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阑单单望了一眼窗外,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了。
她因顾虑而停下了动作,但楼外的侍卫,似乎没有就此作罢的打算,正犯嘀咕:“宁姑姑教训的是,可这人——确确实实是紧随您其后走了进去了,这要是出了事,咱们就得一块担着!就劳您走一趟,去叫些人手。”
“办事不利。”
宁姑姑极其不满的发起了了牢骚。
眼前忽的出现了一抹火光,向夜阑下意识地探出了半截儿身子,这时竟也望了自己会恐高这件事。
面对新鲜的“热点”,向夜阑从来都不会停滞不前。
武梓熙曾经在顾府所处的院子处,燎起了一抹黑烟,浓烟下正是星点火光,正是南谌当时与向夜阑所协定的“闹出点动静”,来吸引注意力。
而门外的侍卫也在仓惶下拿定主意:“宁姑姑,您去看看怎么回事,我和徐策先去楼上看看人还在不在,这事儿可绝不能让大人知道了。”
向夜阑的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注意力也被拉回了此时的窘迫境地,以这望星楼的高度,摔丢整条命是不至于。
但半条命,就不好说了。
可向夜阑一时间,也未找到什么其他的出路,正想咬牙攀爬下去,便在院墙边瞥见了薄昭旭的影子。
她因畏高,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是白花花的,唯独薄昭旭的影子真切而清晰,连嘴型所说的“跳下来”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至于向夜阑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望星楼外的两名侍卫大抵已经赶到了二楼,逐一排查向夜阑的去处。
她认了!
向夜阑将那几封形迹可疑的书信揣到了自己的怀里,秉着对薄昭旭的信任,心一横就跳了下去,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顾言晁未写完的回信。
运气好,薄昭旭在下面接着她。
运气不好,薄昭旭为她收尸来。
……
向夜阑惊觉自己这么一跳,是半点儿痛意都没有,就像是平平稳稳的栽在了救生垫上,让人松了一口气。
可她还是不敢睁开眼,只好抱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瑟瑟发抖,生怕这么贸然的一睁眼,惊觉自己正飘在半空中,地上则瘫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本体,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时局紧迫,薄昭旭也未急着让向夜阑睁开眼,而是带着人先一步翻出顾府,让徐策为首的侍卫们扑了个空,望着书房的窗外狐疑不已。
这时,薄昭旭方才“不怀好意”地对着向夜阑的脖颈吹了口气:“怎么,还不敢睁眼?本王怎么记得,猫儿都是不畏高的?”
向夜阑心琢磨,以她的幻觉而言,绝对不会出现这么欺负自己欺负得如此标准的一个薄昭旭,而且还能把自己气得不轻。
她尝试着睁开眼,发现薄昭旭正望着她笑,颇为得意。
“王爷还真有闲心,还拿我打趣呢。”向夜阑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两句,又嗔怪问:“你在这做什么?”
总不可能薄昭旭和自己心有灵犀,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会在这捅娄子。
“还不是你自己干的好事?本王想了想,自己只擅长应付聪明人,像你这样的,时常措手不及。”
薄昭旭揶揄两句,颇为鄙夷地蹙起眉:“顾老夫人要向陛下诉冤,陛下不愿理会,便让本王来善后。”
“她哪儿冤了!”
那明明就是“实至名归”。
不过向夜阑忽然反应过来,薄昭旭自称擅长应对“聪明人”,而不擅长应对自己——这好像也不是夸自己啊?
这明显就是在说自己傻啊!
“不要动。”薄昭旭揽住她的腰,“你若闹下去,又要扯开本王的伤口了。”
然他更多的是对向夜阑的迁就,两人胡闹了片刻,薄昭旭便将人放了下来,有意无意道:“本王这人有些偏好,帮你,不帮理。”
薄昭旭忽然打量了两眼,又将自己的外衣穿在了向夜阑的身上,发带替作腰带系起,便遮住了那身颇为可疑的丫鬟服饰。
两人一并绕到了顾府的正门去,此处着实热闹,连那位顾大人都被困在了府门外,脸色阴郁:“怎么回事?”
照花遮着马车内的景象,不愿让人瞧见马车内的武梓熙,又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供了出来:“长朝县主来取些遗漏在顾府的东西,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院子里忽然起了火,这便只好赶紧逃出来了。”
这一来,顾言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顾府的侍卫纷纷下跪讨饶,心以为顾言晁只要一开口,那就定是下令降所有人的嘴,然而他嘴唇碰了碰,仿佛欲言又止,又好似心头哽住了什么东西,连组织起语言都成了一道难题。
半晌,顾言晁悻悻道:“长朝县主可有伤到?”
向夜阑不免在心嗤笑一声,再怎么冷硬的人,还是有那么点儿温度,但等所念之人离开,才发觉自己也是个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人,那就未免太迟了。
他顾言晁并未如平日一般,去有意的压低自己的声线,大抵正是笃定了武梓熙还有三分余情,会如往日一般对他宛然一笑,道上一声“无恙”。
但今时,的确不能如往日一般比拟。
武梓熙自然听到了顾言晁充满暧昧意味的言语,但她未给出任何回应,只有照花极其疏远而正式的答复:“长朝县主自然是无事的,不过是受了些惊吓而已,就不劳顾大人担心了,若没什么别的事,奴婢就要送长朝县主与四王府回去休息了。”
顾言晁这时方才回府,自然不知道短短的一个午后,自己的宅院被人翻了一个底朝天,便淡然道:“也好。”
回了四王府,向夜阑把顺出来的书信都交到了薄昭旭的手上:“能不能查出些东西来,就看你啦。你这几日先忙活着,我帮你把证人带回京中来。”
关于顾言晁的这些事,交给薄昭旭来深究最为合适不过,唯一让向夜阑有些在意的就是其中一封信,写了点与皇后有关的事,内容无非是关于皇后的过往底细。
只怕是皇后在派人调查顾言晁的时候,顾言晁就已经有所察觉,边是按住不动,边是派人去调查皇后。
至于向夜阑口中的那个证人,自然就是不久前才离京的青芷了,她与祁公子在四王府的侍卫照顾下,在京郊定居,正过得温馨。
听说需人做证,她连想都未想,就匆匆进了京。
……
“慢儿点吃,没人同你抢。”
薄昭旭无奈而宠溺地摇了摇头,四王府今年最大的支出,便是用在了向夜阑的吃喝上,只是仅这些,也算不得什么。
“没人抢归没人抢,可今天时间很赶的!那位青芷姑娘一会儿就会到府上,到时候我们就直接进宫,根本没什么时间吃东西。”
向夜阑说的言之凿凿,好不理直气壮。
“你这女人……”
薄昭旭哭笑不得的嗤笑一声,寻常女子入宫时想的是如何争奇斗艳,博得旁人的赞许,自家这个倒好——想着该先填饱肚子。
偏偏就这样的女子,让他心生挂念。
“你就不怕——她敢戏耍你?”薄昭旭笑着拿起一旁的帕子,替向夜阑擦了擦嘴角的糕点糖渣。
“她当然敢戏耍我。”向夜阑还颇享受被薄昭旭“照顾”的感觉,“但她犯不着和自己的命过不去。当初的事,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各方虎视眈眈的盯着,只有四王府能保得住她。就算她临时倒戈太后,太后也会想办法让她闭上嘴。”
青芷毕竟算不上太后的心腹,而对于太后来说,哪怕青芷临时改口偏向自己,她最好的归宿,也是成为一个死人。
这一点,青芷也是十分清楚,所以她能选择的立场,其实只有向夜阑这一边而已。她所选择的也不是“太后”还是“向夜阑”,而是“一心向死”与“绝地逢生”。
之所以出来替此事作证,也着实没什么高尚伟大的理由,什么“为报向夜阑昔日恩情”,什么“偿还当初糊涂的过错”,都是些略显空白的体面话,说着好听,也能让她的目的正当化。
出来做证,青芷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但不出来做证,四王府的前程就宛如在风雨中飘摇,自己都顾全不及,更别说是分出闲心来保全她。
失去了四王府这个靠山,薄承阚的势力又一度崛起,她哪还有任何的活路?既然日后还得依仗着四王府过活,那她就断然不能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来,断送自己的后路。
只要青芷还想活下去,就绝对拎得清其中的是非。
事关薄承阚的声誉乃至命运,所以宫中无人敢懈怠,就连本该避嫌的太后,都一反常态的坐于一侧。
而在太后身边坐着的,则是勉强换来了几日自由身的薄承阚,他那摔断的腿只能搭在一旁,鼻青脸肿的模样,可把太后心疼的厉害。
眼看着薄昭旭与向夜阑都要走入正殿了,太后还是毫无顾忌:“可怜了哀家的承阚,幸亏是没事,否则哀家真是要担心死了!到底是自家的兄弟,怎就能下得了这么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