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阔别两年的皇宫,东郁容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激动来形容。
可是在看到那个站在皇城上,孤寂修长的身影时,心中所有的激动都平静了下来,他站在这里等了她两年,终于等到了她如愿归来,她又何尝不是盼了两年。
翰扎国的战事结束之后,基本上每天景殊都会花上一两个时辰的时间,站在皇城之上,看着那一条进宫的路,就盼望着心中的人能够出现。
然而当东郁容真的出现的时候,景殊却僵硬着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就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听到那个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声音:“陛下。”
“容容。”景殊大声的回道,一边向着东郁容飞奔而去。
皇城上守卫着的禁军,基本上每一个都亲眼目睹了他们一向冷静自持,万事不惊的皇帝陛下像长了一双飞毛腿一样的奔下城楼。
不过在看到城楼下站着的那个白衣女子时,心中又都有了了然,难怪陛下如此,原来是皇后娘娘回来了。
这些禁军多是贫苦出生,他们不懂那些朝廷上的勾心斗角,也不在乎当今的皇帝是否要有一个三宫六院,其实在他们看来,一个拥有后宫七十二妃的皇帝,比不上他们现在这个只有一个皇后的皇帝。
皇帝的痴情也是一种重情重义的表现,他们也更希望守护一个重情重义的皇帝。
东郁容被景殊狠狠的拥入怀中,这一刻,景殊才感觉到那块缺失的心房被彻底的填满了。
“景殊,我回来了。”这一刻,东郁容埋在景殊的怀抱里,只是作为他的爱人,他们之间不再有身份的差距,不再是一国的皇帝和一国的皇后。
“容容。”景殊心里面一颤,一种微苦微涩又包裹着浓郁的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时隔两年的时间,当朝皇后再一次的回到后宫,这个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朝野上下。
对于这位他们曾经非常反对的东皇后的回归,这一次朝廷中的大臣抱以了极热情的欢迎态度。
朝中的这些人虽然都是老谋深算的狐狸成精,但是他们也都明白情义这两个字,两年前的那一次皇城叛乱,这些人都还记得是东郁容临危不乱的主持大局,才成功的击败了叛军。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事件,东郁容这个皇后获得了他们的认可,这些大臣的心里面少不了为背后的家族和自身的谋算,但是从大局来看,他们都没有要让金銮殿上的那个宝座,换一个人来做的想法。
对于景殊这位皇帝,不管是政见是否相同的大臣,都清楚明白延徽帝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皇帝,所以对于叛军他们都是抱以仇视的态度,而对于击败了叛军的东郁容自然是好感度大增。
东郁容回到后宫,后宫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平平静静的,偶尔有些说闲话的宫人,不过由于现在的后宫只有东郁容这一位主子,说闲话的人也不敢说到她的身上,顶多是说说宫人们之间的小事,小打小闹。
平静的日子都是这么一直的过下去,那这个偌大的后宫其实也就和寻常人家的后院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很可惜在两年之后,平静再一次被打破了。
这一天景殊下了朝后,破裂的没有立马赶回璟寰宫,而且对后宫里面的人下了死命令,不准任何人将前朝发生的事透露到东郁容的耳朵里。
其实前朝发生的事,说到底,不过是旧事重提罢了。
景殊登基至今已有十二年的时间,他本身也将近是而立之年,可是膝下依旧无一子一女,备受宠爱甚至让景殊虚设后宫的皇后东郁容至今也没有传来有喜的消息,这叫那些大臣如何得坐得住?
尽管他们认可了东郁容这个皇后,可再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景殊至今都没有一个皇子,若是这般下去,景殊百年之后的皇位又该由谁继承,总不能是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吧。
便是要从宗室中过继,就现在的宗室情况来看,还真就没有好的人选。景氏皇族本来就是人丁稀少,至今加起来不过十几来个人,身份上合适的都没有当皇帝的资质,资质上较为合适的血缘关系又相差的太远,种种情况之下,怎么能不叫朝中的大臣担忧?
可是他们却不明白,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景殊至今没有一子一女何尝又不是自作孽呢。
御书房
太医院院首不明所以的被招了进来,心里面有些忐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只听上面坐着的皇帝景殊平静的问道:“绝孕药有没有解药?”
当初让景殊犯下此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大错的药就是从太医院院首手里面拿到的,也是宫廷之中专门给分位太低,又或者是皇帝不喜欢的妃子所用的绝孕药。
太医院院首心里面大吃一惊,再联想到前朝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后背上不自觉的冷汗淋漓的回道:“回禀陛下,绝孕药是一种寒性药物,能够直接断绝女性的生育能力,还从未有人研制出过解药。”
这话让景殊心里面悲叹交加,其实对于这一点景殊又何尝不明白,当初不就是知道绝孕药没有解药他才会让人下到交杯酒里面的。
景殊沉默了很久,看着手上的奏折,却一字一句都看不进眼里,最后摆摆手让太医院院首出去。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洒进御书房里面,景殊的身影半是灰暗,半是明亮,拿起桌子上的一封书信,向半空中一扔,声音沙哑的开口:“暗夜,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传给宸王。”
暗夜接过信:“是。”
暗夜走了之后,景殊没有再接着坐下去,收敛了眼中所有的表情,一如往常的走进了璟寰宫。
看这些窝在躺椅上假寐的东郁容,突然间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白日里找太医院院首来询问,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些日子里前朝大臣的逼迫,更多的是景殊担心若有朝一日他走在了东郁容的前面,东郁容身后没有个依靠,该怎么办?
景殊不在乎他百年之后皇位传给谁,便是没有嫡亲的子嗣,景氏皇族血脉还没有断绝,总能够找得到合适的人,景殊如今唯一在乎的只是东郁容若是想要一个孩子了,他该如何?
感觉到腰间多出来的一双手,东郁容慢慢的睁开眼睛,对上温柔的看着她的景殊,只听景殊说道:“容容,我还欠你一个江南之游,现在再过不久天气就要转热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去江南吧。”
这个江南游是五年前提下的,可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发生的种种事情一直拖到了现在,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间,景殊也不希望东郁容受到前朝那些一直盼望着他纳妃生子的大臣的逼迫。
东郁容略微有一点错愕,没想到景殊会突然提出来去江南的事情,隐约觉得应该是和前朝的事有关,她虽然没有去刻意的打听前朝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身边服侍的宫人以及景殊本身的一些变化,也可以推测出,应该是和她有关。
和她有关的事,那自然再简单不过了。
东郁容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不管前朝的事如何,她倒是一直想看看御朝的大好河山,江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景殊的动作很迅速,在前朝大臣措手不及的情况之下,很快的安排了一切的事宜,带着东郁容下江南去了。
同一时刻,在风景秀美、民风淳朴的宛城的一座大宅院里面,这里的男主人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书信。
“他还真是挺做得出来的。”在外人眼中销声匿迹的宸王,如今的普通人景宸在看完了书信之后,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声。
“谁挺做得出来的。”挺着六个月左右肚子的风汝嫣从门口走了进来,刚好听到了他的这句话。
“还不是我的那个皇帝侄儿。”景宸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拥着风汝嫣在他身边坐下,每次看到风汝嫣听着都着个大肚子,景宸心里面既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又有为风汝嫣怀孕期间的各种不适的担忧,更是跟着身边的医生狠狠的恶补了一切的孕妇须知,完美的做好了一个奶爸的应有工作。
“他怎么了?”风汝嫣有些不明白景殊为何会在时隔几年之后特地送一封信到景宸这里。
“还不是看自己自作孽。”景宸慢慢的想到了四年前的事情。
当时风汝嫣被抓之后,景宸冒着会被逮捕的风险去救风汝嫣,结果在意料之中的被景殊发现了,景殊却没有要他的命,反而是和他做了一番谈话。
也是这番话让景宸愿意退一步,让出黔州。
因为景殊说了三件事,第一他可以放了风汝嫣,第二瀚扎国蠢蠢欲动的消息,第三他自己不会有后代,可以将景宸以后的子嗣培养成皇位的继承人。
这三件事,第一件景宸可以预料得到,景殊若是想要成功的收回黔州,自然不敢动他的心头肉,手中宝的风汝嫣。
而第二件事让他有一点吃惊,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瀚扎国的野心不说是众所周知,景宸还是了解的,因为瀚扎国的那位皇帝曾经在私下里联系过景宸,说了一些联盟的事,但那个皇帝显然没有料到景宸虽然和景殊有仇,但绝对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他们之间的联盟自然是完全的告吹。
至于最后一件事,那才是真正的完全的出乎景宸的意料之外,景宸说什么都没有想得到景殊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是看当时的景殊的表情,他无疑是发自内心的。
这三件事让景宸心里面有了退步,最后选择了让出黔州。
其实对于最后这件事,景宸心里也没什么大的所谓,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去争夺那个皇帝的位置,说到底,并不是因为对那个位子有太大的**,而是对当初的失败的一种不甘心。
如今生活的平顺让景宸心中的这种不甘心已经消失殆尽,再加上风汝嫣怀了孕,他马上要成为父亲了,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对于现在的景宸来说,便是给他十个皇位,他都不换。
景宸的缓缓道来,让风汝嫣明白了景殊写信来的意图,想必景殊也收到了景宸将有后代的消息,现在来履行第三件事的诺言了。
风汝嫣摸摸自己的肚子,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医师已经说过了,她肚子里的这个是个男孩,这个孩子虽然平时很闹腾,但他毕竟是她的第一个亲生骨肉,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愿意和自己的骨肉分离。
景宸将风汝嫣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将手按到她放在肚子上的手上:“瞎想什么呢?我才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去做那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阿宸,你的意思是?”
“嫣儿,我们的孩子要在我们的身边长大,不需要去做那个冷冰冰的位置。当初我同意让出黔州,也不全是因为他说的第三件事,我不想再让你陪着我一起奔波了,更不想再看见你出任何的事。嫣儿,我们现在就很好。”景宸原本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是在风汝嫣面前,他愿意将整颗心都剥开。
风汝嫣安心的笑了,躺在景宸的怀里,只觉得这一刻,岁月静好。
景宸半眯着潋滟的桃花眼,想起了一件事,景殊既然说他不会再有自己的后代,肯定是打定的主意,除了他那个皇后不再有其他的女人,为了不让这个自作孽的皇帝把主意打到他的儿子身上,景宸觉得自己还是抛弃前嫌,送那个倒霉皇帝一点恩惠吧。
这么一想,景宸觉得自己还真是一个以德抱怨的好人,不和那个一直和他怼来怼去的皇帝侄儿抢皇位不说,还帮他还下之前所做的孽。
景宸现在怎么想,景殊当然是不知道的,不过若是他知道景宸现在的想法,绝对会万分的庆幸当初放了景宸一命。
江南
天共水,水远与天连。天净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两相兼。月映水中天。
江南的美在那一蓑烟雨的朦胧中,也在那秋水横波的荡漾中,到了江南,又不上了西湖,游上一圈,那可真是白来了。
古人有言,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其实若是看见了真正的西湖,那心里面只会有一种感觉,若西湖有灵魂,哪又是西子能够比得上的,因为那才是天上人间的绝色。
西湖边上,文人墨客,清秀佳人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的小贩,也是络绎不绝。
“冰坨子,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嘛!”娇俏动人的小姑娘骨折脸一个劲儿的追前面身着玄衣冷漠的男子。
男子回过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脚步慢了一些。
小姑娘赶上了,一把拉住男子的衣袖:“冰坨子,你别想甩开我,我救了你的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就是我的了。”
男子眼中的无奈更深:“乔乔,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只是一个连前尘都记不到的人,你又何苦在我身上多费工夫?”
“我不管,就算你失去记忆了又怎么样,反正我就是要跟在你身边。”乔乔依旧固执的拽着男子的衣袖。
男子眼中有一丝恍惚,片刻回过神来,拂开她的手,接着往前面走。
乔乔低着头,眼中有一抹难言的苦涩,也不过片刻,就像一个充满活力的小太阳,接着跟了上去。
景殊看着这对男女,女的没什么印象,男的正是早应该死了的忠勇侯云垂,看着他们的身影离开,脸上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
云垂失忆了,当初送给他的那一杯毒酒,里面的药并不是毒药,而是一种会让人忘却前尘的药,二十几载的兄弟之情,景殊怎么可能真的要了云垂的命?
如今云垂的身边有人陪伴,他也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其他的事,景殊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个担子。
那个叫做乔乔的小姑娘活泼热情,应该蛮适合云垂这个冰坨子的。
其实对这个兄弟,景殊心中不是没有愧疚,尤其是他在知道云垂心中藏着的那一段往事后。
云垂出生于书香门第,自幼也是一个颇负盛名的小天才,这文学上的造诣很高,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入了国子监。但是最后云却没有成为一个以笔为矛的文臣,反而是投笔从戎,成了名声赫赫的大将军。
这里面的原因极大部分都是源自于景殊,景殊和云垂自幼相识,云垂也是他的伴读,景殊在文武之间更喜欢武,所以才会选择在小小年纪上战场。
可是当时的朝中武将之间青黄不接,有名望,有实力的武将,已经逐渐迈入了年迈的时期,可是年轻点的武将都还不能带上这个重任,景殊是太子,早晚有一天会接替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不可能一直在军营中。
而云垂正是知道了这一点,从而选择了弃笔从戎,在景殊登基之后接替了景殊在军中的位置,一直守卫着御朝边境的和平。
也是因为如此,云垂当初才会认识东郁容。东郁容是东绝尽心培养出来的一枚棋子,当时东绝收到消息军中有一位将领投靠了前右相西让,并且在暗地里帮助西让克扣军中的粮饷,纠结私兵,东绝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东郁容去查。
刚好碰巧的是云垂同样知道了这个事,并且也在暗中探查,在拿到了确凿的证据之后,不小心惊动了那个将领的人,遭到了追杀,恰好被同样前来的东郁容所救,两人一起经历了一番生死逃亡。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云垂对东郁容动了心,并且用最快的时间肃清了军中的事,然后赶回了京。
只是云垂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东郁容那个时候已经成为了景殊的皇贵妃,这也就成了云垂心中最大的遗憾。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两人没有缘分,才会有那个一步之差。
如今云垂已经不是那个身上负担了很多的忠勇侯,不用在家人和兄弟之间挣扎,忘却前尘,对他人而言,或许是一种痛苦,但是与云垂而言,何尝又不是一种新生。
“怎么了?”看景殊一直看着一个方向,东郁容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眼睛看去,人流之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个故人,如今看这个故人很好,我心里面高兴而已。”东郁容的到来让景殊回过了神,景殊收回了视线,温和的看着东郁容。
东郁容没问这个故人是谁,因为能够被景殊称之为故人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说在这远离京都的江南遇到的。
“容容……”景殊欲言又止,不知道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东郁容疑惑的看着他。
景殊突然释然的一笑,往事已矣,问或不问又还有什么必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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