和白简对视一眼。
这...是什么套路?难道是假意投诚?那也不至于全都说出来啊...难道是发现自己已经露馅,又被白简那一手剑惊到,所以决定不再搞事儿了?怎么想都想不透,俏枝索性停下来不再继续,等着看李盼还会说些什么。
李盼低着头,目光紧紧的胶着在俏枝的鞋子上,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和俏枝说这些...之前他明明只是想在事了之后,用自己的小金库贴补她一些的。
他自小被父母宠坏了,再加上家里有点闲钱,哥哥也是个能干的,所以他虽然平时显得有些傻气,但实际上却比谁都明白,知道他哥哥还有那几个酒楼的老板做得都是错的,都是不能广而告之的腌臜事。
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懒散惯了,又一直生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即便知道了这些,也只能默默的在心底哀叹一句,然后继续吃他喜欢的鸡腿,他本该这么做的,就像之前也没有管过悦来酒楼的前任掌柜...他这次也不该多管闲事的。
想到了悦来酒楼的前掌柜,他抬起头,对俏枝道:“余姑娘,我劝你...还是赶紧想个办法转行吧。这鄢陵的酒楼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多一个你出来。”
李盼看着她,目光犹豫而躲闪,可最终还是坚定下来:“我...很欣赏你还有白公子。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
“闪失?”俏枝仔细的品味着这两个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李盼,“你是说...这里之前的掌柜,出了什么闪失?”
“啊...唉。”李盼叹口气,转身关严了门,道:“余掌柜真的要听?”见俏枝和白简点头,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好吧,那我便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二位,希望二位能看在我的份上,仔细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