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将军不像是追名逐利的庸俗之人,我只是觊觎登煌联盟的一席盟主之位,不知道与将军有何争抢?”姑苏伏勒住了马缰绳,也控制不住马匹原地碎步稍有移动,他的座下马只要再往后退几步就会掉下瀑布,河流已经变得湍急,瀑布的威力自然不言而喻,往下看根本不见底细,水花的颜色和拍打的声音一直在干扰着他。
“我本不想杀人,只是放你走,你必定会回去找梁华罡,到时候我又会惹上麻烦,如果你死了,我也好回去交差,带走我的人。”唐栎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时刻准备着杀人的心,双目无神的他就像带着一块面具,面具下的他又如何能被人看得清楚。
姑苏伏算是认栽了,自第一次看到唐栎来土城时所施展的招数,他便感叹到对方的武功进步神速,自己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然而最可怕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梁华罡竟然和唐栎说好了,如今唐栎确定要拿自己的命换他要带走的人。
纵是拼命一搏,哪怕真能杀了唐栎,自己也再回不去登煌城了,部队溃散,土城的五百人又能做得了什么,他不再想要什么名利,就像现在慢慢体验威胁的逼近,他才明白什么是最重要的。
姑苏伏终于露出坦然一笑,而后猝不及防蹬了一脚,脚踩在马背上往后一跃,整个人像飞了出去,随着瀑布的水花一下子没入了水中,但唐栎只听到水花的声音,没有了瀑布,林子里依然宁静。
急促的马蹄声才刚刚赶到,宇文震威看到了唐栎,还有一匹无人之马。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探子送来临时情报是用纸写的,你与姑苏伏应该无冤无仇,何故要加害于他?”宇文震威语气平复了许多,他用着最平常的口吻向唐栎提问。
唐栎还不敢完全放松,思绪了许多事情后才发现宇文震威对他说了些话,自然是听不清楚,宇文震威只好言简意赅地再说一次:“为什么要杀他?”
唐栎没有回答宇文震威,只是用手搭了搭他的肩膀,片刻后放了下来,自己一个人踢马离开了。王商、杨鸠和谆卓三人早就整顿好部队等待唐栎从树林里回来,唐栎确认了那些没头绑布巾的士兵都死光了,也不处理战场,回头再看了一眼,毫无情感地说了个字:“走。”
“唐……唐将军。”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唐栎回头一看,原来是宇文震威喊了他的名字,毕竟这里人多,唐栎不好不理他。
“何事?”
“山贼灭了,我和我的弟兄们都换回了自由,不想再过打打杀杀的生活了,所以在这里,就此告别吧。”宇文震威说这话的时候也有点担心,“况且我有一个朋友,他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善良。”宇文震威很想知道唐栎是什么反应,没准他突然发飙会杀了自己呢?
唐栎很引人注目地呼吸了一口气,应了一句:“自便吧。”宇文震威的情绪突然低沉了一下,只见唐栎不再停下来,大部队也跟着他离开了。
回去登煌城的路变得尤其漫长,长得足以让唐栎想到了很多事情。天空风云变色,终于给大地带来了一场畅酣淋漓的大雨,雨水拖慢了军队的步伐,泥土被水冲刷得泥泞不堪,上千人找不到一个躲雨的地方,干脆继续行军,只希望老天爷能网开一面。
唐栎心里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的,他没有祈祷天气会变好,哪怕是打了个雷劈中了自己,也是合情合理的。
雨水洗刷不了所有人的身心疲惫,极度疲倦的他们终于熬到了头,在昏暗模糊难分日夜的野外看到了登煌城肃静的面孔。
唐栎的心情沉重,就连登煌城打开城门的声音也变得尤其沉重,梁华罡第一时间让军官把唐栎带到了身前,顾不上料理其他事务,给唐栎斟了一杯热茶,说:“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了,闯荡江湖,每个人都需要经历各种不同的事情,会遇到无法辨别好坏的情况,甚至做出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人都是这样,但越是这样,就越容易看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唐栎根本没心思去喝茶,他把兵符放在了圆桌上:“我把你想要的东西还给你,烦请你也把我想要的东西还给我。”
梁华罡没有很急迫要收回兵符,他看着唐栎,说:“我会放了他们三个的,只是镇幽谷的谷主颇为贪心,谈很想要霸占两个位置,一个他自己用,一个给他的弟子樊棋心用,你也该清楚,两个盟主是一伙的,那对登煌城以后的管理有极大的负面影响,所以我想让你跟他谈谈,他提及过你杀镇幽谷弟子的事情,毕竟是这些弟子有错在先,我听得出来那位谷主完全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你若愿意,可以去客厢,他们为了这次的盟主席位,都亲自来到登煌城了呢!可有诚意了。”
唐栎在梁华罡慢条斯理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一直在瞪着他,一环扣一环的理由让他抽身不得,唐栎实在是厌烦了。
终归是走到了这一步,再不走下去就会前功尽弃,唐栎站起了身转身离去,一句话也不多说,开了门就走了。
外面的雨水撇了进房子,风轻轻而帘摇摆,同样看着没有月亮星星的天空,樊湘隐却显得并不是真正在意天气的变化,他正和樊棋心喝茶聊天。
唐栎的步伐已经让他们猜出来了,樊棋心一脸爽笑,没看到唐栎本人就第一个走到门口迎接,唐栎对樊棋心的行为还是颇觉耐人寻味,但他此行并非来找樊棋心,而是找樊湘隐。
一个盟主的席位居然可以令镇幽谷的谷主亲自前来,不知道是权名威力或是另有预谋,他对此也是闭口不言。
风雨始终挡不住唐栎的步伐,樊棋心非常热情地迎接唐栎,唐栎才跨进门口,说:“我想与谷主私下谈一谈。”樊棋心也没说什么,赶紧请了唐栎进去,自己顺手关了门。
“棋心别的都好,就是心善。”樊湘隐指出了樊棋心的一个特点,对唐栎指手画脚比了一番。唐栎微微一笑,道:“心善没有什么不好的,那是一种失去了就很难找回来的东西。”唐栎也是心有感慨,毕竟这番感慨已经无人能看清读懂了。
樊湘隐并没有意会到唐栎是沉浸在自己的像法之中,他接着说:“那样的人成不了大事,”他说话很会抓重点词,后面半句的“成不了大事”已经囊括了樊湘隐对樊棋心的所有看法。
唐栎不想再多话,他已经没有心思跟别人说这个那个,他只想快点结束对话,然后回到房间好好睡一觉,再到明天继续想办法。
“我们都是聪明人,长话短说好了,我想让梁华罡空出两个席位给镇幽谷,一个我来当,一个棋心来当,我知道棋心根本不适合当,所以我向梁华罡推举了你。”樊湘隐是个极度细心的人,他对替他工作的人都非常严厉。
“然而这回是先占着,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是镇幽谷的人,要站在镇幽谷的立场上看事情,所以棋心不过是临时占位置的人,而你是真正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近周折才能让状况形成如此,只要你愿意坐上这个席位,镇幽谷的地位也就基本能与登煌城平起平坐了。”
唐栎是看不惯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完全违背了梁华罡创立登煌联盟的制衡目的,脸色一沉,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想先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多半是冒着风雨赶路,得好好沐浴热洗,免得得了伤寒。”
樊湘隐权当唐栎是答应了,让樊棋心送了他出去。唐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早有梁华罡派去婢女烧了热水、送去衣物,唐栎只想把婢女赶了出去,让房门紧锁,自己一个人好好享受热水泡澡的舒服,不再受别人打扰。
当泡澡过后,外面的风雨是越来越大了,唐栎坐到了圆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差,才送到嘴边,发现茶是热的,顿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恰恰是那个婢女端着一些热好的饭菜走了过来,她看到唐栎开了门,心情好极了。
“将军,几日里舟车劳顿,梁大人吩咐下来要奴婢把将军照顾好,这热饭菜不算丰盛,但也是要吃一点的,如果将军实在不想吃,就喝点姜汤吧。”
唐栎看到了婢女头上的发丝乱了一些,雨水也打湿了她的头发,再细看她的脸庞,看起来比自己更像是刚从风雨里回到家的人,一手拿着木柄,一手托着食盒底,生怕里面的饭菜翻了似的。
“那你进来吧。”唐栎让了个位置,婢女点头走了进去,唐栎只把门关好,看着婢女将五道菜肴一一端了出来,上面还冒着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