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子!可算是找到你了。”傅青渊从楼梯拐角处走上来,语气急促。
他一身白衣胜雪,长发在发顶用檀木簪子固定,其他半垂了肩上,衬着黄昏前的最后一缕幽光,好似他整个人都发了。
“傅大少爷?”光影太足,沈华灼看了几眼只觉得一阵眩晕,几乎有些不敢相认,但试探着唤了一声。
“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傅清源疾步上前,然后停在三步开外,镇定的收回想要抱住她的双手。
分别这么几日,这一路上他都在追寻她的脚步。
可上天不开眼,或者是她藏得实在太深,一直没有找到她的所在,直到今日闹出火烧东山城的事,让她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才让他找到。
“云娘子……”傅青源押送着马车上的东西下了车。
“你们带来了……药材?”
沈华灼鼻子特灵,吸了一口气,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香。
“是,此行咱们也不能白来。”傅青渊点头,调皮的看了一眼沈华灼。
“好,太好了!”沈华灼鼻头一酸,泪意早已在眼中泛滥。
每次她遇到困难或者碰到无解之事的时候,总是有傅青渊,这个让他温暖到心底里的身影。
对于他,她才是真正的无以回报。
“多谢傅大少爷……”她郑重弯腰道谢。
有她带头,其他大夫太医也都对傅家兄弟鞠躬道谢。
“在外面就听说你们缺药材,快用吧。”他们彼此间实在太熟,场面话也不用多说。
沈华灼应了一声利落的挥手,让大家领了药材各自去忙活。
“这下好了,咱们有救了。”
“是啊,有了药,他们很快就能好起来。”
只要病好了,明日安亲王就再也没有借口封城放火烧他们了。
沈华灼先去灶房里转了一圈儿,里面烟雾缭绕的,每个灶上都煮得满满的,然而还是太慢。
她索性出主意:“子元,你组织壮丁用大锅到空地上点篝火煮药,这样一小锅一小锅的煮,实在太慢了。”
安顿好其他事务,沈华灼才空下来与傅家兄弟叙话。
“你们怎么找过来的?”她有些好奇,这里说难找不难找,但说好找也不好找。
“心之所在,再远也能找到。”傅青渊微微眯了眼眸,清俊的面庞上,眼圈微微带着黑色。
可见他一路行来,远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嗨,别提了,一路过来,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要不是我大哥坚持着,我和何小姐半路都要折回去了。”
还是傅青源实在,几句话便他们一路来的艰辛说了个彻底。
沈华灼只顾得上感慨他们来路上的艰辛,倒没有注意傅青源话中提到的那个人。
等了半晌,不见沈华灼询问,傅青源忍不住主动提起:“其实,这一次不仅仅只有我们来了。”他要引出那个令人讨厌的人。
傅青渊则是垂下眼眸,他在等,等待他将这一切揭露出来,或许这样一来,他又可以离他的心上人近几分。
沈华灼挑眉,察觉他话中有话,起身给先他们倒了一杯水:“一路走来甚是辛苦,先喝茶。”
然后坐直了身子一副要听八卦的模样。
“不仅我们来了,云大郎也来了。”
沈华灼心头“咯噔”一跳,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什么?他在哪里?”
一直忙碌着,不去想那些事,她自问还能管得住她的心,可是傅青源哪壶不开提哪壶,让她一直高高悬着的心突然被这颗撞入心底里的石子击落,然后在完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直接掉落下来,砸得她生疼。
她垂下眼眸,偏偏这种心痛搅得她的心扉都疼了,却还不能与人言说。
她怎么可能会告诉他们,她的相公有了别的女人,那女人还有了他们的孩子,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傅家兄弟突然沉默了。
沈华灼起身欲要自已去找,还没等她出门便听得门口响起一阵熟悉的哭求声:
“沈姐姐,求你救救云大哥!”娇媚里带着一丝做作,正是好几日不曾见到的何玉珠。
沈华灼浑身气息一冷,扭过头直接不理她。
不喜欢的人老往她身边凑,不骂她已经是教养好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季子元刚好看到这一幕,见沈华灼不待见她,直接招过几个士兵:“把她请出去,别影响了我们华大夫的心情。”
“喂,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华大夫的朋友。云娘子,快让我进来,云大哥还在马车上。”
沈华灼眼角抽了抽,怼人这事,她这辈子还没有服过谁,不过季子元这样,的确很赞。
她随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喜得季子元咧开嘴笑得开心:“我看你不喜欢她,就帮你赶走她。”
“其实马车上那个,华大夫也不喜欢。”傅青渊状似无意的道。
季子元转身就要出去。
沈华灼连忙拦住他:“我先去看看。”
她想好了,如果云胡子敢装病利用她的同情心欺骗她的话,她就要永远离开他。
他如果是真病的话,她大概会治好他,或许他还会得到一个解释的机会。
下了楼,傅家兄弟无奈跟上。
何玉珠被赶出来却也没有离开,而是靠在马车上不停的骂人,看沈华灼一行人下去了,连忙改口:
“沈姐姐……你快救救云大哥,他是真的病了。”这一路上原本好好的,可突然就病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晕了,她才找到机会靠近他。
沈华灼不搭理她,看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把位置让开,上前搭脉论断。
“奇怪……”
这脉相她居然看不懂。
“你来看看!”她招呼了季子元。
她毕竟不是科班出生,家族医学渊源,可只有天分后天努力太少,还是比不上人家专业的。
“他是真病了。”季子元好似懂得沈华灼的心情,把完脉后心思沉重。
看华大夫表面装作不在乎,可心里却在意的不得了,再联想她女扮男装,他大概猜测得到这人的身份。
而另一个女子,她居然也那么紧张,他自然而然将其视作了华大夫的情敌,一直没有给她好脸色看。
“抬上去。”沈华灼心头一软,看来他并没有欺骗她。
“我要去,我要照顾他。”
何玉珠一看药庐里站岗的士兵,抬脚就往里面挤。
沈华灼无感,假装没有听到。
季子元直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
他立场很坚定,心里只服沈华灼,便不想给她情敌面子。
他这样坚持,倒让沈华灼不好意思了,她甩手率先走在了最前头。
房里不大,只有一张木板床,云胡子被放在上面。他一身青色布衣,脸上已经冒出了很多青青的胡茬,可见他又有很多日子不曾剃过胡子了。
眼圈四周略显浮肿,双手双脚亦有相同的症状。
“他心率不齐,四肢血液不畅,所以才会有四肢浮肿之状。”季子元收敛了星星眼,那张稚嫩的脸上也显出了几分认真成熟。
沈华灼皱眉:“他平时并没有患什么病。”她与他朝夕相处一年多,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之处。
“你看,皮下血脂极其阻滞。”季子元朝着他手背上突出的青筋用力的按下去,却发现那凹下去的一块儿半晌都不曾浮上来。
“天啦,这有些不太好。”
这病纵使他季家是医学世家,于医学一道研究极透,却也从未见过。
“既然没辙,先吃颗救心丸。”沈华灼从随身的白瓷瓶里摸出一颗黑透的药丸喂到他嘴里。
这是她以前在山里采药时做好的营养丸,对于昏迷已久的人格外有效。
看他们两人极其认真的讨论云胡子的病情,站在一旁的傅青源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傅青渊,兄弟两个并排着走出门: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时云胡子在得知沈华灼不见了之后,就立马到了珠山镇,杀到他们傅家,放话说让他们交出人来。
可当时云娘子根本不在他们府上,他们何来的藏人。辛苦解释了一番后,云胡子却不相信。
傅青渊想到了之前遇到安亲王的事情,将那事一说,大家一致认为,以云娘子的心性,她若是真的不在珠山镇,也不在零陵郡的铺子里,很有可能就是去了泠江三角洲。
为了证明他们兄弟俩的清白,同时也担心云娘子的安危,他们只好一路与云胡子上路寻人。
走到半路上,便听说泠江三角洲的形势十分严峻,疫病肆虐。
傅青渊以独有的商人的目光,一路上采买了很多草药,不拘是捐还是卖,总是不能白跑一趟。
谁知,还真的起了大作用。
一路追着过来,期间也不是一帆风顺,便是绕路都绕了好几重。
以至于后面没有把云娘子找到,反而碰到了一路追着云胡子出来的何玉珠。
云胡子对于何玉珠其人态度十分冷淡,也极其排斥,但是傅家兄弟高兴啊。
尤其是看到何玉珠偷偷找机会与云胡子单独相处,又对他体贴入微。
虽然她屡屡被云胡子严词拒绝,却丝毫不拿捏小姐脾气,反而越挫越勇!
……
几个人一路心思各异,愣是结伴到了泠江三角洲。
可云胡子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病了接着就晕了。
一路乱糟糟的连个大夫都找不到,听说东山城这边大夫多便慕名而来,结果找到了云娘子,真是意外之喜!
“我应该怎样做?”面对傅青源无厘头的问话傅青渊却在一瞬间明白了。
“你上次不是还说,你喜欢的人你就会追吗?”傅青源看着自家大哥,连头发丝都不服他。
“是要追,可我不想勉强她。”
傅青渊只想默默的替她做事,以便让她能在某个闲适的午后,喝着下午茶,吃着糕点就能够突然想到他,然后关于他的回忆全是满满的美好……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傅青源罢手。
傅青渊闭上双眼,任由带着温度的夏风在脸上划过,带来丝丝火热。
房间里沈华灼双手托腮扒在床沿上,歪着头看着紧闭双眼的云胡子,不由皱眉。
他那张原本俊朗飘逸的脸愣是被他自已作践成了一个流浪汉的造型:头发随意用发绳绑了高高束起,,一身布衣简单得没有一点修饰,胡子拉茬的,整个看着便是:不修边幅。
细细一想好久不见他,她有没有一点想他了?
答案是根本不想,他都要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了,她为什么还要想他?她并不是大方的女人。
她有些恨恨的伸手戳戳了他的脸颊,以前她总嫌他笑起来太生硬不好看,一直说要给他戳个酒窝出来……
以往的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沈华灼心思浮沉,莫名红了眼圈,手中力道渐渐加大。
“唔……”床上人吃痛,放在床沿的手指一卷,浓密的眼睫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