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出了正月,各县的知县都要去盖州城汇报近一年的工作,做一个年终总结,当然要是做的好的话,会提出来集中表扬一下,也算是给年终考评了。
要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大家最头疼的时候,要上套路,送礼走关系,后院夫人路线自然少不了,这可是关系到以后升迁的呢。
林薇也为这事发愁呢。虽然杜文镜那便宜爹官大权大,杜文镜升迁渺茫,可是他们总不能不努力吧。而且这天寒地冻的,路又颠簸的很,自己这大肚子肯定不能跟着去盖州城了。
自从去年五月份来这,林薇就没有赚到一文钱,还一直是自家倒贴银子。数数这压箱底的银子,林薇叹了一口气,自己之前带的三百两,加上林老爹后寄的二百两,都花的七七八八了,还剩下一百来两银子了。
这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呢,杜文镜那点月俸也要等到九月份呢,这不开源真的不行啊。
杜文镜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林薇对着一个小匣子默默发呆。
“怎么了这是?”
林薇已经好久没有为银钱的事烦恼了,自从林家发家,自己又嫁到杜家,就没有感受到穷的滋味。
现在突然来了这一下还有点不适应。
叹了一口气,“阿镜,我突然觉得咱们又穷了!看看只剩下一百两了!”
杜文镜摸摸她的脑袋瓜,有点过意不去,要不是前段时间她弄那个救济站,自家也不能只剩下这点银子。
看不得她苦着一张脸,沉吟一声,“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乖乖的养胎就行。”
“咱们县今年冬天死的人比往年少了一半,这个功劳有你一大半!”说起来这也是一件政绩呢。
林薇翻了个白眼,他能有什么法子!这里穷的连个生意也做不起来,最多能挣点旁边军营里那些大头兵的血汗钱。
这要挣钱还得去大城市,比如盖州城。
林薇从旁边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沓纸塞到他手里,“喏,这是我大半年的成果,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杜文镜拿到手,翻了翻,是林薇写的那些话本子,“这是要干什么?”
“卖钱啊!”林薇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当然要卖掉换钱呐!”
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咱们孩子以后的奶水钱都要靠它们了呢!你可要卖个好价钱!”
杜文镜脸上有点挂不住,还真卖啊!?自己本来以为她写着玩的呢!找个乐子解解闷的!
虽然他没说话,林薇还是读懂了杜文镜的表情,“这玩意又费纸又费墨,还耗费我的脑细胞,我天天闲的才把它当成乐子!”
“要不是我大着肚子不能跟你一起去,我肯定得跟着!”现在林薇已经七个月了,肚子已经很大了,路又不好走,不安全,否则她哪能留在抚宁县!
来不及替自己惋惜,林薇接着给杜文镜洗脑外加普及相关知识,“这一共三本,两本都是情情爱爱的,女孩子家喜欢,一本是江湖武侠,估计男的喜欢,都是那种新鲜货,前几天我让春杏讲了讲,咱们县那些夫人小姐都可着迷了!你一定跟书局的老板好好讲讲价!”
沉吟一下,林薇又出了一个新点子,“咱们北地读书人少,要是在书局卖不上价,你就去那些酒楼看看,一些说书的肯定要。”
说道最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文镜的小脸蛋,叹了一声气,“你这小模样,不哄你哄谁啊!”
“那些生意人奸诈着呢,真该我去的!”
杜文镜无奈一笑,也不替自己辩解,反倒拿着林薇写的话本子看了起来。以前林薇都是藏着掖着不让自己看,难得有机会,可以拜读一下自家夫人的大作。
读了两本确实跟她说的那样,都是些情情爱爱,富家公子小姐或者书生小姐经历重重磨难,最后圆满在一起。
读到第三本,杜文镜挑了挑眉毛,跳出了家长里短的圈子,一位自称是西门吹雪的江湖侠客,行走四方,打抱不平,除恶扬善,邂逅各路美人,最后娶了一位美女刀客,携手隐退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笑着摇摇头,看着旁边已经睡熟的林薇,点点她的小脸,也不知道这人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竟然能写出这种蹊跷八怪的东西。
杜文镜走的这一天,林薇真是给他好一顿收拾,当然没给他穿那件骚包的白色大氅,换了一件灰色的,不过就这样还是帅的。
嘱咐了又嘱咐,千万要注意安全,又隐晦的提到了自己的那三条不近女色的规章,林薇才不放心的把他送走。
这次去盖州城,可跟以前去济南府和京城不一样,就算走远了,身边也跟着林老爹他们,再怎么样杜文镜也不敢纳小星,可是这次就不一定了,上峰要送小妾,城里那些大官们要喝花酒,杜文镜还真能拒绝嘛!?
林薇现在想也不敢想,越想心越慌,心里越堵,真是应该跟着去的啊!
杜文镜一走,林薇又犯了心病,天天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霍氏来了几次,看到林薇这怏怏不乐的样子,还以为她又想家了,想杜文镜了,小两口分开总是不放心的。
就连春桃春杏都觉得林薇是不放心杜文镜的安全。
倒是蔡嬷嬷把住了林薇的脉,知道她的心病。
在大家都出去的时候,特意给她端了一碗牛乳过来,“夫人,快喝了吧,最近又清减了不少呢,老爷回来该担心了。”
林薇轻轻点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完了叹了口气,“嬷嬷,我吃不下。”
蔡嬷嬷扶着她仰在榻上,拿着篦子不轻不重的给她篦头发,这大冬天的也不敢经常洗头,怕得了风寒,这时候得了风寒也算是大病了,尤其是抚宁县这个穷地方。
林薇舒服的叹了口气,这手艺由不得自己不服,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蔡嬷嬷看她这样露出丝丝的笑意,拿手指慢慢给她按摩头皮,“舒服吧?”
林薇轻轻哼了一声,“嬷嬷,除了你也就是我爹的掏耳朵手艺能让我这么舒服了。”
这么想着林薇在心里算计,现在估计林老爹他们快到通州了吧,真是好久不见了呢,都怀念他采耳的绝活了。
蔡嬷嬷拿了块热毛巾给她从上到下擦头发,擦掉上边的头皮屑跟油腻,慢慢跟她聊天,“是啊,马上老太爷就要过来了呢。”
“杜大人可是敬重老太爷的很,他是不敢做什么的。”
林薇微微沉默了一下,感受着肚子里的胎动,最后全部化成了轻轻一笑,“希望吧。”
“嬷嬷,是我太敏感了嘛。我总觉得心像是悬在半空中一样,阿镜,他,他,就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样,我总想抓住他。”
蔡嬷嬷拿着毛巾的手微微一顿,女人啊,这就是陷进去的女人,想当年自己不也一样,可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看着林薇稚嫩的面孔,就像是跟记忆中的自己一样,心中不禁一痛。
林薇没有感受到蔡嬷嬷的不同,她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一样,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嬷嬷,你说我这想法是不是很可笑?我也觉得一个女人活成这样很悲哀。”
“没嫁给他,我不是这样的,活得自在,曾经想过以后嫁的男人有了妾室,我就和离,可是现在我办不到了。”
“嬷嬷,有时候我也恨这样的自己,我觉得这都不是我自己了。”
蔡嬷嬷静静的听着,跟了林薇这么久,主家是什么人,自己可是最清楚不过,心地善良但是心思也多,当然动了男女之情的女子多疑也是正常的。
至于杜文镜,蔡嬷嬷还是觉得,他心里也是有林薇的,只不过能不能抵得过这官场的奢靡就不一定了。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林薇说了一通,心里才好受了点,这几天可是憋得够呛,跟霍氏她们自己说不成,春桃春杏,两个没有成亲,自己说了她们也不懂。
只有蔡嬷嬷,林薇觉得她是不同的,给人的感觉稳重的很。
“夫人,不必忧心这么多,老爷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你和你的肚子,再就是抚宁县的老百姓,肯定不会那么做的。”蔡嬷嬷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上,确实觉得杜文镜暂时不会干这种事,至于以后那可说不定了。
“再说了,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法子的。”蔡嬷嬷在后院历经三十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收拾一个小妾那都是小菜,只要林薇有争的这个心思,那都不是问题。
林薇听了最后一句话,露出苦笑,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一定会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摸着高耸的肚子,林薇无言的叹了一口气,真希望自己这都是瞎寻思,杜文镜永远是自己心里那个清清白白的好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