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桐院是侯府除了正房之外最大的一座院子,也最偏僻些。
蒋横将方璇送至院前,磨蹭着欲言又止。
“表哥什么时候学了吞吞吐吐的性子了?难不成刚到长丰一日,就生疏了不成?”
“我……”蒋横看了眼三七。
三七转转眼珠子,拉了檀香道,“檀香姑娘,我记得你这好像有许多药膏,方才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撞着了,想要和你讨一些。”
檀香觑了一眼方璇神色,应一声好,俩人便走了。
“妹妹她实在不该在外祖母面前说那些话,我回头会说她的。”蒋横望着方璇。
京城的秋夜与安南不同,月朗星疏,清凉的月色落下来,映出面前女子淡淡白玉般的容颜,若即若离的不真切。
好像从离开了中南府后,她便有些不一样了。
蒋横说不出哪里不同,但仔细想想,好像再没有以前那般嬉笑亲密的时候。
最迟一年,表妹也许就会和哪位勋贵子弟定下亲事……
可今日外祖母和舅母的态度,却让他原本笃定的想法有了裂痕。
心中生了隐秘的惶恐,怕自己不能如愿。
他的犹豫和纠结,全数落在方璇眼中。
她拢了拢鬓边散落而下的一缕发丝,有些自嘲。
饶是贵为郡主,离了陵南府,她不过还是个飞上枝头的庶女罢了。
庆王府也不过是个远离京城的外姓王爷而已。
所以有人才不甘心啊!
弯了弯唇角,她面上的模样却是俏皮的,“表哥就是为了这个才让小厮哄走了我的婢女吗?那表哥未免也太小看人了。且不说表妹所说乃是实情,没有半分捏造,便是告诉了舅母他们也没什么。再者说,当时人那么多,我还能捂着所有人不准说出去吗?清者自清,我是不怕谁说闲话的。”
“是我误会表妹了。”
方璇却收了笑,有些冷淡,“表哥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着转身欲走。
蒋横连忙伸手挽留,不防正抓着她手腕,口中急道:“外祖母她们……你别难过,表妹这么好,以后时日长了她们自然会喜欢的。”
难过?
方璇目光低垂,落在他手上。
还有什么事能让她难过吗?
秋日衫薄,她身上衣裳已经换成了细纹罗纱裙,瞧着舒适的很。
蒋横这才发觉掌中的触感温软又滑腻,手像被蛰了一般,松开了。
分明放开了,掌心反而烫的很,几乎都要渗出汗来。
心中空荡荡的,若有所失。他藏在袖袍中的手握了拳,指尖抵在掌心,用足了力气。
“我是知道的。”方璇的声音也淡淡的,像是填补了心中的失落,又像是把彼此间的距离推的更远。
蒋横听到她说,“其实表哥是怕我介怀外祖母她们的冷淡吧!”
猛然被她说中心思,他定定望着她,只见女子露出浅淡的笑来,“但是还有表哥在乎我关心我,不是么?不管别人如何待我,我心中知道,总还有母亲、有表哥和檀香他们真心为我着想,便够了。”
他心中一软,有又酸又涩的东西陷在最饱满的地方。
是他忘了,她是聪明通透又豁达的。
蒋横上前半步,有些激动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在……”
“表少爷不好了。”突然跑过来一个丫鬟,喊道,“表姑娘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呕吐不止!”
蒋横一惊,剩下的半截真心便咽了回去。
“知会过舅母了吗?记得不要搅扰了老夫人。”方璇镇定自若,唤了婢女来,“文曦,你去问问二表哥,府里可有大夫,或者城中有哪位相熟的郎中,或者是来往的御医,还要麻烦他安排。”
又往外走去,“表哥,我们去看看表妹,姨母让带了药来,乐水是惯在表妹身边伺候的,知道该怎么做,应是不碍事。”
蒋横听她安排的面面俱到,想起她由来就是极能干的,母亲却十分不赞同,还劝过王妃姨母。
所以表妹如此天赋,反倒不能随陆先生继续学丹青,也不再日日跟着王爷听地方治理之策,而是拿起了绣线,做些小女儿之事。
放下心思,俩人往画棠阁去。
不用侯府下人领路,蒋横有些惊讶于方璇对此地的熟悉,现下却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待到了画棠阁,桥氏已经到了。
除了昭玳的院子在,画棠阁是离正房最近的了,昭玨出阁前便是住的此处,桥氏先一步赶来也是应该。
她正吩咐丫鬟们端水熬夜,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蒋斐,轻轻抚她背脊,一下一下,温柔又和缓。
“夫人,表少爷和端宁郡主来了。”桥氏身边的大丫鬟素茗提醒了一句。
桥氏抬头,方璇二人已进了屋内,草草问了安,方璇便问正给蒋斐擦额上冷汗的乐水,“从中南带来的药了熬上了?药丸呢?喂了没有?”
乐水犹豫着看了一眼桥氏。
“璇丫头来了。”桥氏停了手,示意素茗继续,道,“大夫还没来,有些药不好乱吃,难为你有心了。”
“舅母有所不知。表妹素来身子弱一些,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以往也延请了许多名医诊治,都说要平日用药慢慢调养,这些年已好了许多。”
方璇一行说,一行看了眼乐水,接过帕子,乐水便去拿药了。
她轻轻擦过蒋斐难受蹙起的眉头,“许是这一路舟车劳顿,表妹不爱喝药,姨母不在身边丫鬟们不敢多说,定然就疏忽了几次,今儿表妹见着外祖母和舅母们心中欢喜,难免用多了饭食,她又是个懂事的,定然忍了许久,没想到还是犯了病症。
其实表妹常服的药丸也没什么,不过是调理气血促克化的,这会儿先用了压一压,待大夫来了再看看,开方子诊治也是一样的。”
“郡主。”乐水正拿了一个白玉的药瓶来,看了看桥氏。
“果真如此?”桥氏问蒋横。
蒋横点头,“舅母放心。”
素茗便取了温水来,与乐水一道将药丸送入蒋斐口中,含水吞服下去。
“二爷请张御医来了!”约摸一盏茶后,蒋斐渐渐止了吐,眉头舒展不少,脸色仍是苍白的,外头有个婆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