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王府后门,龚遂轻轻的叩门,良久,一婢子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开门,龚遂见她眼里噙着泪花,就问道:“你哭什么,莫不是大王责罚你了?”
婢子抽泣着说道:“龚先生你可来了,从几日前,大王就突然发疯,时而大哭,时而大笑,还不断地砸东西,若是心情好,就要我们陪着一起笑,若是心情不好,对我们动辄就是拳脚相加,现在王府中所有人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我们没人敢劝大王,龚先生求您帮帮我们吧。”
“好了,先不要哭,大王在哪,带我去看看他。”龚遂道。
婢子领着龚遂到了后花园,刘贺手中拿着一朵秋菊,一瓣一瓣摘掉花瓣,放在嘴边吹散在地,然后突然哈哈大笑。
“老臣参加大王。”龚遂行的还是臣子的礼节。
“你,你怎么这么眼熟呢,哦,对,你是龚遂,哈哈哈。”刘贺笑个不停,然后搂起龚遂的肩膀,道:“多日不见,走,进屋去,喝酒,喝酒。”
刘贺把房门关上,扑通一声跪在了龚遂面前,道:“龚先生救我。”说着,刘贺两行清泪留下,讲述了他蓄谋造反到失败的全过程,龚遂听完刘贺的陈述,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哀王托付我照顾你,让我长大后把八卦墓室秘密告知于你,我为了天下安宁,本不想告诉你,可是没想到,哀王早有准备,把墓室的地图藏在了竹简中,也是因缘巧合,恰好被你读书时发现,我才不得不告诉你墓室的秘密,本希望你能够吸取教训,不再有非分之想,没想到,你还是走上了哀王的老路啊。”
“刘贺知道自己错了,请求老先生想想办法,救刘贺一命,就算是报答我父王的恩情。”刘贺把头在地上磕的砰砰直响。
刘贺清楚,当今皇帝刘病已对自己讳莫如深,所以才会派人严密监视自己,要是被他抓住了把柄,那么一定会被诛三族。
龚遂叹口气道:“如今之计,也只有启用地卦了。”
“地卦?”刘贺惊道。
“当初,你问我八卦墓室的秘密,我只是告诉你个大致,有些东西我隐瞒了你,乾卦自艮卦出,艮为山,成武东北有一山丘,荒芜人烟,在那里作为出口,然后奔赴巨野,从巨野如地洞在进入昌邑王府,是为乾卦,我当时告诉你,地卦也如乾卦一样,是和主墓室分离的,地卦自巺卦出,通往楚国方向,其实不然。地卦其实并不对应任何一个出口”
刘贺惊道:“那地卦是什么?”
龚遂道:“相反,地卦正是毁灭所有的出口。哀王营造墓室之时,怕有一朝谋反不成,反被发觉,会连累了子孙后代,所以早早布下一局,若情势危急,就启用地卦。”
“那地卦的机关从何开启?”刘贺问道。
“在离卦出口,离为火,然而离卦与火无关,相反,离卦的出口是温泉瀑布,而坤卦的机关就在泉水底部,机关正是凭借水的力量,推动地洞中的一面土墙,而其他土墙则与这块土墙紧密相连,这些土墙有的依靠自身重力,有的依靠权重失衡,最大程度破坏了地洞的内部结构,从而造成整个地洞的坍塌,而当年哀王杀死营造墓室工匠的方法,就是利用这种小范围坍塌造成的。”龚遂道。
“竟然如此危险,那派谁去扳动坤卦的开关?”刘贺问道。
“如今,也只能求助他了。”龚遂叹口气道:“老臣自有安排,请大王放心。另外,等老臣到了长安,一定会多替大王辩解,相信陛下会念在同是皇族血脉之情,网开一面。”龚遂道。
“什么,先生要去长安。什么时候回来?”刘贺问道。
“陛下的征召,恐怕此去难以再见到大王了,老臣走后,还望大王谨行慎言,多多保重。”龚遂道。
刘贺送走了龚遂,在心里谩骂道:“刘病已你个竖子,你有那么多臣子,而我只有一个龚遂,你还要把他夺去。”
这日,阳武又来陪龚遂喝茶聊天,以往,两人谈天说地,聊得甚欢,不过,今天,却不复往日的欢笑,因为今日,阳武是过来为龚遂送别的。
“君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要请你帮忙。”龚遂趴在阳武耳边嘀咕了几句。
“既然是大王的事,我阳武当然义不容辞。”阳武正色道。
长安,未央宫,这位从监狱出身的传奇皇帝召见了龚遂,皇帝见龚遂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不似长者,不觉又几分轻视,但是是御史大夫魏相推荐之人,皇帝还是以礼相待。
皇帝问道:“渤海郡法纪废弛,饥民作乱,我非常担忧。魏相向我推荐了您,您准备用什么办法来平息郡中盗贼,好让我放心?”
龚遂答道:“无非是因为渤海远在海边,没有受过天子的教化,那儿的百姓饥寒交迫,而地方官吏又不加体恤,所以才逼得皇上的子民盗了皇上的兵器在水塘中戏耍罢了,并不是有意存心叛乱啊!如今不知是要我去镇压他们呢,还是去安抚他们呢?”
皇帝答道:“选用贤才,当然是为了安抚百姓。”
龚遂说:“我听说治乱民如理乱绳,是急不来的啊。只有不要着急,然后才能治理。我请求丞相和御史大夫暂且不要用一般法令条文约束我,让我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处置。”
皇帝说道:“很好,你先在宫中休息七日,七日之后,即刻赴任,要我看到你的政绩来。”
皇帝顿了顿道:“山阳郡铁官造反,都尉来报说和哀王墓室有关,您是昌邑国旧臣,其中缘由,我愿听您详细说来。”
龚遂见皇帝主动提起,就把昌邑哀王营造墓室至后来废弃不用的事,一一道来,当然,他没有明确地说这是谋反之用,也模糊了刘髆和刘屈氂勾结的事实,因为刘屈氂是害死今上祖父戾太子刘据的直接凶手,这样恐怕会激怒皇上。
最后龚遂道:“故昌邑王如今在监视之中,自当与谋反之事无关联,山阳谋反案恐怕是昌邑旧臣为报复家属在长安被杀所为。”
皇帝听了笑道:“先生可谓巧舌如簧啊,把话说的滴水不漏。”他也是从市井走出的平民皇帝,并不似长在深宫中的无知帝王,龚遂所说的那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清清楚楚。
“臣不敢。”龚遂惊的满头是汗,眼前这个皇帝虽然年轻,却有一股至高无上的威严,俨然一副孝武帝在世的样子。
“念你忠心之臣,我暂且饶你一次,若渤海郡治理的好,山阳谋反案我可以不继续追究。”眼下渤海叛乱,正是用人之际,小小昌邑王还不足为虑,所以不如卖给龚遂一个人情。好让他放开手脚施政,不必有后顾之忧,这也是帝王的驭人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