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周述宣如同老僧坐定一样,靠在椅子上就没有动过了。
高福看着在一边干着急,知道他这个模样肯定是在想贵妃的事情,根本不敢喊,哪怕是知道勤政殿有人等着都不敢喊。只能催着太医那边,让人尽快给出一个结果,不然他不知道要想到什么时候。
还好这一次并没有等多久,去婉妃那边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皇上,婉妃娘娘确实生病了,回去又发了高烧,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奴才去的时候他们刚刚要去请太医。太医看了之后说是风寒加上忧虑过度,所以病情反反复复,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好。”
真的生病了,那就不太好办了。
周述宣想了一下,对着高福说:“看在她生病了的份上,扣半年的例银,夺取封号就行了。”
他也不能做的太过了,耿清如是因为害死了皇子,打死就也就打死了,谁都不敢说什么。可是林烟迟不过是串了几句闲话而已,罚的不能那么重。
就这么随便?
高福愣了一下,问:“皇上,没有个理由吗?”
周述宣轻哼了一声,“理由她心里明镜似的。”
“皇上,奴才不是……说婉妃那里要理由,恐怕宗人府那里要个理由。”
周述宣一个眼刀甩过去说:“朕管得着他们吗?要理由让他们来找朕要!”
这皇上好的时候是好,不好的时候也不是不敢杀人。高福把话又咽了回去,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皇上你这么任性是不好的。
清泉宫里,妙荔也知道了林烟迟病了的消息,总觉得有一点蹊跷。并不是谁没有生过病,生病了都是身体不舒服的,谁还有心情在外面逛。逛了还可以在小孩面说那些话,一看就有问题。
反正她不太相信是无意为之。
“龙德殿那边有什么旨意吗?”妙荔问。
小卓子回答道:“好像是罚了半年的例银,然后夺了封号,现在是林妃了。”
那就行了,已经受到惩罚就好了,不用她再做什么事情了。说来说去也不是一件特别坏的事,至少孟润林不会再劝她了,更不会一心向着周述宣。
不过看来林烟迟真不是个什么善茬。
庆喜已经哄住了,没有再哭,拿了几块点心到了妙荔面前,放在她嘴边说:“姑姑,吃,不要饿坏了。”
妙荔哭笑不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一点都不饿,但还是配合的咬了一口。
庆喜红着眼睛看着她,无比认真的说:“庆喜在,不会再让姑姑挨饿了。”
妙荔笑着抱起了他,说:“姑姑记住了,以后饿了就找庆喜要吃的。”
“还有姑姑的孩子……可是庆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来的,不知道怎么还姑姑一个小孩。”
这一说快把妙荔的眼泪勾出来了,勉强笑着回答:“小孩子是从两个特别喜欢对方的大人身上来的。所以姑姑的小孩你没有办法还,不用你操心的。”
庆喜懵懵懂懂的问:“那姑姑的小孩去哪里了呢?”
“姑姑也不知道。”妙荔轻轻的摇了摇头,“可能过了一个小桥,到了别人家里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姑姑还会有别的小孩吗?”
妙荔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天才说:“不会了。”
要有两个特别喜欢对方大人才可以,可是两个大人还在,可惜已经没有喜欢了。
这个话题妙荔实在聊不下去,难得的不想和庆喜玩了,而是回了房间睡觉,一睡就到了天黑,略微吃了几口饭又接着睡觉了,一下午就没有说上几句话。
乌云抱着孩子问小红,“姐姐以前每日都是这样过的吗?”
小红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一天也说不到几句话。除了吃饭,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有时看她闭着眼睛靠在榻上,奴婢都想探探她的鼻息。”
乌云之前还很舍不得孩子,想着为什么妙荔心情不好就要留下她的孩子。现在也可以理解了,知道了那些事情,就知道妙荔的日子是真的难过。
之后的好几日,妙荔心情都没有前几天那么好了,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抱着孩子都时不时的走神。小红他们看着都有去打林烟迟一顿的心了,人好不容易好起来,又来了这么一出。
“姑姑,你看是这么写的吗?”庆喜把写的歪歪扭扭的字拿到妙荔面前说。
上次妙荔说了孟润林比他大一点点的时候就在写字了,这小人儿就记在了心上,嚷嚷着让妙荔教他写字。
庆喜喊了好久妙荔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么小的孩子,能写得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妙荔笑了一下有些敷衍的说:“很好。”
庆喜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妙荔的,说:“可是没有姑姑写的漂亮。”
“你还小,不着急。”
庆喜嘟着嘴说:“我不是小孩子了,姑姑再把我当小孩我就要生气了。”
妙荔也没有心情哄他了,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妙荔刚想着让人把东西撤了,抬头却看了高福正笑着往里走。进门就行礼,“给娘娘请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生气也是对的他主子,和高福没有什么关系。妙荔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淡淡的问:“高公公,有什么事吗?”
“回娘娘的话,前几日魏海魏大人回京了,带了几盒胭脂给娘娘,皇上让奴才送过来。”说完就把胭脂递了上去。
妙荔看都没有看一眼,让边上的人接过去了。
高福做好了心里准备了,对她这么冷淡的态度已经见怪不怪了,依旧笑着说:“钦天监的人已经算好了日子,这月二十八诸事皆宜。所以给孟大人立碑就定在这一天了,皇上亲手写了碑文,届时特许娘娘出宫观礼。”
妙荔这时有了一点反应,冷着脸问:“家父有儿子有后代,且儿子又不是不识字,碑文该儿子写才是,怎么到外人插手了?”
这话说的,就差指着鼻子骂周述宣你算个什么东西了。
还好周述宣早就想到这一点了,不然高福真就被问住了,“这次一共刻了两个碑,一个是舅老爷立的墓碑,另一个就是皇上写的墓志铭,算是朝廷给的褒奖。”
妙荔深吸了一口气,把那句不稀罕咽了下去。朝廷给的褒奖还是很有值钱的,那是流芳千苦的美名。说起来孟千帆还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皇帝亲手写墓志铭的大臣,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不能因为她给毁了。
不停的告诉自己是皇上给的,不是周述宣给的,要的只是他那个身份而已。
忍下去之后妙荔才又对着高福说:“知道了,多谢公公了。”又挥手让人拿了赏银。
庆喜过来抱着妙荔的腿问:“姑姑,什么是胭脂呀?什么又是碑文?”
妙荔当着高福的面就把胭脂递到庆喜面前,非常不在意的说:“就是些破烂玩意,和水粉一样什么用都没有。”
庆喜就摆着手往后退,一边说:“那庆喜不要了,脏的。”
妙荔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说:“对,本来是好东西,被人转手了就是脏的,我们不要。”
高福也不敢说什么,也就是她了,要是别人说这几句话估计脑袋都掉了无数次了。
高福回去一路都在想妙荔和周述宣,感觉这两人一时半会是肯定闹不完的,不论皇上做什么,妙荔就是不买账,这就太难办了。
回到龙德殿,周述宣像是有等他的意思,见他回来了赶紧来问:“怎么样,她怎么说的?”
“娘娘就问了一句碑文的事,奴才按皇上说的回了之后娘娘就没有说什么了。但是小少爷问什么是胭脂,娘娘说都和水粉一样都是破烂,然后还说本来是好东西,被人转了手就脏了。”
高福说完之后偷偷的瞄了周述宣一眼,果然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以前都说先皇是个重情的皇帝,那么多年了还念着皇后,可看来这个才是。先皇虽然念着皇后,可是也没有耽误他和别的娘娘生孩子,日子久了也是夜夜不空的。
又看看这位,铁了心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周述宣撑着头说:“出去吧,朕一个人待会儿。”
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刚好提到了,周述宣听见水粉就是心底一凉。
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为了在先皇面前装病,妙荔用粉把他的脸抹白了一些。他回王府之后送了一盒粉给她,她当时收的很勉强,那是他第一次给她东西,包括赏赐。
她现在要是有意的,不仅仅是否定了他现在做的事情,就连他们的以前都一起否定了。可是那么聪明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仔细想过的,怎么可能是无意的。
过去这么久了,他也做了许多弥补的事,可是事情不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越来越往坏的地方发展。
周述宣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无力之感,他大概要做好用余生讨好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