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在府里不是忙的很么,怎么想着来看我了?”
向夜阑以一种极其浮夸的腔调喊着向老夫人,这看似温馨的一抱,差点挤碎了向老夫人这把老骨头,半天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薄昭旭会意一笑,格外好奇这女人今日又能给他表演出些什么有趣的。
“祖母不来看你,你不也不知道回府去看祖母么?”
向老夫人牢骚还没发几句,便大声咳了起来,委实是向夜阑下手没留情面,向老夫人真就是差点咽了这口气,折腾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倒不客气,自己大大方方地坐了客座,“想念”之余,尽是对向夜阑性情凉薄的编排:“你自出门以后,有多少日子未回家中看看了?祖母知道当下向家是摆落了,给你帮不上什么忙,可也未想到你一点旧情都不念着。”
“向老夫人教育的是。”薄昭旭顺势呛道,“依父皇之意,是想让本王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如此一来便耽搁了。”
薄昭旭护着向夜阑这一事实,向老夫人想装傻都不成。
偏偏薄昭旭还把老皇帝给搬了出来,她向老夫人还能多言些什么?总不能去忤逆老皇帝的旨意,把自己搭进去……
“是了,是了,陛下说的是。”
向老夫人谄媚笑道。
“老身今日来此,一来是前几日听说夜阑丫头回京折腾了一路,便托人寻了几只血燕为夜阑丫头补补身子,今早送到向府,我这便给她送来了。”
逢此时,血燕大多供进宫中,格外难寻。
价格就足以人头疼,又是十分难寻得,可谓有价无市,薄昭旭弄几只来给向夜阑吃吃倒轻松,只是这东西补性大,多是安胎时固一固胎血,或是身子虚的厉害,才寻上那么一两只来补身子。
对于向老夫人就不同了,如今向府日渐倾颓,沾了向夜阑嫁给薄昭旭的光,才有了三分往日的光彩,想弄这么几只血燕……那可真难得跟登天似的!
婢子应声将礼收了下去,并不如向老夫人所设想的那般惊愕,反而让向老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原以为这婢子瞧见那血燕以后,该和瞧见了什么惊世之宝差不多。
向夜阑的各样吃食,薄昭旭就未断过供应,这血燕相较之下,反而没什么出奇之处。
“夜阑多谢祖母关心,但祖母来,应该不是为了送礼而已吧。”
向夜阑可把向老夫人那话听得明明白白,既然有“一来”,那就肯定有“二来”、“三来”,而这前几个目的,都不过是向老夫人先行留下的铺垫,最后的才是真实的目的。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连你爹的冥诞都要忘了?”向老夫人倏然质问道,“连封信都不捎,我可不得来亲自提醒你?”
这倒是把向夜阑给问住了,她哪知道原主爹的冥诞是几时?
况且她也不是多不明白华国的规矩,一般来论,冥诞都是自逝者过世的第二年开始过起,怎么这……
向夜阑皱眉搪塞道:“忙着忙着便有些疏忽了,毕竟父亲辞世不多时,我还全当父亲在一般,如今想想……”
说罢,向夜阑长叹一口气,又挤出几滴眼泪,不动声色的把矛头指回了向老夫人。
向老夫人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便只好顺着向夜阑的节奏说下去:“这,这也不怪你……谁叫你爹走得突然呢!你爹生前最是疼你,如今将要过冥诞,你总该来的!我是想着,上山去替你爹求佛,让他来世托生一个好人家,你也知道,府里那几个小的,都不成器。唯独夜阑丫头你,最得祖母疼爱了。”
当代双标大师,非她向老夫人莫属。
她口中的这几个小的里,不单指了向府中那些毫无地位的姨娘丫头,还指了那些她含嘴里都怕化了的孙儿,如今倒是唯她得宠爱了。
薄昭旭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低声问道:“可需本王陪你?”
“不用。”
向夜阑同样低声回应。
“祖母都这么说了,我也懂了您的意思了,到时您提前一天给我送信,我备好马车去向府接你。”
有了向夜阑这么一句话,向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道:“嗳!就知道你孝顺,那等迟几日,祖母命人来知会你一声!”
向老夫人应当就是为此事二来,向夜阑答应以后,便匆匆离开了。
像是生怕被人抓到尾巴。
“要是不想去,便告病。”
薄昭旭一看见向夜阑这般苦笑,心里便格外的不是滋味儿,又碍于不知如何安慰,便只想着给人做后台:“有本王给你撑腰,没人敢再对你指指点点。”
是了,薄昭旭今日两次表态,哪一次不是把对向夜阑的偏疼大大方方的摆了出来?日后没几个人敢议论她不说,估计回向府她都能被供起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了,但我愁的不是这个……”
向夜阑若有所思的望着婢子手里捧着的血燕,误将心里话嘀咕了出来。
如今也不知怎地,只要有薄昭旭在身旁,自己总能顺势放下防备,感觉格外的安心……
一想到这股莫名其妙的感受,向夜阑心里更是乱作了一团。
“向府现在到底是什么条件,我心里还是有些分寸的,就算她掏得起这几只血燕的钱,也未必能买得到。她又说是托人买的,怎么可能?”
向夜阑的疑虑便是在这了。
向府之所以倾颓,有一个原因便是向老爷去世以后,与向老爷交好的那些交情,都同向府断了个七七八八。
人往高处走,又有几个能有心去回头,拖上一个失了主心骨的旧族。
何况是能弄到血燕这东西的。
“我估摸着这东西,不是她托人弄来的,而是有人想借我那祖母的手,将这东西送来的……先验验这东西有没有毒吧。”
向夜阑感慨长叹了一口气——原主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自己又卖力的得罪了多少人?
若不是仗着四王妃这个身份,就算原主是个绝不得罪人的安分性子,向夜阑一个人招来的仇恨,就够她死个千八百次了……
“啊?”
那婢子有些诧异地打开手中玉雕礼盒,心道了一声奇怪,若是真要给向夜阑下毒,寻些寻常燕窝也就是了,何必大动干戈,在这么贵重的东西上下手?还真真是让人瞧了都怪心疼的。
不过到底是自家主子的命令,婢子转身便把这血燕传了下去,耐心吩咐:“取个炖盅来,将这血燕煮了瞧瞧,到底是有没有毒的,别忘了捉只活鸡,总归要找个活物试一试。”
稍多时,精心炖制的血燕被呈了上来。
“王爷,王妃,都处理好了。”
一众家仆大动干戈地在二人身前摆好了桌案,好似要筹备什么极其正式的晚宴,但偌大的梨木桌上,始终是单单摆了一只白瓷炖盅。
这便是等下的主角了。
先是一个手捧锦帕的姑子走上前来,拂起袖子从锦帕中取出一枚银针,蘸入血燕当中候了片刻。
银针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但若仔细瞧,也能瞧见银针之上覆了一层雾蒙蒙的蓝色,如同沾了什么东西。
姑子用手一捻,竟还能抹下些东西,皱眉宽慰道:“许是这血燕里添了什么杂物,称不上什么上品,至于下了毒……奴婢觉得不大像,若真是藏了什么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这银针可是能验得出来的。”
这天下能使毒的人不少,擅于用毒的却是少中至少,寻常的毒,委实是瞒不过专门用来验毒的银针。
按说这会儿向夜阑该放心了。
但怀疑的风声一旦刮起,便不是那么好太平下来。
薄昭旭亲眼所见证过的人心叵测,可远比向夜阑要多得多,在他手下做事的家仆,自然也是与薄昭旭见过许多风浪的。
姑子向二人禀报过自己的见解后大步退下,一抱着母鸡的粗使丫头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她捉鸡的手法娴熟而老练,一手便把那母鸡按在了地上,随后舀了一勺血燕吹了两口,喂到了母鸡的口中。
向夜阑的眉头皱了起来,如今……就得看看这母鸡吃后有什么反应,给不给向老夫人一个“面子”了。
看来这母鸡不是很给面子。
约莫一小勺血燕入了腹,母鸡忽然绷直了身子,僵的像是一尊蜡像。
僵硬片刻,母鸡瞬间倒地,鲜血涌到了桌脚边。
向夜阑霎时间吓白了脸,她知道原主的便宜祖母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没想到会做到这个地步……
但她望了薄昭旭一眼,薄昭旭似乎并不吃惊。
他对这种血缘间的残杀像是已经习惯了。
就连那抱着死鸡的粗使丫头都是一脸的平静,好像今日所发生的事,和平日里所发生的事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是普普通通的吃茶,用膳,睡觉,没什么好吃惊的。
“让王爷与王妃见了红,实在是太晦气了,你们赶快把这收拾收拾,留了久了,不吉利的。”那粗使丫头更在意这个,“奴婢便退下了,至于这血燕,奴婢会找人处理了的。”
薄昭旭的嘴角上扬起一许不易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