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忽得察觉自己说漏了嘴,正想匆匆掩过,奈何向夜阑反应的极快,根本不给她岔开话题的机会,只得如实交代:“太后娘娘曾叮嘱,二殿下的意思,便是她的意思,无论二殿下说些什么,奴婢都要如实去做。”
向夜阑柳眉微蹙,接着追问:“他都吩咐你什么了?”
“二殿下嘱咐,您多半是要讲小公子收为义子,那他便是四王府的长世子,您定无法容得奴婢的存在,所以命令奴婢想办法害死小世子,等事成以后,奴婢便可以安枕无忧的待到生产以后,到时,二殿下会帮奴婢金蝉脱壳,送奴婢回到祁哥儿身边。”
青芷的脸上写满了心虚,足见她这人绝对没有伤害向长恒的心思,甚至可以说她根本没有这个伤人的胆量。
可就是这样没有胆量的人,受了薄承阚的蛊惑,差点害死与此事完全无关的向长恒。
薄承阚的私心也委实是太过明显,根本不需要去细致推敲,便能揣测出他的心思。
向长恒的存在哪会威胁到青芷,真正被威胁的,分明就是沉不住气的他薄承阚。
交代过了自己所知晓的所有信息,青芷不抱希望地颔首试探:“王妃曾许诺交代过这些事以后,会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斗胆一问,不知王妃如何决定……”
是生是死,在此。
要向夜阑来说,装个恶人也是很累的。
所以逼着青芷一定要去死这个事儿,她也不是很有兴趣。如今撬出来了幕后主使,那就是该寻仇就寻仇,该履行承诺,那就履行承诺。
“答应青芷姑娘的事,我当然不会反悔,只是我想问上青芷姑娘一句,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青芷霎时间脸色煞白,自以为从话里读出来了向夜阑的心意——这是在让她交代遗言了!
大彻大悟的悔恨就在这一瞬,青芷猝不及防地跪在向夜阑身前,赴死之心万般坚定:“奴婢自知已经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本就不该妄想求得王妃的原谅,奴婢觉得自己一死,绝不冤枉!唯独不愿未出世的孩子,同我一起去死,奴婢愿为王妃做牛做马,只求王妃能容奴婢生下孩子以后,将他交给祁哥儿,到时王妃无论如何赐死奴婢,奴婢都认!”
向夜阑缓缓的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是自己所表演的恶人形象太过刻骨铭心,让青芷走不出来了?
“那要是让你同这位祁公子生活在一起呢?”
青芷望着向夜阑懵怔着,既不敢相信向夜阑的问题会如此简单,更忍不住怀疑向夜阑是在暗示“让自己与祁江死在一起”,如此一来,更是不敢出声了。
只要不把祁江卷进去,她倒也愿意认下全部了。
“青芷姑娘是不是,对我所问的事有点什么误会?”
向夜阑实在有些无奈,自己如今看起来便这么吓人?难不成还能比那位西宫太后和二皇子加起来威逼利诱的还要吓人?
“无论此时是治你的罪,还是让你留下,亦或是直接放你离开,于四王府而言,都要承担京中的风言风语,四王爷被你嫁祸此事,更是难逃京中百姓指点。我今日放了你,可以,但之后的安排,你要听我的。”
向夜阑忍不住在心底苦笑三两声,再不和青芷解释清楚,只怕这姑娘真的要为了保护这位祁公子,在自己的面前“慷慨赴死”。
“王妃如何安排,奴婢都听。”
青芷的下唇在紧张之下被咬出了血珠,她如今也是狠了心,无论向夜阑如何安排,她都认!
“天色这么晚了……”向夜阑瞥了一眼屋外的漫漫夜色,“青芷姑娘,你知道这位祁公子的老家在哪,对吧?”
“奴婢知道。”青芷怯生生地点了头。
“既然如此,南谌,你去府上挑几个身上没有差事的侍卫,护送青芷姑娘去这位祁公子那儿,确认两人搬过家以后,再回京。”
向夜阑毫不犹豫的定下了后续安排,饶是南谌再怎么自知自己揣测不透向夜阑的心意,也被向夜阑的决议吓了一跳——就这么放了?
“王妃……”南谌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有我的主意。”
向夜阑拍了拍南谌的肩膀,执意把此事交给南谌来做:“如果能把这两人接到京郊一并保护起来,那便更好了,南谌,你先去挑选合适的人手,趁着天亮前把青芷姑娘送出京城,等你办好这件事,我再向你慢慢解释。”
其实话说到这个地步,南谌已经隐隐揣测出了向夜阑的大致安排,二话不说,便去挑选合适的人手。
“青芷姑娘,这是给你准备的路费。我派人和你一起出京,并非是为了监视你,或是在你离京后做些什么手脚。我放了你,那势必要得罪二殿下,你又知晓他的罪证,他定要费尽心思来灭你的口,有这样的举动,也是逼不得已。”
向夜阑简单挑了三两件干净利落的佣人衣物,连带着些许赶路用的盘缠,一并递到了青芷姑娘的手上:“长恒他没事,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青芷姑娘,你没杀人,一切还来得及挽回,你还有得选。”
青芷姑娘沉默不语的捧着包袱出神,一片哑然,似乎比震耳欲聋的咒骂批判还要让青芷感到内心上的折磨。
向夜阑之所以为青芷留了一名,又为人卸下了曾经“杀过人”的心里负担,恰是为了拉拢青芷,不仅要让青芷记得自己的好,还要让青芷记得,薄承阚才是那个要杀她的人!
如果日后向夜阑扳倒薄承阚,那作为人证,她一定会为了自己的余生安稳,以及偿还此时心中的内疚,义无反顾的站出来,为薄昭旭佐证,曾有这么一个兄长,费尽心机的想要毁他的名节,要他的性命。
“青芷在此,谢过王妃大恩大德。”
青芷选择恭恭敬敬地跪在自己面前,向自己叩首相谢这一点,也与向夜阑所猜测的不分毫厘。
接连叩了三个响头,皮肤娇嫩的青芷已经开始有些不堪重负,她揉了揉自己肿胀且泛起血丝的额头,轻叹了口气,适才站起身:“今生欠了王妃的,大抵是无法偿还了,来世,奴婢希望能为王妃当牛做马,便是做王妃脚下的一条门槛,奴婢也认。”
“这就……大可不必了。”
向夜阑难以想象那个画面感,恰巧此事南谌带着挑好的侍卫返回,向夜阑顺势督促道:“现在就离开吧,这两日能赶越多路越好,千万不要停。”
目送青芷离开后,向夜阑瘫在了椅上,宛如咸鱼。
“属下只怕王妃是放虎归山,给自己留了一个后患。”
南谌出身于毫无人性的暗堡之中,怀疑青芷的为人也是无可厚非,他不起疑,反而有些“失职”。
“我倒觉得我这是给你们王爷留了一个后路。”
向夜阑伸了个懒腰,端坐起身:“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若不妥善处理,怕是真会有人别有用心,去揣测你们王爷这个“私生子”,到时候,几张嘴都说不清楚。后续如何处理,你们听我安排也就是了,明天,找信得过的人,把向长恒送回到向老夫人那去,这几日京中危险,不好让他接着留下,最晚后日,我要离府去接你们王爷回京,你安排下。”
“不过天亮以后,我要先去见长朝县主。”
南谌对于向夜阑的安排,一向只有一个看法——照做就是。
向夜阑短暂睡了一时,便从榻上爬了起来,神情恹恹,与整一夜未合眼,倒也没差出什么差距来。
可她如何能在这种时候安眠。
差人送走向长恒以后,向夜阑突然派人去叫醒了府中上下所有人,南谌原以为向夜阑是有什么大安排,却未料到向夜阑只是演上了一出戏,四王府失窃的戏,而且还有意把动静闹得更大,传的满城风雨。
该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在四王府偷东西走人?那青芷姑娘不可避免的需要背负偷了王府东西溜走的罪名,逢人一听,瞬间开始怀疑所谓青芷怀了薄昭旭的子嗣是真是假,稍微一细想,便能联想到青芷是惧怕薄昭旭回京,否则谎圆不下去,所以才偷了些值钱的物什,匆匆离开。
否则薄昭旭带着战功回京,她留在府里,岂不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何必连夜带着东西逃跑?
这还不算,向夜阑见王府失窃的风声逐渐传遍京城,又“稍稍”的添了一把火,开始传言青芷离开四王府以后,向二王府的方向跑去了。
“王妃为何要打草惊蛇,让二殿下知道您已经知道了此事?”南谌苦于琢磨向夜阑的想法,忍不住直接发文。
向夜阑正在隔着屏风梳洗打扮,一时有些分不开身,只得用三言两语去解释:“不用些办法拖住他,哪能留的出时间给青芷姑娘联系祁公子?说他薄承阚是个惯犯,一点也不冤枉他,到时候陛下为了让他平定众议,定是要让他把人交出去,可无论人在不在他府上,他都很难说清此事与自己无关,不过按他的口才,恐怕要越抹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