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溟面色沉重,只递过来一条面纱:“戴着它,不要摘下来。”
这颜色……
“我能不能,不戴这个啊?”
向夜阑小心翼翼的试探,“实在不行,我临时扯下来一块布也行,这个颜色,有点……有点太张扬了。”
她真是瞧见这个粉到极致的桃红就忍不住头疼,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直男一般审美不如意。
偏偏秋溟浑然不觉向夜阑对他审美否认的有多委婉,只是皱了眉头,劝说向夜阑不要任性:“时间紧迫,来不及了,实在不行,本候还准备了别的颜色。”
那名西夏侍卫呈上来了一摞颜色各异的面纱,看得向夜阑面色一僵。
好家伙,这颜色各异,指得是颜色各自奇异?相比较手里那条宛如中毒一样的绿,消毒水一样的蓝,向夜阑甚至觉得手里这条桃粉色的帕子眉清目秀,甚至还挺出彩的。
“要不就,就这个挺好的。”
向夜阑做了做样子,在一摞面纱里翻来翻去,竟有了意外收获——竟还真有一条其貌不扬的黑色面纱被她找到了。
她当即选中了这条黑色面纱,对比之下,向夜阑感觉自己看到了天仙!
系上面纱以后,向夜阑发现不仅秋溟来的早了许多,连出发的时辰,都比原定的要早了许多。
薄昭旭一向把秋溟当作没什么自知之明的毛头小子,欣赏归欣赏,但不影响他觉得秋溟是个毫无影响的小孩子,平日里毛毛躁躁的,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偏生秋溟今日一改往常的顽劣,竟有几分事态紧迫下的郑重,心思缜密如他,如何能不在意。
薄昭旭回过身瞥了一眼身后的秋溟:“侯爷究竟瞒了什么事?”
“没什么。”
秋溟匆匆的将这话题盖了过去,忍不住催促道:“先上马车,本候待会再与你们解释就是。”
连向夜阑都觉得反常。
她与薄昭旭先一步上了马车,等候片刻,秋溟才看着腿脚有些不便利的登上马车。
“老东西不知道闹的哪一出,要来旁看今年的品花大会。”秋溟很是不逊的冷哼一声,“估计是心里明白自己时日不多,想多瞧瞧热闹吧。”
向夜阑好奇地歪了歪头:“老东西?”
“老国君。”
秋溟解释的十分不情愿,仿佛他口中的这位西夏国君只配得上老东西这么一个称谓,至于别的,都无用。
向夜阑隐隐觉得出这位老国君就是让秋溟如此急躁的罪魁祸首,但究竟有何关联,不了解其中缘由,也很难看得清。
“侯爷究竟瞒了什么事儿,也该直言了。”
薄昭旭问得直白。
他与秋溟本就没什么需要虚以为蛇的关联,不过是冰冷交易,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能让那老东西看到她的长相,否则定是要出乱子。”
秋溟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向夜阑的面容,尽管向夜阑能体会秋溟眼中怒火并非面向自己,但仍有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很是不适。
薄昭旭未给他留下什么缓和心中怒气的功夫,直接便问:“二者之间,有何关联,才值得秋侯爷如此介怀,甚至……有些惧怕?”
秋溟眼中究竟是何情感,薄昭旭再是清楚不过。
是害怕、担忧、恐惧。怕得是什么?失去。
在向夜阑曾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里,就算他将情绪掩藏的很好,但他对于失去向夜阑的这份恐惧,就这样留在他的眼里。在遇见向夜阑之前,他薄昭旭就不知何为凄惶二字,更不知明知会失去的东西,为何要搏命去争,与天争,与地争,与命数去争。
秋溟捂着心肺处咳了两声,笑意凄清,他兀然从马车的暗箱中取出一张画像,铺平在两人的眼前,笑问:“四王爷觉得这画上的女子,会是谁?”
画像上的女人温柔婉约,正在为自己佩戴一朵绢白小花作装饰,向夜阑仔细一瞧,这姑娘与自己竟有几分相似,但也仅有些许相似而已,况且她绝不可能有这般文静的时候。
纵然觉得只有几分相似,薄昭旭仍是答了声:“像她。”
“这画像上的女子,也是个华国人。”秋溟神色凝重,指了指画像中女子脚旁不起眼的几个墨点,“这是血渍,如何溅上去的,本候也不大清楚,本候只知道这画像上的女子是老东西同母异父的姊妹,已经去世了好些年了。”
向夜阑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一拍手:“你说那位莫家小姐?听说命数曲折,也是年纪轻轻就遇难了。”
这是她从薄昭旭那听来的,但关于西夏国君的这段过往,本就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就算是华国百姓,也多多少少有听闻过。
“是她不错,这老东西……”
秋溟篾然嗤笑一声,“旁人许的不记得,但王爷应当有印象,早在许多年前,华国先帝是允许异邦人来在朝中任命的。”
“是有此事。”
那时薄昭旭尚且年幼,对朝中之事无法知晓太多,但也知晓朝中曾有不少异国大臣,但自某件不成文的事后,便废除了这项规章,彻底禁止了华国人之外的人士在朝中任命。顾言晁如何混入其中,又是后话。
他似乎隐隐想通了其中关联,神色冰冷:“当时坑害莫府全家的,是西夏人?”若真是如此,秋溟如此紧张,也说得通。
“谁能想得到呢,仅凭他一个不起眼的九品县官,就让华国废除了从古延续至今数百年的规章,这老东西,从来就不是什么可怜人。你,我,所有人,都被这老东西骗了,要是世人都知晓他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敢染指,还会觉得他可怜么?”
秋溟话里话外无疑是对这位国君的憎恶,但不知为何,他对西夏国君的迁怒,好像更多是因为这画像上女子的长相。
“也不尽然,你我都没有办法左右旁人的看法,不对……”
向夜阑困倦之中惊坐起,当真是咸鱼了太久,差点忘了自己的本职,忙问道:“秋侯爷,你这马车上有没有纸笔?你一会说了些什么,我好记下来,不记下来的话,我很容易会忙忘记的。”
……
秋溟脸色一黑:“如此见不得光的事,倒还不至于要千古流传下去,你们知晓就好,不必记得一次不错,本候还没有如此碎嘴。”
而薄昭旭一眼便看出来了自家王妃打的是什么主意,将人揽回到了自己的身侧,道:“本王记忆力好,替你记着。你只管听就是了。”
向夜阑顿时心情大好,向薄昭旭竖起大拇指——果然,这就叫做专业!
薄昭旭又道:“侯爷说所有人都被他所欺骗,是何意?难不成是这其中,还有着什么隐情?”
“城中百姓虽因老东西的暴戾行径苦不堪言,但又时常念及他如传奇一般坎坷的经历,时常是忍不住同情他遭爹娘抛弃,被亲人背叛,不得不平定叛乱,才酿成了今日的暴戾性子,叫什么——有情可原?”
秋溟疲倦地往马车上靠了靠,尽是嘲弄之意:“可要是本候将他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告诉那些百姓,其实当初那场叛乱,本就是他一手挑起来的呢?”
闻言,向夜阑着实是打了个寒颤。
其实这位西夏国君的所作所为与老皇帝被顾言朝操纵后所做的事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老皇帝在位的大半岁月,还能称得上是对得起家国百姓,也从来不曾残害过无辜女子。
但就算如此,京城百姓谈起老皇帝,还是叹他糊涂,骂他任人唯亲,而这位西夏君主,时常被人同情是因年少经历才会如此,话锋一转,指着也变成了同情。
秋溟接着说下去:“当初西夏国内乱,本就是他一手挑起,为避风头,才千辛万苦的逃到了华国去,之后的事,倒与坊间所传,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当时掳走那莫家小姐的,也的确是那位县官,只不过将人掳走之后,那莫家小姐便下落不明了。”
说是下落不明,其实是被那县官转手送给了已经登王称帝的西夏国君,而那西夏国君也承诺得极好。
他道这县官毕竟是替自己背负了不少骂名,所以将这县官悄悄引渡回了西夏,另封了朝中官职给他。
秋溟知晓这些,正是因为这县官还活着。
“就算再怎么瞒着,那莫家小姐还是知晓了日日凌辱自己的西夏国君,便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天不遂人意啊……”
他甚至感慨的笑了笑,好像后面还有什么更重的筹码压着,向夜阑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把《逸闻》的市场拓展到西夏国来,这,这得是多好的头条!虽说这头条很容易当日发表,隔日砍头。
秋溟所言也的确未让向夜阑失望:“那莫家小姐发现自己怀了亲弟弟的子嗣,彻底不堪重负,寻了短见,若无意外,这画像上的血点,就是她的。”
这西夏国君,还真是个老变态。
向夜阑忍不住去猜测:“既然这西夏国君能把黑的事都搅成白的,那在这件事上做些手脚,应该不是什么问题,莫小姐未必就是寻了短见,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