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阑顿了顿,望着本该是窗子的砖墙处,佯作感慨的长叹了一口气。
“毕竟牵连了这么多的人,我也不敢不当回事,所以去年,专程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瞧了瞧——这,问完以后,我差点直接寻了短见!”向夜阑又同情自己的摇了摇头,“算命先生说我是因为前世欠债,这辈子只能靠克亲眷来偿还,时至如今,还欠下了两三条人命呢……”
付家老爷与夫人被向夜阑哄得是一愣一愣的,几乎是全程随着向夜阑一起感慨这命运曲折,着实可怜。
但万万没想到,向夜阑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二位也是不知道,我们家穷,本来就没几口子人,如今全被我克死了,我一个人活着,的确也没什么劲儿,可偏偏这冤债欠着,这辈子还不完,岂不是还要轮到我下辈子?若是能嫁给令公子,没准儿我这下辈子,就不用再愁这些了。”
向夜阑欣慰一笑,好像真有这么一出的事儿似的。
但那付家老爷就没有如此“欣慰”了,他甚至称得上倒霉,本就身体不好,听了向夜阑把他也算了进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梗死过去!
他依靠着自家夫人才勉强站稳脚跟,仍有些嘴硬:“胡说,这世上哪有人能有这样的命格,你这姑娘,满口谎话我倒是看出来了!”
向夜阑着实无奈——怎么说的跟她不对一样?
难道是她自己上赶着想要到这儿来的?
“信与不信,您自行定夺就是了。”向夜阑坦然地向后靠了靠,“怎么说呢,我是真的无所谓,能了我这一桩心愿,真就不是坏事。您要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直接改口,叫您公爹了。”
……
付家老爷的脸色难看得跟熟透了的李子似的,他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就说明他已经相信了向夜阑这个荒唐的骗局,连付家夫人都扯了扯他的衣袖,望他三思:“老爷,看来有些事,真就强求不得,要么,要么就算了吧。”
向夜阑差点绷不住自己的笑意,果然还得用封建打破封建,用迷信来打破迷信。
好说歹说,这两人总算是断了让向夜阑陪葬的念想,自顾自的开始议论旁的事。
“这消息传给那向家老板也有些日子了,怎么除了说要考虑的回信,就一点动静儿都没有?难不成,他们就一点也不在意这孩子的死活?”
付家夫人看看屋外,又看了看在悠然“旁听”的向夜阑,心中五味杂陈。
这姑娘的心态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儿。
“谁知那向风打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明知这孙氏是我付家买来的儿媳,竟然还敢帮那孙氏开脱,还说什么,说什么要退还礼金!现在这些小年轻,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这哪儿是礼金的事?明明就是坏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付家老爷整个人都散发着陈年僵尸的迂腐味儿,未把他钉在棺材板子里,真是难为他将这些糟粕思想贯彻至今。
向夜阑只在心里嫌弃了他两句,那付家老爷便如觉出了什么似的,狠着心咬了咬牙:“他向风要是真不管自己这儿子,那也只能算那孩子命不好,摊上了这样的爹。而这女子,断不能留!”
向夜阑是如何都未料到,付家夫妇打消了用她陪葬的念头,也仅仅是打消了这一个念头而已。
至于灭口这件事,二人从未放弃。
付家老爷这一次索性不再与向夜阑啰嗦,一指粗细的麻绳被他缠了一圈,勒在了向夜阑的脖子上,双手微微颤抖,仍咬牙:“这女人,留了是个祸害!不管那向风来不来换自己这儿子,都是个祸害!”
被人逼到绝境,向夜阑就是再担心自己的伤口,也要拼力一搏。
但大多是徒劳,甚至还挣开了腹上的伤,痛意使向夜阑蹙紧了眉头。
向夜阑的视线因缺氧而逐渐模糊,只见眼前一红,便只能看见些模糊的重影儿。她奋力睁大双眸,也未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格外清晰的,只有付家夫人尖锐的喊叫声。
“薄昭旭,你终于来救我了?”
向夜阑露出了一个浑噩的傻笑,靠身前的男人支撑着即将倒下的身子,透过晦暗不明的白光,向夜阑依稀瞧见他似是皱了眉,大抵是不喜她这样的称为。可怔了良久,还是答了一声:“是。”
片刻的安心让向夜阑得到了短暂的安宁,她捂着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口中喃喃着:“你真好。”
……
“向夜阑,你大多时候,都是在令人讨厌。”
秋溟对于被向夜阑认错这一点格外的不满,但他对向夜阑发牢骚这件事,仅有可能出现在向夜阑听不到的时候,比如昏迷过去的当下。
他估摸了一下向夜阑的重量,很是轻易地就将人抱了起来,脸色通红的在心里反复嘀咕:“好轻。”
虽说这人从始至终都未察觉出自己的脸是红的,但面对伏地做小的付家夫人,秋溟当即换了一副凶恶面孔:“向家那孩子,被你们关在哪儿了?”
“在,在后院的老香房里……”
付家夫人面对秋溟时竟是闭着眼的,她委实不知该看哪儿好,直视秋溟的脸?这不成,她没有这个胆子。
望向地面?
付家夫人手上还有一滩温热的血水,刺鼻的血腥味儿令她头疼脑胀,但更令她为难的是但凡一睁眼……
她就会看到付家老爷血淋淋的头颅。
“本侯不懂你们这些老东西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但杀人,一准是有恶报的。”秋溟面不改色地踢了一脚那一团恶心的东西,“你们未得手,但不影响你们有恶报,从你们动了这念头开始,就该死!”
付家夫人对付家老爷的人头滚进了自己怀里这事儿浑然不知,只是反复的感谢秋溟的劝告:“您说得是,说得是!是他该死,他不该动这些邪心,真是个该死的老东西!您大人有大量,甭与他一个死人计较。”
“本侯怎会如此小气呢。”
秋溟冷嗤一声,竟还有些阴阳怪气。
“说得再多,无非是想让你清楚,本侯绝非是好惹的人物——逼急了,本侯什么事都做得出。你若想报官……本侯爷担得住,你自行决断就是。”
“侠士这说的是哪的话,是他自己做出了不是人的事儿,活该就有这么一劫,让我去诉冤?”付家夫人假惺惺的哼了一声,“那我这老脸可往哪搁去!说到底,就是命数到了,侠士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
付家夫人的嘴里哪还说得出半个不字,她听着脚步声,确定秋溟所带来的人都已经尽数离开了,方才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下那颗血淋淋的东西,还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这本该是等着向夜阑的。
但他原本是瞪着谁的,已经不大重要了,付家夫人伴着哭腔哀嚎一声,便压着这血淋淋的球儿晕了过去。
秋溟抱着向夜阑远离了这是非地,在门外驻足片刻,等着手下人把向长恒带来。
“本侯的确是让你们将人提来不错……”秋溟望着万般实在的两个属下,只觉哑口无言,“莫不是本侯平日里对你们太过严厉了?”
他的确随口吩咐手下人,把向长恒提来,但秋溟着实不懂这两人怎么就真拎着向长恒的衣领,把人“提”了过来。
两名西夏侍卫笑着打起了马虎眼,虽不回答,但也是通过行为对此事做出了答复。
“这孩子,是送回向家去么?”
其中一人将不哭不闹的向长恒提得更高,简直就像是一只被随手抓起的猫崽。
秋溟却是觉得他这问题十分可笑,反问道:“不送回去,你来喂他吃饭,照顾他吃喝拉撒不成?”
那名西夏侍卫哑然失色,这显然不是个合适的主意。
“把这孩子送回他父亲身边。”
秋溟望了一眼怀里的向夜阑,本是一抹晦涩难懂的柔情,可向夜阑是个不识趣的,纵然晕了过去,还是时不时叫上两句薄昭旭的名字。
“直呼皇嗣名讳,这女人有几条命,都不够她喊的。”
他这人又在属下的面前诠释了何为华国人口中的“公报私仇”,但若要那几名西夏侍卫来说,就算此时把向夜阑丢在这儿,或是如何,都无关痛痒。
“侯爷,您就别顾着这些了,人带回去以后,总有慢慢相处的时候,趁着年轻,该忘的都能忘!”
西夏侍卫似是在催促秋溟些什么,引来了另一人的附和:“属下也认为,是该如此,当下还是尽早归国为好。如今华国出了事儿,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况且,您都跟华国天子禀了要回京的事,不好再拖下去了!”
作为异邦人,秋溟在华国待的太久,必然要引起老皇帝的怀疑,而西夏天子对他的监视,也让秋溟的处境变得艰难。
他此时启程,至少足以让自己身处无忧的境地。
“闭嘴。”
秋溟极其不满的训斥了自家手下一声,竟比平时还要严厉三分:“没看到向姑娘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