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贱坯子养贱种,没有一个好东西!”张三娘咬着牙唾骂道。
二娘见人都没影儿了,三娘还在门口骂,就把人给拉回院子,“三娘,你不说给我饺子吃吗?”
三娘眼中的恨意未消,望向二娘的目光里还有些直愣,吓得二娘伸手在她眼前儿晃了晃,“三娘,你没事吧?”
三娘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二娘的身上,神色放缓,待听清二娘问她要饺子吃,又换上一副鄙夷的神情,“我可没说给你吃,只是让你尝尝。”
二娘忙道,“对,对,我就是尝尝是啥味儿的。你也知道,不到过年,咱们吃不上一顿饺子。我都忘记是啥味儿了。三娘,你那饺子里有肉沫儿没?”
三娘转身进了西厢房,从碗柜深处掏了掏,摸出一个饺子,还不等递给二娘,就已经被她一把抢过去,塞进了嘴里。
啊呜一口全进了肚子,噎得她直翻白眼。
三娘愣了下,指着二娘那脸蠢相大笑道:“哈哈哈……哎呀,你可真馋。你说你这叫尝啊?你这是吞。哈哈……你说说看吧,是啥馅的?”
二娘被三娘笑得不好意思,强辩道,“你给的饺子太小,咱嘴巴大点,没尝出来是啥味儿。要不,你再给我一个尝尝,中不?”
三娘眼中溢满不屑,“给你一个就已经好大的面子,你咋能登鼻子上脸呢。”
说完,啪地一声,就把碗柜给关上了。
二娘舔了舔下唇,咽了一下口水,“爷不是说晚上让三婶子给咱们炖肉吃嘛,你留着饺子也吃不上。这大热天的,你放柜里头别再闷馊了。不若你再给我一个尝尝。到晚上我那份儿肉骨头给你,你看咋样?”
二娘双手抱臂,讥笑道:“不怎么样!就你?哼哼,我还不知道你啊,咱们老张家就数你最馋。要不是我看你平日还算听我的话,你以为这饺子能到你嘴里啊?!”
二娘的年纪比三娘大上一岁,已经十二了。大房的日子过得实实在在的,从来不耍滑头,所以,上房吃啥她吃啥,有时还捞不着饱,更别说吃些好的。最近这两年,三娘常招呼她进二房偷摸给她点零嘴吃。她也只有在二房里能解解馋。但这解馋也是要条件的,二房问啥她答啥。二娘头脑简单,心思没有三娘活络,她想着都是一家人,没啥不让人知道的事情。
久而久之,二娘私底下竟是十分的依赖二房。每当那个爱挑事的元娘与二房掐架,她就十分为难。一方是自己的亲姐,另一方是给她小恩小惠的地方。两方她都不敢得罪。但只要允许,她都尽可能地帮着二房。她想,即使元娘怪罪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恨也不会恨得深。过段日子就能消停了。
三娘骂她嘴馋,她已经不止一次二次的听到了。刚开始她还有些委屈,脸红。到后来,总抵挡不住嘴巴里的馋虫作怪。渐渐地不把这种侮辱当回事了。反正,只要给她吃的,骂骂她也无所谓了。
二娘眼珠子转了下,“我知道你今天受了气。如果我能让你出气,你再给我一个饺子,中不?”
三娘斜了她一眼,随口道:“真能这样,我就给你两个。”
二娘一听乐了,低着头想了半天,才附耳嘀咕了几句。三娘的眼中笑意渐起,末了,“行啊,张二娘,我平日里真没看出来,你也挺缺德的啊!”
二娘这次真红了脸,恼道:“我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你咋还这样说我呢。”
三娘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逗你呢。我们两个始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跑不了。呐,别说我亏待你,这次我给你三饺子吃。咋样?”
二娘自然点头说好,可仔细瞧那笑容里有着几分不自然。
二娘因那句‘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而胆寒。脑海浮现出张四娘落入冰窟窿奋斗挣扎的一幕……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儿。使劲儿摇了摇头,似要将那让她心惊的一幕彻底忘记,永远,永远的忘记!
将近晌午,太阳越发的大了,晒得人脸上直爆皮。张老爷子从苞米地里直起了腰,用汗巾子抹了把,招呼了身边还在锄草的家人去树下休息。大家这才收了锄头,随着张老爷子坐树根下乘凉喝口水。
“元娘咋回事,咋还没把饭送来呢?”赵氏眼睛不看何氏,只问张老爷子。
张老爷子有胃病,是不能饿着的。
今天的晌饭是送来的晚点,瞧别人家都已经开始坐在地里吃饭了。他们还在干等着人来。原以为自已引个火,张老爷子就能着。却没想到,张老爷子只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张老爷子是没说啥,可把何氏给急坏了。老大张义忠也跟着训斥她几句,眼睛不时的瞟向村头的小道。
张老爷子没再吱声,冲宋氏做了一个手势,叫她过来。宋氏赶忙朝前走了几步。
他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地里的活不多了。你下午不用在这儿,你回西山村,帮你娘干半天。”
宋氏听了,没搭话,也没动地方,却把眼睛从张老爷的脸上,挪到赵氏的脸上,在那儿停住了。
这时,何氏一咧大嘴,开腔了:“三弟妹,你听咱爹的话,快去!这会儿早点去,也早点回。骨头汤我先替你熬着,等你回来,咱再下肉。”
“对,你快去吧。”赵氏的眼睛在这几人的脸上来回逡巡,脸上笑得十分甜,“咱家大婶子年岁也大了,体力也不济。咱爹让你回去帮工,你就回去呗。你那份儿活,我受点累,帮你干了。”
赵氏的话说得十分漂亮。她是个在明面上让人挑不出理的儿媳妇。
宋氏仍然没有动地方,她的眼睛,仍然没从赵氏的脸上挪开过。
这时,张老爷子急了,把眼珠子一立,低喝道:“还不快回去!老三也别闲着,也去帮你岳家!”
宋氏神情有些松动,看向仍懒在树下乘凉的张义光,犹豫道:“咱娘的活儿也没多少,我一个人就去行了。还是让孩子爹留在这儿吧。”
张老爷子站起身来,向动也未动一下的张义光骂道:“怎地?都嫌我年岁大了,说话不中用了,是不?”
张义光见老爹发火,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去,咋不去呢。我这就去!”
两口子刚走到田边,就见三娘与二娘提着饭桶晃晃悠悠地过来。一入田地界,两人就大小声地扬着脖子开喊:“爷啊,三叔,三婶啊,四娘跟男人跑了!”
那喊声,一声接着一声。
正在田头上休息的村民闻言,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那喊声既响亮,又尖厉。
宋氏的脚下打了一个踉跄,白着脸,不可置信:“二娘,你说谁跟男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