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顺着碧霞眼光所指方向看去,朦胧的视野瞬间清晰,只见小路尽头出长出两棵粗大的梓树,树枝修长而多,树叶碧绿而嫩,枝条迅捷生长如臂腕相交,横于空中,同时树干上生出众多枝条插入草地沼泽中,枝条入地,又枝上生枝,欲往前生长扎根。
然则这草地沼泽着实诡异,那梓树以大地为依,长出枝条插入沼泽内,却仍不能越出三丈范围,后枝生出刚插入草地内,前枝便被吸扯下去,连着分出的新枝条尽数陷入沼泽内。
远远看去,两颗巨大的树木上数千根枝条如群魔乱舞,在空中交织腾舞,纷纷扎入草地沼泽内,却又如泥牛入海,无法前移。
梓树不懈,枝条一生二,二生四……两侧蔓延百丈,宛如屏障,只是难越天险三丈!
树上忽生鸳鸯,雌雄各一,色泽艳丽,栖于树上,交颈悲鸣,似在鼓励,又似悲愤!
虞舜惊异道:“这连理枝是想靠近我们?”
“只可惜它过不来,我们也够不着,那对鸳鸯也太小了……”碧霞遗憾道,言语中充满了无尽的惋惜、悲凉之意。
“重华,玄灵戒!”
虞舜闻声扭头,忽见一物向自己抛来,掌心发力,吸如手中,却听碧霞哭喊道:“白天!”举目而望,茫茫草地沼泽上只有碧霞一人,白天已不知何处去了。
虞舜大骇,拇指一捻,乾坤玄灵戒戴到右手小指上,戒指入手,金光暴涨,射出千万条金色绸带,飞出百丈外,缠住连理枝,自己借力轻而易举地飞起,顺势飞向碧霞处,只是碧霞也已不见了踪影。
正在这时,大地忽的一阵剧烈抖动,宛如地震。
虞舜也在诧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猛见一截剑柄刺出地面,虞舜一看知是碧霞的承影剑,一把抓住剑柄,正想向上提,突然想到一事,心中惊悚万分,但又不敢犹豫,往上一拉,两个人影从沼泽中被拉了出来,正是白天、碧霞。
但这震动来的迅速,去得也快,整片沼泽颤抖了一下又不再有异样。
虞舜扭头看了看沼泽,现在平静无波,那震动恍如未曾发生,当下无暇多想,只欲将白天、碧霞带离此处。
此刻,碧霞右手紧紧抓住白天的衣服,左手却是光华闪闪,护住手掌握在承影剑上,饶是如此,掌心依旧鲜血直流,滴在草地上,溶入泥水里。
虞舜握住剑柄将碧霞、白天拉出沼泽,无奈碧霞只抓住白天肩膀处的衣服,而白天又昏迷不醒,虞舜这一用力,传到白天身上,衣服“嗤啦”一声撕裂开来,白天复又掉入沼泽。
虞舜大惊,喊道:“碧霞,你先到岸上去!”手一松一推,碧霞整个人迎风而去,落在了小路尽头后方的实地上。
虞舜右手拉着金色绸带,左手忽的放大,一个八卦图案出现在手心前方半尺处,接着一条青龙现出形状,一手变成四只龙爪,狠狠抓在沼泽上。
听他喝道:“起!”一大片绿草被虞舜一抓之下连根拔起,这一下才看清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草为何得以浮在沼泽上,原来却是根茎相连,虞舜这一拔扯直拔起了身周十丈方圆的一片草地。
绿草一除,下方露出了黑乎乎冒着气泡的淤泥,那气泡此起彼伏,大小不一,仿佛一只巨兽在水中呼吸。
虞舜手中抓着无数绿草,白天也包裹在其中,虞舜看清了,右手用力,连自己和白天甩了回去,这次才安全的落地。
除去绿草,白天浑身黑泥,躺在草地上,胸口起伏微弱,碧霞看了看,道:“还好还好,没事!”
这时,连理枝停止了生长,插入沼泽里的枝条自动断开,慢慢沉了下去,两只鸳鸯振翅高飞,叫声不再凄厉,而是高昂激越。
同时刻,一只凤凰模样的大鸟影子出现在连理枝上,冲着虞舜、碧霞点头嘶鸣,碧霞愣了愣,失声叫道:“是天鸡!”
“啊!”虞舜惊呼了一声,只见天鸡双翅翻拍,几缕丝絮状的彩色光华洒下,倾泻在白天身上,白天呼吸渐强,面色恢复红润,待虞舜、碧霞再看连理枝时,哪里见得,眼前空空如也,只有一大片被虞舜拉扯起来的草皮胡乱堆在地上。
“天鸡知道我们有难,特地来救我们的!”碧霞笑道,劫后余生,这碧玉年华的女子心惊之余反而激动不休,刺激之后更显得兴奋异常。
“啊!”虞舜大叫一声,不顾男女之别,抓起碧霞左手,仔细看去,却见一条血痕醒目地刻在手心,血迹未干,似还有点渗血,虞舜急道:“疼不疼?你怎么把剑柄送出来?”撕下自己肩膀处干燥的衣物盖在碧霞手心,想要包扎,心慌意乱之下难免手忙脚乱,反而包裹的松紧不一。
碧霞一动不动,看在眼里,心头却“砰砰”跳个不停,脸颊耳根红如傍晚天边霞云。
“咳!”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虞舜、碧霞忙回身去看,见到白天正俯身呕吐,吐了一滩泥水混着腹内食物。
虞舜扶住白天,碧霞在白天背上轻轻敲打,道:“怎么样?好些了没有?吃了这么多黑泥下去,也要吐好一会呢!”
“哈哈哈……”白天听了,大笑出声,“咳、咳、咳”又剧烈咳了几声,道:“吃了这么多黑泥,倒把我的心给洗白了,你们都没事吧!”
听白天说话无碍,虞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道:“我们都没事,没想到还没进入云川便遇到了这么一个岔子,咱们今日便回去吧,休整休整,改天再来了!”
“也好,这么一折腾,也都身心疲惫了,咱们回去吧!白天最糟糕,回去好好洗个澡,再大吃一顿,大睡一觉!”碧霞说道。
“我们先去看看那碑石到底写了什么?”白天指着远处的石碑道。
“也好,看了之后才不枉这一遭!”虞舜道。
走近石碑,上面字迹自己潦草,被磨损了不少,显然年代颇为久远,但仍可辨认,见上书:此处离云川颇近,数千年来,雾气熏蒸,小路尽头到云川边缘处演化成了极具吸扯力的黑土沼泽!历代城主连设障碍,贴告示,无奈无人听从,反而除去障碍,骂我城懦弱,最后皆有去无回,万般无奈下,立此石碑,有缘者看到石碑,敬请听劝莫要沾惹那黑土沼泽。
“无缘者都死在沼泽里了,又怎么看得到这碑石……”白天淡淡说道。
此言一出,虞舜、碧霞都惊出了一声冷汗。
“我们算有缘还是无缘?”碧霞幽幽说道。
晚上,几人又回到小镇里。
走廊里,虞舜和碧霞前后而站,两人沉默了不知多久,虞舜开口道:“碧霞,你明天先回去吧!”
碧霞揽了揽鬓间发丝,道:“回去?为什么?我在也好出份力,莫不是你看不起我?”
“不是!”虞舜截然道,“今天还没进云川便遇到这种生死之事,进去之后人多难以照料,况且你父亲将你交给我,如果你出了什么差错,我死一万次也难赎其罪,况且……”
“况且什么?”碧霞追问道。
虞舜不语。
“你倒是说啊!”碧霞立即道。
虞舜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回头,看着碧霞,道:“况且,你如果受了伤,比我死了还遭!”
“你……你……”碧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情澎湃如潮汐奔涌,片刻后,道:“不,我要跟着你!我要去!”
“胡闹!”虞舜突然爆喝道。
碧霞被这一怒吼吓得退了两步,背脊抵在了身后柱子上,眼眶通红,泪水欲流未流。
自从与虞舜相识以来,碧霞一直感觉虞舜待自己极好,对自己十分关心,言语更是温婉体贴,只是大部分时间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已。但是有一点碧霞心中清楚得很,就是他对自己非常非常在意,大呼小叫都不会,更别说怒斥。
可现如今,碧霞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外表刚强,内心腼腆的男子会对自己这般呼喝,惊吓、诧异之际,分寸大乱,竟不知怎生是好。
虞舜也立即醒悟自己太过激动,却又不知怎么去挽回,支支吾吾地道:“碧霞,我……我……”
碧霞也知道他是无心之语,上前几步,扑到虞舜怀中,抽泣道:“呆子,你喝斥我,我很开心!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跟你一起共患难,就算看着你出事,我也不想听到噩耗的!别丢下我,云川凶险,我要跟你一起!”
虞舜闻着碧霞身上的香气,立时神魂颠倒,手足僵硬,听到碧霞这番甜言蜜语,才恢复过来,手臂将碧霞抱住,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我只是……”
“我知道你关心我!进入云川之后,我一定紧挨着你,听你话!好吗?”碧霞轻轻仰起头看着虞舜道。
这一刹那,虞舜喉头“好吧”两个字几乎要吐出口,突然又道:“不是不让你去,正因云川险恶,我不想你受到半分惊吓,正如今天,我宁愿被剑刺穿身体,也不愿划伤你一分半毫,这是其一;其二,云川虚实未知,倘若我们进去久久未回,你还可去华夏给我们报信,我师父他们神通广大,定会想办法相救,如果你也进去,便无人知道我们的生死了!纵你父亲知道了,再赶来,我们已经……已经……”
“已经变作鬼鸳鸯了!”碧霞低声絮语道。
许久,碧霞又道:“好吧,我不去了,我留下来等你们!我先说好,如果十日之内你们还没回来,我就直接去华夏求救了!你们一定要活着,无论如何!”
“十五日,十日太短,以我的道行,不出意外,在云川内周旋半月还是可以!十五日之后你就去华夏,让我师父去找了尘神僧,我和白天或许有机会得救!”虞舜交待道。
“好!”
第二天一大早,虞舜和白天背上了干粮与碧霞告别后便朝云川进发。
“我在石碑那里等你们回来!”碧霞在身后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