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元年春,三月份的天,早晨还是冷的。
林三娘摸黑穿好了棉袄又去灶房里下了把米,才去隔壁屋里叫起自家弟弟来,今天可是上学堂的日子,可不能迟到。
刚点起灯,就听见堂屋里推门子的声音,林三娘给小毛豆囫囵洗了把脸,就拉着他出来了,“爹,您怎么起来了?这天还早呢!”
“不早了,不早了。。。”林老爹咳嗽了两声,对着姐弟俩笑了笑,“我也不能天天躺在炕上,躺的骨头都散了。”
“今天是毛豆第一天上学堂,我怎么也要送送他!”
林三娘皱了皱眉,虽然有点不放心,可是一大早的也不好数落他,坏了这好兆头,只能随他去了。
毛豆轻轻摇了摇林三娘的袖子,就拉着林老爹去了灶房,“爹,那咱们先吃饭吧,您昨晚也没有吃多少。”
早饭一人一碗稀米汤,毛豆要上学堂,额外还有一个鸡蛋,就这样,林老爹还是只喝了几口汤,把剩下的米粒一分为二,一半给了毛豆,一半给了林三娘。
借着灶台里微弱的火苗,林三娘看着林老爹干瘦的脸庞,心里不是滋味,把他刚刚倒进来的米汤倒了回去,“你吃就行,给我干啥,一会我出去摆摊,有的是吃的!”
林老爹听这话有点不高兴,“你还要去摆摊啊?毛豆的束脩都够了!闺女,你就歇两天吧!歇歇再干!”
林老爹是真不想闺女再出去摆摊了,自己这身子骨不中用,走几步就喘的厉害,光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出去摆摊,自己能放心嘛!
毛豆也默默放下手里的鸡蛋,以前摆摊自己还能跟着,可是现在就姐姐自己,这,这。。。。。。
可是林三娘是谁啊!
别看林三娘今年十一岁,可是芯子里却住着一个二十五岁的成熟女人,不,加上来到古代这多活的六年,已经有三十一岁了。
林三娘本名林薇,本来是一家美甲店的老板来着,生活也还算富足,上个月刚刚贷款买上属于自己的房子。这对于从孤儿院长大,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来的林薇这说,是非常值得自豪的。
本来奔着美好未来去的,可不想,天不遂人愿,房子装修的时候出了问题,施工的架子倒了正好砸中了林薇的脑袋。
然后林薇醒来就来到了这里,林薇变成了林三娘。可是一看之下,真是应了那句话,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整一个家徒四壁啊!
家里空荡荡的,一摸墙皮就哗啦啦的掉土,虽然林薇之前是过惯苦日子的,可是这种艰苦简朴的房子自己还真没有住过!
林薇缓了好几天才清醒过来,真的是现实不允许她继续颓废下去,家里娘刚刚死了,紧接着没几天爹也病倒了,留下一个两岁嗷嗷待哺的弟弟,再就是病怏怏的自己了。
从林三娘的五岁到十一岁,林家一家都在贫困温饱线上挣扎着。最让林薇有点安慰的就是林家在青州城里住着,这里够大够繁华,有个码头,天天人来人往的,商客多得很,不是什么旮旯里的小山村,商机还是多得很。
林家早些年也是有两三亩地的,可是因着林三娘那个已经去世的娘长期卧病在床,地早就卖了,后来一家三口日子难了,林老爹也在病歪歪的下不了床,混不下去,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林老爹就打算把这宅子卖了,一家人回乡下,好歹还能活下去。
要不是林薇坚决反对,在地上打滚死活不同意,说不定一家三口真的回村子里住了。
也不知道是林薇这异世灵魂的到来给这一家人带来了好运气,还是老天爷显灵,林老爹到底没有倒下,只是身子骨时好时坏的,还能勉强拖拉着靠着手艺混口饭吃。
林薇也带着弟弟到码头靠着嘴皮子,接点跑腿的私活或者帮忙给人家洗衣服,加上邻里邻居的接济,一家三口竟然也攒下了点余钱。
从去年开始,林薇就打上了让弟弟小毛豆去读书的念头,一半是抱着让他出人头地的想法,一半是为了自己。来到这里之后,林薇彻底变成了一个文盲,望着街道两旁的牌匾,都是字认识她,她不认识字。虽然林薇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就下来混社会了,可是也不能忍受自己是个文盲啊。
林老爹本来坚决反对的,泥腿子出生去上什么学堂啊!家里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还不如多给姐弟俩攒点银子傍身,万一自己哪天去了,也不至于姐弟俩挨饿。
这次林薇又祭出了撒泼**,可是无论她好说歹说,再加上打滚哭闹,林老爹也是铁了心不同意,就连一向听自己话的小毛豆都没有站在林薇这边。
还是林家族里有了一个族叔考上了举人,林薇趁着林老爹吃席的时候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正好有不少人家看着读书眼热,林老爹接着这股子风勉强答应让小毛豆去学堂里学几个字,不至于做个瞪眼瞎。
自从定了小毛豆去学堂,林薇就开始了自己摆摊的事业,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自家这点存款,也只够束脩的,那些笔墨纸砚真是贵死个人啊。林薇领着小毛豆在书局里转了一圈就被价钱吓得跑出来了。
想到那些笔墨纸砚,林薇也决不能放弃,不光这些,自己还想过上有人伺候的米虫日子呢。
她定了一下心思,看着林老爹一脸不放心的样子,知道不把他说服了肯定不行,“爹,摆摊儿这事就像是行舟一样,不进则退,咱们好不容易在那里扎了根,这要是不去了,那怎么行!过两天那块地儿可就不是咱们的了!”
在哪里摆摊做生意可是有规矩的,自己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嘴皮子差点说破了,才在书院门口站住脚的!
林老爹还是不放心,三两口喝完了碗里的那点米汤,就要起身,“三娘,那我跟你一起去吧,你自己我不放心!”
“爹,不用,看看都这个点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咱就赶中午的点就行儿,你在家好好歇着,那里我都熟悉,都是熟人,出不了什么大事!”确实这天都灰蒙蒙的快亮了,以往这个时候林三娘早就蒸好了包子馒头,准备出门摆摊呢。
毛豆瞪着大眼睛看着林三娘,也是觉得不妥,“姐,我要不不去读书了吧,跟你摆摊也挺好的!”
小毛豆其实打心底里不愿意去读书,还是觉得摆摊好,天天能看见银子进账,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比那读劳什子书好多了。
林三娘眉毛一扬,眼睛一瞪,拿出大姐的气势来,“瞎说什么呢!束脩都交了,你说不去就不去啊!”
“告诉你,到书院里给我好好读书!否则我饶不了你!”
小毛豆被凶的一愣一愣的,林三娘现在在家里就是大拿,林老爹都拗不过她,只好委委屈屈的回屋去背书包。
这还是林三娘前几天给他特意做的呢,本来还想着给他做件新衣服的,可是林家这家境在这里,着实拿不出余钱来了,只能先这么凑合了。
三人出了大门,就看见邻居吴家也出来了,小毛豆对着中间那个小毛孩挤了挤眉毛。
林三娘上前率先打了招呼,小嘴甜甜地说道,“吴婶儿,吴叔,送志刚去书院啊!”
这开了春儿,不知怎么的,这胡同里刮起了一股子读书热。其实也就是人的虚荣心,林家这家境在胡同里是最差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是现在居然要送孩子去读书!
这可是读书啊!都是都点家底的人才会干的事!在这胡同里的人来看就是有钱烧的!谁吃饱了没事干去读书啊!一时之间人们留言纷纷,有的说林家发大财了,也有点说是林老爹还有老底,这么多年真是看错他家了!
不少人都明里暗里上门打听,可是都被林老爹病歪歪的挡回去了,就说想让儿子识几个字,读个一年半载的下来,也好有个别的出路。
不过这事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时之间不少人家心思浮动,倒也动了心思,吴家就是其中一家。
林三娘摸准了吴婶儿的脉,知道这人平日里就喜欢要强掐尖,看不得别人比自家强,每次都是隔老远就打招呼,说话都是尽量的捧着她。
“对啊,三娘啊,今天没摆摊啊?”吴婶儿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上下打量了一下林家三口,笑得有点炫耀。
“没有,送毛豆去书院呢,等中午些再去!”林薇说着话亲亲热热的挽上吴婶儿的胳膊,打眼一瞧就明白吴婶的不同了,下一秒就就开了腔,有点羡慕的说,“吴婶儿,你头上戴着的钗子真好看!”
果然吴婶笑得更加得意了,指了指走在前边的两个小孩,“这不想着小刚马上要去书院读书了,可不能跟泥猴一样,前几天去街上给小刚截了块布打算给他做身新衣服,顺便去戴霖阁逛了逛,掌柜的说这钗子特别称我,我就买了!”
在商场里混了这么多年,林薇什么人没见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她甜甜一笑,“那掌柜的可没说错,这钗子确实趁你!看看上边的蝴蝶展着翅膀就像是活的一样!”
吴婶儿听了这话,心里才熨帖了不少,自己自诩是这条胡同里的第一人,没想到竟然让林家抢了先,家里穷的只剩下片瓦遮身的人家也敢送去读书!
低头看了一眼只有胸前高的林薇,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不说,上边还有补丁,又看看旁边穿的破破烂烂,呼吸就像是拉风箱一样的林老爹,吴婶儿暗自哼了一声,看看林家这样,也不像是真有钱的模样,心里又舒服了不少。
两家人就这么说说笑笑的出了胡同,到了大路上,又看见不少领着自家孩子去书院的大人,林薇看着又去旁边显摆的吴婶儿,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追上去给毛豆嘱咐了小半天,书院里学生多有些事还是要注意的。
从林家到书院走了两刻钟的功夫,才渐渐的看清了书院的大门。
林薇看了上边四个古朴的大字——鹤鸣书院,心里默默运了运气,自己以后就真要在这里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