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骑着汗血马,奔着小路走,不到三日就赶回了瑕丘县。
长兴里的模样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陈汤记忆深处的那些老者基本都死了,那些老人曾经都是汉帝国的勇士,在陈汤幼年的时候,总能听到他们聚在一起谈论卫青霍去病千里直捣单于王庭的功绩,陈汤当时心里非常不服气,以为自己统兵,能建立比卫霍更伟大的功勋。
现在想想,陈汤自己都觉得好笑,卫青霍去病乃是百年一遇的将才,又贵为外戚,有很高的起点,所以能成就伟大的功业,那他陈汤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曾经嘲笑过陈汤的那些捣衣女,现在已经变成了中年妇女,体型也变得臃肿,拿着笤箒满大街追赶不听话的孩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那调皮的孩子跑到陈汤的马跟前,眼珠子叽里咕噜地看看陈汤的大马,又看看陈汤,眼里充满了好奇和敌意。
捣衣女撵上来,拎起孩子的屁股,拿着笤箒照着屁股就是一顿胖揍。那孩子还穿着开裆裤,屁股被打的紫一块,青一块,猛力挣扎着想要挣脱母亲的手掌,就是不知道哭。
“大嫂,孩子还小,教训教训就行了,不要打坏了。”陈汤道。
“我管我自己的孩子,你多管什么闲事?”妇人没有好气儿地道。
她听这声音很熟悉,抬头盯着陈汤半天儿,道:“你是...陈汤?”
“是啊,大嫂,你不认识我了吗?”陈汤这些年皮肤晒得很黑,身体也更加强壮了,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难怪妇人没有认出来。
“还真不敢认了。”那妇人勉强笑笑,自顾自小声嘟囔一句:“这混蛋小子还活着。”
“我的阿翁和阿媪还好吗?”陈汤问道。
“他们可好着哩。”妇人道。
陈汤辞别了老妇人,那孩子就一直盯着陈汤离去。
妇人嗓门也大,不一会儿邻里间就传开了,陈家的那个陈三回来了,没有死。邻里得知了都跑出门指指点点,陈汤在长兴里太出名了,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陈汤走到自家门口,以前的小石头屋早已拆掉了,盖上了木房子,陈青正在院子里干农活,听到陈汤的喊声,赶忙出来迎接。
“三儿,你还活着,我和阿翁阿媪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见到了亲兄弟,陈青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陈父和陈母也从屋中出来,看到了陈汤,陈母拽着陈汤的胳膊,又是一阵啼哭,原来阿媪对儿子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尽管陈汤不成器,但是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三儿啊,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我和你阿媪想你想的好苦啊。”陈父道。
“说来话长,以后还是慢慢和你们说吧。”陈汤看看阿翁阿媪,六年过去,他们显得更加衰老,但是面色比之前要好了许多,身体也胖了些,不像之前皮包骨了,显然,这些年,二哥把阿翁阿媪照顾的很好。
一个毛头小子从屋子中跑出来,陈青把他抱起来,道:“这是你三叔,快叫三叔。”
“三叔。”那小子怯怯叫了一句。
“几岁了,怎么这么胆小,这样可不像陈家的男儿。”陈汤道。
“四岁。”
“我们陈家就属你最不听话了。”陈父嗔怪道。
陈汤笑笑。
一个长得很高但是黑瘦的妇人从屋中走出来,陈青指着妇人对陈汤道:“这是你二嫂。”
“不知小叔归来,出来迎接晚了。”
“不打紧,都是自家人。”陈汤笑笑。
陈青让她做了几个菜,为陈汤接风。
陈汤对陈青道:“二哥,嫂子是什么时候娶回来的。”
这样两人就开了话头,谈起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原来陈汤走后,陈青买了地,牛,盖了房子,用剩下的余钱娶了媳妇,一年后,就有了孩子。
长兴里去边郡服役的也都渐渐回来了,只有陈汤迟迟不归,陈青和阿翁都怀疑者是不是三儿已经战死在边疆了,就在这时候,从巨野县来了个叫赵益的人,说是你的同袍。
从他口中得知你在那里犯了罪,没有朝廷的赦免恐怕是回不来了。阿媪为此哭了好几天,家里人想要凑足钱把你赎回来,打听一下县府里的人,才知道赎人的价格太高了,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买了也不够,没办法,家里人只能在家盼着你早日归来,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这几年的收成还不错,皇帝又下了诏书,减少了缴纳的人头税,每年算下来还有很多结余,每个月都能去县城买点肉回来吃,唯一的不好,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了。
一家人吃着团圆饭,一直到很晚才睡。
回家的第一天,陈汤再一次失眠了,从金城郡到西域,从西域到安息,再到乌孙,匈奴,回家,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陈汤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他的目光不在局限于小小瑕丘,甚至不再局限于汉朝,一个宏伟的大计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翻身起床,借着昏暗的油灯,把他画的地图都找出来,不详细的地方进行了重新的标注,于是,一个河西四郡,到西域,到安息的大地图渐渐呈现出来。
这些年没有回家,陈汤这次回来在家里足足憋了三个月,度过了一个寒冷的严冬,春回大地,冰雪渐渐融化,柳树也抽出了新芽儿,陈汤的心再一次躁动起来。
“三儿,你在外这么多年有没有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啊。”阿翁问到。
陈汤摇摇头。
“现在咱们家富裕了,你二哥在瑕丘县城也认识了不少人,让他给你找个好姑娘娶了吧,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也有三十岁了吧。”
“三十岁,是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还是这样游游荡荡一事无成。”陈汤心中感叹道。
“阿翁,这件事暂时往后放一放,我恐怕要再出去闯荡一番。”陈汤坚定道。
“什么,你个混小子还要出走。”陈父哭丧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