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杳之很少会在他自己的府邸——弘庆王府过夜,叶江城前脚出了门,后脚叶杳之便让人准备轿子回宫。他出宫前,太子便和他约定好回宫的时辰。
人家都说大皇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遇人未语笑三分,温文尔雅,虽为皇室子弟,却不骄不傲,凡事留人三分颜面。
方才与叶江城说话,他本不该失态至此。混政治的,最忌的便是将情绪摆在脸上,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往往能代表很多事。如果叶江城只是用一些虚的来诈他获取信息,那么叶江城就已经得手了。
这也不能怪他,只是那几个字给他的震撼太大,他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他是有一份计划,只不过这份计划才刚刚开始,甚至连执行的人选还在没有敲定。陈望山只是人选其中之一,可是叶江城别人不提,偏偏提起了这个名字,这个他才刚在心里定下的名字。
除非叶江城会读心术,要不然绝不可能知道。还有那份藏宝图,他是靠着与岳承泱的那份关系才知道被截的那份信里是藏宝图的线索,没道理涙阁能这么精准地直接要那份信,这个叶江城,值得研究一下。
太子见叶杳之走神的样子,直皱眉:“哥?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叶杳之,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的弟弟,笑道:“我就是在想过几日,母后要举行的那个‘家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子直截了当地说:“哼,管她挑谁,要塞进我这个文华殿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叶杳之见太子依旧意气飞扬的模样,轻笑道:“你说了算。”
听说皇后看中的几位宗室女子中有睿郡主?他等的就是这位未来的端世子妃……
年初十,清晨。
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吆喝着,要是经过有姑娘小姐的人家,货郎会绕着后墙多吆喝几声。刘家货郎今日挑着新到的胭脂吆喝着,经过端王府时正要把近日新编的句子喊上几嗓子,就瞧见那扇比寻常人家正门还气派多的偏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
专属少女的充满活力的嗓音比人更先传出,姑娘们七嘴八舌地正说个不停。
“门槛,小心门槛啊~”
“是是是,这么高我还是看得见的。”在众女声中夹着一个无奈的男人的嗓音。
刘货郎奇道,走偏门的男人?端王府开始招男侍了?那可要赶紧去通知兄弟们啊。
等激动的刘货郎瞧见被少女们簇拥走出门的男人时,刚刚那点小心思直接被敲碎成渣。
这穿着这打扮,哪里是小厮,说是主人还差不多。不过这端王府,怎么凭空冒出了这么个男人?
“呦,刘家三郎来啦。”众女子中有眼尖了,见着站在墙根发呆的刘货郎,忙伸手招呼着。
怀梦走到担子旁笑着大量说:“正巧我那胭脂快用完了,你来的可真及时,可有好玩意儿?”
刘货郎忙说有,怀梦与几位侍女凑一块儿叽叽喳喳地挑着心仪的用品。君霁善也挣脱他爹的手,蹦蹦跳跳地参合进去。
“妹妹,这个颜色合适你,要不要?”怀梦朝还站在君悦来身边木奴问道。
木奴当然也想自己去挑,只是大世子吩咐了,不能留公子一人。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君悦来。
君悦来最看不得这种眼神,好像被自己欺负了一样,他无奈地说:“哎,走吧走吧,我跟你一块儿。”木奴听了立刻换上一脸笑容,挽着君悦来的手臂过去。
刘货郎偷偷瞄了这个陌生男人一眼,包裹在层层华服之下的身形挺拔,清秀的面容,鬓如云,色如春花,眉如墨画,眸如秋水,浅色的唇未语人先笑,好一个俊秀青年,只是眉间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愁绪,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拂去。
君悦来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出门前园子里的姑娘们七手八脚地给他和儿子挑衣服梳头上妆。本来他是反抗的,只是扛不住一屋子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屈服了。
果然男人化妆还是太奇怪了。
君悦来看着被打扮成小丫头而浑然不觉的儿子。
儿子,爹对不住你!爹不知道妹子们兴趣这么古怪!
君悦来往后退了几步,躲过刘货郎那探寻的眼神。抬头望着端王府高耸的围墙,这几日的回忆纷至沓来。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琯郎园像是换了个主人,叶江城再也没有出现过,取而代之的是君悦来。君悦来抱着君霁善躺在床上偶尔想起那晚上的话。
也许那话真的是说重了……说他是圣母也好,还是贱也好,他既恨当初叶江城羞辱他,又不忍自己伤害到别人,特别是这个男人。
他现在有多讨厌他,当初就有多爱他。
君悦来旁敲侧击地从姑娘们的嘴里得知大世子这几日是睡在二世子叶义远的园子里。姑娘们还强调,这两个园隔得很近,公子别跑错了,要不然可能“不小心”遇到大世子。
姑娘们一味脑补猜测,以为君悦来是被强抢来的苦逼良家妇男,同情心泛滥起来纷纷站在他一边。
囧囧有神地看着不像开玩笑的妹子们,君悦来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反正脚扭伤了哪里都去不得。这样每天晒太阳吃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昨天晚上,怀梦问他明天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可以出去?”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的君悦来有些不敢相信。
怀梦理所应得地点点头:“自然,公子您的脚好了啊。”
“哦……”可是他明明说过乱跑就打断腿!这样也好,正好明天出去找点东西。
第二天,君悦来刚醒来,就看到怀梦领着园子所有的侍女站在他的床边,手里捧着五颜六色的衣物,笑道:“大世子吩咐过,您现在是琯朗园的主子,您出门,姐妹们当然是要跟上的。”
之后,便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店家,你这儿有没有一本叫《一碗水》的书?”
反正是闲来无事,君悦来想起父亲那封没有送到的信。他循着记忆找到了亦悔书斋,但是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记忆中那本书。
他走过去问书斋的掌柜。
可是恰巧掌柜的今天不在,掌柜的老父亲坐镇。老人家年纪大耳聋眼花,不管君悦来怎么问怎么喊。
老人家都是一句:“啊?你说什么?大声点~”
君悦来急了拿起纸笔刷刷刷写了三个字,一碗水。
皮肤皱得跟橘子皮一样的老人家把纸快贴到眼皮上了才看清:“要喝水啊?茶馆在对面啊——”
听得君悦来很无奈,身后的侍女捂着嘴笑个不停。
算了,明天再来吧。
喊得嗓子疼的君悦来最后随便拿了两本话本出了书斋。
“君少爷,接下来去哪儿?小少爷有点儿饿了。”木奴问道。
难得来一回京城,君霁善像出笼的鸟儿,一路上东蹦西跳的,这古代没有什么汽车之类的,安全得很,君悦来也由着他。这会儿玩得累了,懒洋洋地靠着他爹的大腿,小肚子咕咕叫。
“时辰差不多了,先吃午饭吧。”君悦来左瞧右看,随手指了个地儿,“就那个酒楼吧。”
浩浩荡荡的,君悦来牵着儿子,身后带着四个妙龄少女,在街上路过男人羡慕的眼神中,往酒楼走去。
可是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人还没站稳,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砸到跟前。
“卧槽!”君悦来吓得急退了两步,刚好没一天的脚又重重地撞上了门槛,疼得他直咧嘴。幸好妹子们眼疾手快,后面扶一把,要不然君悦来又该摔个四脚朝天。
君悦来捂着脚后跟一细看,地上杂砸的是个酒杯,郁闷上了。虽然他不喜欢妹子,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杯子吓到,颜面尽失,脸上不由得一红。
不过这是酒杯是怎么回事?
望客栈里面一瞧,一楼一个客人都没有,地上各种碎片,再往柜台那边看,小二和掌柜的正抱做一团瑟瑟发抖,再听楼上呯呯碰碰。
作为服务业的同行,经营悦来客栈六七年的君悦来懂了。
这是有人来闹事了,而且不是武林人士就是权贵啊。你看这都没人劝架全跑了。
太可怜,损失不小啊,为老板鞠一把同情泪。
啪,又一个瓷器摔了下来。君悦来可不敢再往里面看,缩了缩脖子,转身招呼姑娘们:“这家太忙了,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姑娘们点点头,跟着君悦来准备走。
可刚走没两步,一个黑色的大件的物体,从天而降,直往众人位置而来。
“还来!”
“碰——”木屑四飞。
定睛一看,好嘛,是一张桌子。
还好几个人反应快,疾走两步躲过了。
谁这么凶残!
君悦来绕开桌子是残片,双手遮着阳,抬头眯着眼。
君悦来虽不习武,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门里那些高手天天高飞高去的,也能评出个子丑寅卯来。
正午太阳正烈,看不真切,只依稀看到两条飞来飞去的身影。
这俩人看来水平不怎么高嘛,不过怎么其中有一个看上去像姑娘家?再看被姑娘家追打的那个身影,看似是落于下风,实际是那人故意为之,时不时地还故意往姑娘拍出的掌上靠去。
哎,看来是对打情骂俏的武林情侣啊。
要特效没特效,要技术没技术,实在是乏善可陈。
看了几眼,君悦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招呼姑娘们回头找下一家。
众人还没走多远,便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哟,这是巡逻队来维护治安了?
君悦来正要回头再看上一眼,就听一个人拔着嗓子高喊:“睿王郡主,别打了,头儿快要被你打死啦~”
你哪个眼睛看到你家头儿要被打死了?明明滑得跟条鱼…………睿郡主!?
“哎哎哎,公子,你小心脖子啊。”怀梦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