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润林迟疑了一下,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这个事情。最后开口说:“可以,不过草民只是为了姐姐。皇上可以替父亲翻案,不如好好待她。她心情不好总是有原因,还不如从根本上解决。”
周述宣略微低下了头,苦笑着小声说:“朕也想,只是觉得已经无法挽回了而已。”
连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一句,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该商量的事情都商量完了,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孟润林也就走了。
出宫之前去了一趟清泉宫,没有在两个孩子面前露面,直接让人把乌云叫了出来,和她说刚才和周述宣商量好的事情。
做母亲的态度和做父亲的还是不一样的,没办法轻易割舍下两个孩子。
乌云只是不停的哭,也没有说什么。
孟润林安慰道:“没事的,你有空还是可以进宫看他们,又不是生离死别了,大不了我们之后再生一个。”
“可是……他们不在我身边长大,以后就不会跟我亲了……那是我的孩子。”乌云哭着说。
孟润林劝道:“不会的,姐姐会好好教他们,不会跟你不亲。姐姐对我们怎么样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能给的都给了。她现在日子不好过,有孩子在身边或许会开心一些。而且等姐姐心情好起来,会把孩子送回去的。”
孟润林安慰了好久好久,乌云才算止住了哭声,没有接着哭了。
“那我什么时候出宫?”
孟润林又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你舍不得孩子,就多住几天吧,到时候我再来接你。”
乌云也算是听话,懂事的点了点头。
再进门的时候,看见妙荔抱着玫玫,正在逗着孩子玩,满脸都是喜爱。庆喜正爬在地上和小太监玩妙荔里做的东西。心里也知道妙荔对他们没得说,对孩子更加没得说。
放孩子在宫里不用担心他们会受欺负,可能还要担心他们会欺负别人,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是感情上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割舍。
妙荔见她进来,也不说话就在一边远远的看着。便对她招了招手,乌云看见到了妙荔身边坐下。
近了看见她眼睛还是红红的,妙荔问道:“怎么了?”
“没事。”乌云假意有些害羞,“就是有些思念夫君了。”
妙荔轻轻的笑了一声,看他们夫妻恩爱她也是开心,逗着手中的小孩说:“玫玫想不想爹爹?”
“我想了!”庆喜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很是积极的喊。
“跟姑姑不好玩吗?”妙荔故意逗着他。
庆喜跑过来站在她身边,“跟姑姑好玩,可是和爹爹也好玩。”
人家总归才是一家人,久了不见面肯定是想念的。话又说回来,一直在宫里也不叫个事。
妙荔便对着乌云说:“现在节已经过了,要是想念了我明日就让人送你们回去,以后有时间了再过来就是了。”
“姐姐……”乌云刚在只是想把话遮过去而已,没有想过明天就要回去,“姐姐,孩子们好不容易进宫来,就多陪姐姐几日吧,不着急回去。”
抱着怀中软软的小姑娘,妙荔一点都不想撒手,难舍的看了小姑娘一眼,然后点了头。
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只能抱抱别人的孩子。
勤政殿中,朝廷上说得上话的几个人都来了。
周述宣往下看了一眼,开口说:“洪水闹了好几个月终于过去了,各地的赈灾钱粮都已经发到了老百姓手中。贺侍郎,这一次受灾最轻的是哪里?”
“是平乡县和定兴县,这两个县几乎没有任何影响。只淹了几处靠河的农田,其他一切都好。”
周述宣微微点了点头,“这样,那是两县县令的功劳,是他们治水有方?”
“两县县令确实有功,只是臣特意又去看过。发现这功劳还是前人留下的,若无前人的功业,单有县令是没有用的。”
周述宣装作很疑惑的模样,问:“什么前人?什么功劳?”
贺尽舟低下了头,回道:“臣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朕恕你无罪,你尽管说。”
贺尽舟这才抬头说:“先帝朝时任知府巡查政务之时到了两县,看见两处地势特殊,就画了图纸让河工重修河堤。修好之后,这十多年两县就没遭过任何水灾了。”
“时任知府是谁?”
“罪臣孟千帆。”
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周述宣想了好久,还是觉得该先唤起这些的回忆再说翻案的事。他虽然是皇帝,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得让各方满意的。
周述宣装出了没有多大反应的模样,问:“罪臣?何为罪臣?他做了有利百姓之事,单凭这一点,就不能算罪臣。”
低下的人站不住了,宰相出言道:“皇上,那是先皇定的罪臣。”
“那你说说他为何获罪?”
宰相回道:“孟千帆勾结大臣陷害污蔑废太子,先皇骤怒,赐死孟千帆,女眷发买,男丁流放。”
周述宣每每想到这些,就会想到当时的妙荔,心里若有若无的难受。
周述宣又问:“那废太子最后怎么了?”
宰相没有回答了,贺本舟回答道:“残害兄弟,滥杀无辜,最后逼宫造反,被先皇手刃。”
“对。”周述宣接了话,“废太子最后这样的行径。回想当日,到底是孟大人陷害他,还是孟大人在先皇面前说了实话而已。先皇宠爱废太子,为了保住他的名声,才定了个罪臣?”
御史大夫问:“皇上的意思是先皇错了?”
周述宣反问:“你们说呢?”
御史台大夫又说:“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若真追究出什么,子不言父错,皇上也不能昭告天下说先皇错了。”
“为什么不可以?短短几年过去了,你们不会就忘了孟大人为国为民做了些什么吧?”
对于有争议的人,下面的几个人都不怎么敢说话。害怕一个不对,脑袋就没有了。
周述宣有些失望的往下看了一眼,自己说:“出使北燕,不废一刀一枪免了一场战事。之后出任五府知府,治理水患平冤狱。回到京城,做了御史大夫,不畏权贵。为了个小百姓赶顶着杀头的危险弹劾废太子。可以说把文官做到了极致,这样的好官,不到十年的时间你都忘光了吗?”
周述宣这一番话勾起了下面些许人的回忆,孟千帆在的时候朝堂之上真有一种明亮亮的感觉,基本上没有任何不平的事。
宰相想了一下,还是出言说:“可是皇上,他毕竟是先皇定的罪臣。”
周述宣冷言道:“你们做官,不是给皇帝做官,是给国家百姓做官。你们的讨好维护皇帝都不算什么功绩,做了对百姓国家好的事情才算功绩。这里除了贺侍郎年轻一些,其他的都是见过孟大人的,他的为人处事你们都看在眼中,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为他鸣冤呢?”
能到他们这些位置的都已经聪明的不行了,不能招惹的绝对不会招惹。好好的没有人会没事找事,有些事情就选择性忘记了。
再说了,为孟千帆鸣冤相当于在打皇家的脸,谁疯了帮他鸣冤。
周述宣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下面还是有聪明人的。吏部尚书出言道:“臣在孟大人身边做过几日副官,当日就觉得其中事情或有隐情。只是当时官卑职小没有臣说话的地方,现在恳请皇上彻查当年之事,还孟大人一个清白。”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周述宣一口一个孟大人叫着,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他和先皇父子之间的事情是他的事,和他们也没有多少关系,不和当今圣上作对才是正经的。
下面的人都跪下齐声说:“请皇上彻查当年之事。”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周述宣顺着梯子就走,“既然这样,这件事就交由贺侍郎办了,黄大夫,你们御史台也搭把手,帮忙查查卷宗什么的。”
几人又聊了几句,其他人就出去了,只留下了贺尽舟一个人。周述宣让人给他抬了张凳子,坐下来说话。
贺尽舟还是有些许担忧的,出言道:“皇上,现在他们还不知道皇上是为了什么,要是知道了,传出去估计会很不好听。”
“怎么就不好听?”
“要是他们知道了贵妃娘娘是孟大人的女儿,或许会说皇上为了贵妃娘娘,连先皇的颜面都不要了。”
为了老丈人打自己亲爹的脸,说出真的很不好听。
“本就是先皇做错了,还要什么颜面。”
贺尽舟有些着急的说:“可是不是人人都这么想的。”
而且这些和情爱有关的事情很容易传播的,周述宣要是被人写进话本里,很有可能就洗不白了。
周述宣也想了一阵子,并没有改变主意,说:“朕无所谓了,反正也算是个实话。”
他本来就是为了妙荔的,被人说就说吧。
“皇上……”
贺尽舟觉得他是个明君了,不想他不爱惜自己的羽毛。
“别说了,朕意已决。你有劝我的工夫,不如给孟大人选个谥号出来。”