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高阶魔法师中,除了艾维斯不太好说话,其他人倒都给足了莱特面子。至少在表面上。
第二天一早,众人都因为找到了相应的导师而感到欣慰。
尤其是李吟。说她的收获尤其多,倒不只是因为能力的提升有多么惊人,只是她的导师消除了她对魔法师联盟的不详预感。
李吟的导师便是西太曾提到的光系高阶魔法师,安洁阿姨了。她看李吟一幅怯生生的样子,便由衷生出了许多怜爱。
安洁带李吟在窗边的两张椅子上坐下后,便让莱特出去,留给她们一个“专属于女生之间的私人空间”。
安洁轻轻抚着李吟的肩膀,不问她的出身,不问她前来的目的,不问任何可能让这个小女生难堪的问题。她只露出和蔼的笑容,问李吟的爱好。
李吟坐着,紧张地低头绕着手指,偷偷看了一眼安洁。
只见清晨的阳光静静铺上她脸颊的皱纹,显得十分温柔。
李吟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我……我一直都只喜欢看书。不过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书可以看了。”
安洁笑笑,点个头,便显得十分熟络似的轻轻撑着李吟的肩膀站起。她走向她的私人图书馆。
李吟偏头,只见那些书架上的书籍和莱特先生的品味大不相同。
书籍不厚,书名有《黑夜的眼睛》,《她的名字》,《时间门内》等等。
安洁抽了一本叫做《枯荷集》的单薄诗集出来,转身走向李吟。后者立刻又把头埋了下去。
安洁把窗子推开一点,让几丝清凉的海风透进来。李吟闻到些温热的海盐味,觉得很舒服。
安洁并腿坐下,说道:“这是腾恩的诗人,叫岚。这大概是笔名吧。不知你以前读过没有。”
李吟微微摇头。安洁温柔笑道:“我们先不急学什么魔法。好久没亲自教过学生了。以前我从来都对他们说,要我当你们的老师,我得先当你们的朋友。”
她随意翻开一页,看到一篇叫《南境》的小诗,便自顾自读了起来:
巨石无裂纹
深林无行人
世间的锋刃
空留鬼魂
咬碎时间的门
——
南境的雨时而微凉,
时而癫狂
转告昨日的神
今日
一切如常
李吟读过不少诗了。因此她听后,倒不觉得作者写得有多么好,只不知为何总有些心酸。她想,这岚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就这么过了半天,李吟尽管天赋不如冯深等人,却自然而然和安洁成了极好的朋友。她常会禁不住在心里感叹,安洁姐姐这样的一个人,谁会不愿意当她的学生啊?
与此同时,孙一和莱特这边却发生了尴尬的情况。
据莱特说,孙一是天生的武人体质,不像天生法师的冯深,也不像可武可魔资质平庸的K·K。
他跟魔法毫无缘分,除了按照野蛮武人常用的方式,不断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逼出潜力,莱特作为魔法师,是别无他法的。
星野不停替孙一说话,莱特却依然坚持看法,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深深地为孙一感到遗憾。然而孙一却一副开心自得的样子。
他甚至还说:“好歹知道了怎么才能更加强大。我本就不擅长好好坐着学习知识,倒不如在身体上突破自己来得轻松。”
星野暗暗叹息,却不知如何是好。
而T·E这边,倒也跟孙一差不多,被那新晋升不久的火系高阶法师晾在了一边。
只不过,他没有什么女生为自己可惜,只有一个才学到了好几段治疗咒语的K·K在一边幸灾乐祸。
冯深呢,他一边用所知不多的理科常识应付着莱特对“小道消息”的追问,一边在艾维斯的吝啬教学下汲取着一点一滴的魔法知识。
虽然其余人都对学到幻气运行的方式和新奇的咒语感到高兴,但他却明白,这些魔法师们交给自己众人的不过都是些魔法的皮毛罢了。
要有更多收获,不能光靠他们偶尔的指点,更得靠自己去领悟与钻研。
此时,艾维斯正把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他的动作十分随意,大概是又没有灵感了。但他也不着急,已经一辈子衣食无忧,除了无聊,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冯深静静立于一旁,注意力被那几条装在罐子里的深蓝色章鱼吸引。
小章鱼们嘟着嘴巴,和冯深对视着,八只爪子收缩合拢,收缩合拢,在水里自如游动。
艾维斯忽然咂了咂嘴,把手里的试剂放下,挑眉朝冯深问道:“你已经达到了哪个幻气境界?”
冯深心想自己连幻气分哪几个境界都不知道,也编不出什么慌,便直言道:“我不知道。”
艾维斯听了呵地一声笑出来,走到窗边一下倒进椅子里。他说道:“连这也不知道,还想学什么魔法啊?”
冯深躬身回道:“愿请老师指点。”
艾维斯笑着摆手,说道:“别来这一套了。既然你不知道,我们试试不就行了?你老是这样文绉绉的,我可受不了。”
他虽是这么说,但冯深看在眼里,便知道他其实是觉得“这一套”十分受用。
“看你那两个朋友,好似不使用咒语便能凝聚出幻气。这便是魔法界里流级幻气的标志。你也一定是与他们一样了。那么,我便按照这个标准教教你吧。”
冯深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瞪着眼睛连连点头,无意似的喃喃道:“原来如此,却不知道如老师这般的,更高级的幻气境界,又有什么惊人的表现呢?”
艾维斯听见他的话,冷笑一声:“像你们这样的人,不到两百岁就达到流级已经算是人才,大概到了比莱特大上三百余岁的年纪,便能领悟至更高的境界。现在你是着什么急呢?”
“学生正是想以您为毕生的榜样。”
艾维斯拍掌大笑道:“既然你迟早会知道,那我对你说了也无妨。像我与其他高阶法师,达到了坚级的幻气境界,便能够跟与幻气相应的世间元素建立紧密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像使唤奴仆一样使唤自然。
别看流级与坚级只相差一级,其中的鸿沟却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跨过的。”
冯深表面五体投地,点头如捣蒜,心里却在想:之前,对浮空水滴和地上积水的感应难道正表示我已达到坚级境界了吗?只不过,像他所说的那般“使唤自然”却还差得很远。
定是技巧问题,冯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却不知能否再套出更多话来?
冯深想了一会儿,说道:“老师,我之前想到一个使用幻气的方式,不知对不对,请您帮我看看。”
艾维斯抬抬下巴,伸手示意他尽情演示。
冯深把艾维斯带到一处空旷的海边。他闭眼冥思片刻,忽然睁眼转身,懵懂地问道:“老师,像这样一片大海,有一望无尽的海水,您也可以把它完全纳入控制?如果是,那实在让学生我难以置信……”
艾维斯忽然不悦,打断道:“我说,你到底为什么废话这么多?整片大海,谁能够一次性控制下来?”
冯深装出大失所望的样子缓缓点头:“噢……原来是这样。果然是我把坚境界的实力想象得太强大了吗?”
艾维斯皱眉怒道:“我的资质,在整个兰斯,不,是整个世界都独一无二,你竟然质疑我的实力?”
“不不,学生不是这个意思……”
艾维斯一把推开冯深,自己站到了大海面前。
他头也不回地冷哼一声说道:“小子,你看好了。只怕你被吓到什么才是元素派坚级法师的实力。”
只见艾维斯一步一步稳稳踏入海洋,全不在意自己崭新整洁的深蓝色法师袍被咸涩的海水全然打湿。
海水漫到他的胸腔之下。
他侧头瞥了一眼冯深,吊起嘴角道:“作为水系法师,流级实力只不过能够将体内幻气具象为水的模样,召唤出的水元素,实质上还是为幻气。
只有坚级实力者,才能够把体内运行的幻气逼到身体表层。也只有元素派高阶法师,才懂得将身体表层的幻气融入自然之中,与元素建立坚牢的联系!”
经过这么一捧一激,艾维斯果然一点也沉不住气。他非要完全证明自己,同时说透道理,让冯深完全信服之后才可罢休。
冯深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微笑,语气诚恳地对他喊道:“老师,您小心不要受凉。”
艾维斯的情绪被这话彻底调动起来。他咬牙闭眼,掏出一把镶嵌深蓝魔石的权杖。他把权杖一举,嘴里便大声念诵起咒语来。
冯深早有准备,立刻竖起耳朵开始记忆,眼睛也不眨一下。
只见艾维斯停止念咒,他面前的海面却以他为中心,慢慢旋转了起来。
最后一个方圆五十米的巨大漩涡凭空产生。漩涡卷着海水拍上了沙滩,冯深赶紧退到远处。
渐渐地,这漩涡越转越快,竟把海水扔进了虚空。漩涡越升越高,形成了一个高达十余米的挣扎扭动的水龙卷,将艾维斯关在了里面。龙卷激烈地哗哗作响,悬浮于冯深面前。
海水飞溅到他的脸上,打得他生疼。
许久之后,海水落下,海水漫到了冯深脚边。
艾维斯脱掉湿透的长袍和衬衣,露出六块浅浅的腹肌。
他对冯深戏谑地笑道:“这方圆百米的海平面,几个时辰内都会维持在你脚下的位置了。”
……
一星期后的夜里。
待众人都安心睡去,冯深轻手轻脚,从中央高塔旁的住宿区域走出来。此刻,莱特,艾维斯等高阶法师都已回到自家的豪宅之中,不在元素岛上。和自己众人一同住在岛上的,只有些低级的魔法学徒。
夜凉如水。
他悄声来到一处少人的海滩。微弱的星光下,海水深沉,看不出是蓝色,像是整个世界的黑夜都钻进了大海。浪涛声厚重沉稳。
冯深闭上双眼,想象海洋是在自己胸中吞吐。
近处海面的潮汐,远处海面的汹涌。还有海面之下的,无声的,无尽的沉默。
他逆着湿润的海风,学着艾维斯的样子,一步步踏进海里。
海水漫过胸口,冰凉透进了骨头里。海水规律地前后推着冯深。他感觉有些站立不稳,但还是再往里走了两步。
此刻冯深已经踩不到底了。但他只犹豫了片刻便下定决心,游向了海心的方向。
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面空无一物,只有一粒小点在慢慢移动,那是冯深的头颅。
不知过了多久,冯深游得喘息不止,他回头间,已能看到元素岛的全貌。他的水性并不算好,只是刚刚能够浮在水面罢了。
他的嘴唇已经冻得青紫,牙齿上下打颤。海洋的昼夜温差巨大。
终于,他把早已调动起来,在体内翻涌不止的蓝色幻气逼到身体表面,想象着自己与大海融为了一体。或者说,是想象自己正在将整个大海都源源不断地灌进胸中。
忽然,那海兽肚中的巨大圆球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了一下,他的幻气储备猛地疯狂增加。
冯深全力控制,渐渐开始吃力。他索性径直念诵起从艾维斯那里偷学来的咒语。
海洋果然绕着他缓缓旋转起来。不只是海面,他似乎能够感受到海洋深处的鱼群都因这旋转而开始仓皇逃窜。
水龙卷升起来了。
……
K·K被一阵越来越尖利的水声惊醒。她揉揉眼睛,走到窗边,抬头看向窗外。她不禁被自己侧面的一幅奇观惊得长大了嘴巴合不上来。
一个直冲云霄,看不见尽头的粗壮水柱正在远处的海面旋转扭动着。龙卷底部,目力所及的整个海面都为之搅动起来,如同水龙出海。而龙卷之上,薄薄的云层也被钻出了一个螺旋形的大洞,有若隐若现的电光和低沉的滚滚雷鸣。
她以为看到了错觉,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相信这是真的。她赶紧叫醒同房的李吟和星野,惊慌地告知灾难即将来临,要赶紧到岛的另一边去避难。
正当她们在撕裂虚空的轰鸣水声中拉开房门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水龙卷重重地落回了海面。
……
第二天,K·K问孙一他们是否看到了昨晚的壮景。
孙一连连点头,不断称奇,还说当时没见到冯深,十分担心。
冯深只说当时自己是在厕所,看到这样的景象也吓了一大跳。
众人来到海边。海洋依然平静,只是海平面不知为何好似比平日高上了一小截。
只有冯深一人知道,就在昨晚,这个世界的海洋因为他,不为人察觉地,永远升高了一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