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子淮给的是什么药,躺在床上的连城只觉得脚踝处有轻微的冰凉感,很舒服,屋中一片黑暗,连城睁大着眼睛看着寂静的屋子,还是以往的摆设,却不见了当年的掌灯少女,她那聒噪的话语如今想来却是格外的亲切与怀念。连城握紧了手中的簪子,闭上眼睛,“轻妆,愿我今晚能够梦到你。”
睡意沉沉,一夜无梦。
连城觉得奇怪,自继承灵珠以来,她的睡眠便变得很浅,空气中但凡有一丝诡异的波动她都能迅速觉醒,但昨晚睡在青棠院,睡得太安稳了。
就是因为睡得太过安稳,翌日待连城醒来,已是辰时末,迷迷糊糊的梳洗好,看到一旁叠放整齐的侍女服,怔了半晌,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侍女!瞬间打个激灵,瞌睡虫全跑了!
一阵手忙脚乱的换好鹅黄色的侍女服,便往主院赶去。一路上甚少有仆人走动,整个云府寂静的诡异。
到了门口,却见二爷正在用早餐,子淮侍立一侧布菜,四周并无第三人,虽只是富贾之家,可见子淮的礼仪规矩齐全,包括那神秘的云二爷行动之间颇有贵族风范,想来绝不是普通人。
见连城终于出现了,子淮手中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复又继续伺候云二爷。房间内静悄悄的,不闻任何声响。见没人理自己,连城真是尴尬的不知该做什么。
半晌,二爷放下了玉勺,子淮端来一杯清茶,他低了头饮了一口。
二爷起了身,朝连城这边走过来,连城越发的低了头不敢看他,生怕对上云二爷冰冷的目光,那般摄人,就连她这样心理强大的人看了都觉得害怕。
看着那玄色的袍摆缓步走来,那上边的银色云纹在晨光下流光熠熠,他在她跟前停住了脚步,连城屏住了呼吸不敢擅动,他忽然抬了手,连城心头一紧,还以为他要打人,吓得往后一缩,却感觉肩头一热,他握住了她单薄的肩。
连城惊讶的抬头看他,却见他神色淡漠,眉心微蹙,似是不耐,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推到一侧,“站门口挡我的路吗?”
连城差点没一口血喀在胸口,眼见那袍摆越来越远,连城轻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满是冷汗。
子淮走了过来,道:“今天早上你来得太晚了。”
连城低声道:“对不起,我忘了……明天我会来早的。”
子淮也没有为难她,道:“二爷用过早餐去散步了,你现在去屋中打扫整理,待会儿,二爷会回来看书,你需要在他回来之前把他要看的书从书架上取下来,放到书桌上,喏,第三排第一列那本,沏好一壶茶,把屋中整理干净,对了,二爷的床单每天都需要换一张,换下之后,你需要把它清洗一遍,即使干净也得清洗,二爷有洁癖……”
连城听着子淮唠叨,心中虽有不悦,但也没办法,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
子淮交代完毕便跟上二爷随身伺候,连城认命的进屋收拾,整理床铺,叠好被衾,抽走床单,换上干净的,铺的平平整整,不带一丝皱褶。一个寡言的大叔提着烧开的热水过来,连城将茶壶清理干净,放上碧螺春,原谅她只善品茶不善沏茶,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直接用开水冲泡了。又湿了抹布,到处擦拭……
连城看着干净舒适的卧房,很有成就感,她林熹微也算得上是贤妻良母了。
“明明这么干净还要换洗,什么洁癖……分明就是变态虐待下人……”连城一边洗一边低声埋怨,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
手臂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偌大的府邸,就这几个下人,自己身为主子的贴身侍婢除了要伺候他,还要干粗活,真是够了……
连城洗好了床单拧干想要把它搭到晾衣绳上,可是绳子太高,她居然跟不着,连城憋红了脸踮着脚跟也够不着,床单上的水珠很快打湿了她的前襟,这时一双手从她后面伸过接过床单轻易的将其搭上去。
连城惊讶的回首,是子淮,“谢谢你啊子淮。”连城笑意盈盈,“二爷回来了?”她转身扫视一圈,果然看到一个进屋的背影。
“你没有出什么乱子罢?”子淮微笑道,连城扬眉,“那当然了,你进去看看便知了。”
“走吧,你也进去。”子淮笑了笑,道。
连城表情微妙,干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了,我不要进去了。”
子淮疑惑了,“为何?你是二爷的贴身侍婢,需要近身伺候的。”
连城眉心一折,有些苦恼,犹豫了片刻,道:“子淮,我能不能不做贴身侍婢?”
子淮挑了眉,转过身正对她,“为何?”
连城瞟了一眼屋子的方向,低声道:“二爷太凶了……”
子淮亦望了一眼房门口,听到连城所言,不由笑了一声,“你怕二爷?”
连城瞬间涨红了脸,“才不是!我才不怕!我只是……只是怕他哪天心情不好殃及到我。”
子淮理解的点了点头,笑意未减,道:“林姑娘,其实,二爷并不凶的,你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就不会生气,你也不必怕他,他是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相信我。”
耐不住子淮的劝说,连城只能跟在子淮后面进了屋,二爷已在书案前坐下,子淮提醒连城上前倒茶,连城提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翼翼的端过去放到二爷手边。
二爷随意翻开一本书淡淡看着,没一会儿,双唇微启:“扇子。”
子淮递给连城一把纱扇,连城一怔,看了看子淮,又看了看手中的扇子,乖乖接过扇子轻轻摇着,二爷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你没吃饭吗?”
连城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手上加大了风力,把二爷手中的书页都扇的一翻一翻的,就连二爷肩头的墨发也跟着狂放的舞蹈,二爷终于侧脸抬眸望向一侧自娱自乐的连城,目光掠过她的衣襟,纱绢所致的衣服,胸前被水浸湿,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抹胸上的绯色芙蓉花,视线落在连城唇畔明媚的笑,淡淡道:“你是想进青楼吗?”
连城神情瞬间一滞,垂了眸好好摇扇,不过说到吃饭,连城还真有点饿,早上没吃饭就跑来干活,连城有些无精打采。二爷喝了口茶,手一顿,蹙了眉,“你泡的茶?”连城懒懒应一声。
二爷放下了杯盏,一言不发,连城见他茶水空了一半,便提壶为他续上,却一不小心,碰翻了茶盏,茶水溅到了书本上,洒了一桌,连城忙放下茶壶,来不及找抹布直接用袖子擦拭书本上的水迹,可还是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连城有些忐忑,偷眼看二爷,二爷绷紧了脸,凤眸微垂,看了一眼流淌在衣袍上的水迹,起身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抛下一句冰冷的话语便走进内室换衣服,“怎么会这么蠢……”
连城无措的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子淮,子淮轻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勾了唇,走进内室。
午间,二爷在休息,连城受命扇扇子,闷热的天气,焦躁的蝉鸣,让人昏昏欲睡,连城坐在榻旁的凳子上左手托腮,右手摇扇,眯着眼睛差点睡着却又头一栽惊醒,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右手腕,瞄了眼榻上睡得安稳的男人。
连城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生的英俊,气宇轩昂,冷峻霸气,即使身居高位的自己,心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惧怕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她怎么还有心情关心这个问题呢?连城轻叹了口气,转个身,背对着床榻盘腿坐在地上,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给自己摇着扇子,望着窗外发怔。
她该怎么办呢?回宫?没有腰牌她怎么回得去,要不然去找赫珉楼好了……
那么前提就是这个混蛋肯放她离开……
想及此,赫连城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林熹微啊林熹微,你居然用一百两就把自己卖了……
真是人生耻辱啊……
赫连城再次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手端了一旁的茶水送入口中,摇了摇扇子,惬意的微眯了眸,嗯,好凉快……要是能睡会儿觉就更好了……
赫连城懒散的后仰,刚枕到床榻,便见一张冷漠的俊颜,那微挑的凤眸似有微光一闪而过。
手中的摇扇缓缓顿住,对视两秒,赫连城叹了口气,直了身,拭去额上的冷汗,转过身,跪坐在地上,颔首低声道:“奴婢知错……”
云二爷没理她,坐起身,“更衣。”
连城轻松了口气,起了身道:“二爷稍等,我去找子淮。”
二爷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掀了眼帘看她,那凤眸深深浅浅没有太多冷峻,却依旧让人莫名的臣服。
连城一怔,目光落在二爷仅着了中衣的身上,犹豫了一下,看着二爷认真问道:“合适吗?”
二爷看着她,神情冷淡,“你是奴婢。”
眉头微不可见的一挑,赫连城没有顿太久,便敛了所有神情,轻笑了一下,“好吧,我来。”
更衣是吗?好,奴婢是吗,好,但愿你受的起。
她提了裙衫,跪坐在地上,没有任何矫情与退缩,白皙柔嫩的手捧着云二爷的贵脚套进靴子里,穿好鞋子,云二爷站起身,张着双臂,神情泰然自若。
连城取来外衣给二爷穿上,连城的个子仅到二爷的胸膛,所以总是要仰着脖子给他正衣襟,她从未伺候人穿衣,难免紧张手拙,外衣的扣子有些高,连城几次都没有扣成功,急得额角都冒出了汗。
云二爷等的有些心焦,原本平视的凤眸微微垂了下来,连城嫩白的肌肤染上了潮红,精致的远山眉纠结的蹙起,剪水般的双瞳专注于他衣襟的扣子,高抬的双手广袖微微滑下,露出两截玉白的纤细的手臂,纤长的睫毛微翘,粉红色温润饱满的双唇微微张着,吐气如兰。
二爷看着她,她看着手中的扣子,连城的眉越皱越紧,二爷终于耐不住性子,后退半步,坐到了榻上。
连城抬眸看了一眼二爷,微俯了身凑近二爷的衣襟,认真钻研,葱白的手指不停纠结,二爷目光中似有一丝无奈,安静的看她跟一个扣子怄气,鼻端传来她发间的清香,俩人之间的距离暧昧,而连城却没有发现,待她终于扣上了扣子,长出了口气,唇角一弯,还未来得及退开,便听到耳畔响起他低沉哑魅的声音,“以后不许用我的茶杯。”
“啊?”赫连城一谔,却忘了自己的处境,一抬头,正好撞到二爷下巴,“啊呀!”连城痛呼的时候也听到了二爷的一声闷哼。
“对不起!对不起!你……疼不疼?”连城下意识的抬手去碰触二爷的下颌,见他下颌撞红了一片,窘迫的红了脸,连连道歉,二爷冷冷的拿开她的爪子,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出去。
青棠秘密基地,岁华坐在案前翻阅卷宗,忙得焦头烂额,外面忽然响起兰信娇俏的声音,“哥!哥!我回来了!”
岁华一怔,抬起头,兰信已经到了大堂中,蹦蹦跳跳的,看到岁华喜笑颜开,岁华走下来,笑道:“怎么回来了?”
兰信咯咯笑着扑到岁华怀里,抱着岁华撒娇道:“哥,我都想死你了,我回来你不高兴啊?”
岁华抚着兰信的长发,笑道:“你回来我当然开心了,你回来圣女那边怎么样了?”
兰信笑道:“圣女说要出去一趟,担心我在宫里出什么事,就让我先回到你身边,她还让我告诉你,最近不要轻举妄动,阿梨桑荼她俩也不再追查下去了,哥哥,我们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岁华闻言,松开她,敛了笑容,道:“圣女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兰信不悦,“哥哥你真是的,三句话都离不开圣女!她整天神秘兮兮的,我哪知道她要去哪里?她没跟任何人说就突然失踪了,现在宫里都乱成一团了,她这个圣女真是当得任性!”
岁华面色凝重,“失踪?”兰信不耐烦的推开岁华,走到案前坐下,冷冷道:“你那么担心她干嘛,她有灵力在身,天下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岁华沉默,兰信低头随意翻了一下卷宗,问道:“哥哥,你最近在忙什么?”
岁华淡淡道:“前些日子,宁都来了两个外地人,身份深不可测,以高价买下了姜府的地皮,又找工匠恢复姜府旧时府邸,改名为云府,平日除了个别下人出来走动,从未见过那两人的出来,我安插人进去打探,发现果然有些蹊跷……”
一听又是关于赫连城的,兰信瞬间垮了脸,扔了卷宗,起身下来走到岁华跟前道:“哥哥,圣女走前曾说让我们近段时间不要轻举妄动,你不听我的话,她的话你一定听吧?”
岁华蹙眉,道:“我只是觉得那俩人顶不是寻常人,他们如此大张旗鼓搭建姜府府邸,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担心这又要与圣女有关……”
“圣女!圣女!又是圣女!哥哥!你能不能做点别的事情?能不能别整天围着她的事情打转?”兰信彻底怒了,盯着岁华质疑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
岁华一怔,看了一眼兰信,淡淡的走开,“胡言乱语……”兰信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悲愤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