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恪”字筋骨锋利,力透纸背,可见书写其人刚正不阿的本性,有可见其人书写时稍有复杂的心绪……
这字迹他看着熟悉,当是老三的手笔,然而他却不解其中之意。
本见到那圣旨下搁置着香炉他便已经十分惊讶,且觉得老三此举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再见到在圣旨下方悬挂这副字以后,闵柏涵心中的好奇便彻底被勾了起来。
若说在圣旨下焚香跪拜,感念父皇恩德倒也尚算有情可原,可又悬挂一幅自己的字,又是何意?是要恪守本心还是恪守本分?
想不明白的闵柏涵抬了抬下巴一指圣旨的方向,“这是何意?”
姜管事垂眸微微一笑,在抬眼时却是满面的谨慎小心,微拧的眉头又让他看起来似是十分为难,“这,这是殿下在接到陛下的圣旨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夜后所写,老奴不知其意。”
“不过这字却是老奴亲自拿去装裱起来。”
闵柏涵翻了翻眼皮,冷哼了一声,手中的香茗似是也失了味道。
这前一句后一句说与没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看来想从这人精似的老狐狸口中套话并没有那么容易。书房里的布置更是简单得可怜,甚至那一排的兵器架子都让闵柏涵感到头疼。
见姜管事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口,又没有窥探到秘密的闵柏涵自是没了好声好气,“不是说已经备好膳食吗?恰好本王也感到腹中有些饥肠辘辘,还不引本王去饭厅!”
临出书房前,闵柏涵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隐约随风轻晃的明黄绸绢玉轴的圣旨,微微眯了眯眼,眼中的神色若有所思。
老三虽是个愣头青,但不得不承认就是他这样的性子怕是更得父皇之心,且他这般行径,似是也更能讨好父皇。
老三看似是个没头脑的鲁莽青年,但现下看来,却又是个粗中有细的,至少把封王的圣旨悬挂并每日上香跪拜一事,他就想不到……
而恪之一字,有恪忠、恪尽之意,更有恪尽职守、恪守本心之解。
在圣旨下悬挂自己的字,既是有提醒自己之意,又有向父皇表忠心之意。
如此看来,老三的手段比自己要高明许多。
闵柏涵的这些反应自是不在闵柏衍的预料之中,姜管事今日一行的目的他知晓,且也颇为赞同,毕竟整日无所事事听得大王兄在他跟前拈酸的语气说话,他也有些受不了。
如今争夺太子之位尽是心知肚明,偏大王兄时常说些酸牙的话,就像是得不着糖的小孩说糖不好吃一样……
明知对方心中所想,却偏偏要装聋作哑……他倒是越发看不清大王兄了。只是不知大王兄此举是想要自己放松警惕还是什么。
闵柏衍微微拧眉,额角上的汗珠子滑下来时,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他的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却是带了几分狠戾的。临时搭建起来的校场上操练的士兵们见此,都不由地心中一凛,也没了敷衍的心思。
率兵前来瑜城驰援的将军却生了别样的心思,见惯了瑞王殿下锦衣玉食,再见到瑾瑜王殿下这般模样,孰高孰低自是有了计较。
原本心中存了几分不忿的将军,对这位曾在大将军麾下当兵的瑾瑜王殿下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也许再看到昔日大将军的风采,并不是痴心妄想。
敛了敛有些激动的心绪,将军便大马金刀地开始训话。
“所有人听令,自今日起恢复操练,不得惫怠。身为将士我等职责便是守家卫国,不该因平和无战事便松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不努力,战时掉脑袋的就是你们自己!”
“这等微末小事本该人人恪守,如今尔等因长途奔袭生出了惫怠之心,理应受罚,但殿下仁和,念你们初犯,今日只罚每人绕营地多跑十圈。”
站在那里早已经汗湿衣衫的闵柏衍不禁看了一眼这位虬髯满脸的刘将军,心下虽有些好奇刘将军的态度转变,但无心去猜测的他只觉这样会省了许多麻烦。
“本王大病初愈尚有些乏累,如此就有劳刘将军了。”
“王爷该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本就是末将职责,劳王爷烦心已经是末将之过,王爷请放心,末将定会尽忠职守。”
回到营帐中以后,闵柏衍仍觉得方才刘将军的举止有些怪异。
这位刘将军就驻守在国都金陵外的军营之中,相比大耀各边境驻守的将军而言,这位刘将军是有些傲气的。
是以被大王兄点名前来瑜城,这位刘将军心中是有些怨气的,从抵达瑜城以后,这位刘将军每日宿在营帐放任手下就可看出。
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刘将军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他并不知晓,然而只要不是坏事,他都乐见其成。
现在的他十分盼着那些不安分的人早些动手,这样归金陵之日便可期,现下的他不说是归心似箭也差不离了。
闵柏衍看着面前平摊开的纸张,喟然长叹一声。
提笔时却已经换上了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且笔下所落得字迹也已经换上了寻常得称呼,那等透着亲密的称谓并不适合他。
江山和美人之间若是可以自由选择,他自是会选美人,只是他与这美人的缘分终究是太浅,浅到稍有越界,便会烟消云散。
既不得美人,便要坐拥这江山。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提起的笔悬在纸上许久,笔端的墨早已经滴在洁白的洒金纸上,晕开的一朵墨色浸染的花像是那些无法诉说出口的思念和心事。
“呵呵,这般犹豫不决倒不像你的性子……”
自言自语了一句后,闵柏衍又重新拿出纸张铺展开来,这一回落笔时不见了犹豫迟疑,比先前多了几分利落干脆。
同一日,自瑜城发出的三封信笺相差不过一个时辰便都由专人送往金陵。
而同时身在瑞王府中的荷侧妃也收到了来自叶府叶婉茹的帖子。
看着帖子上言说明日来访时,郑荷华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眼中的恨意却再也无法掩饰,而侍奉在她身侧的春杏儿却是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出神。
恍惚的脸上似悲似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